靜靜的房間裡突然嘭地一聲響,把媚娘嚇了一大跳,猛地站起來,手撫胸口,瞪着徐俊英,忿忿地說道:“你不能好好講話嗎?不準對我拍桌子!我討厭拍桌子!”
徐俊英和她互瞪了一會,最終移開目光:“算我不對!你……也不要太過份了!”
他已經做了最大的讓步,拿出所有的誠意,完全向她敞開心扉,這麼寬容,只爲了想穩住她,讓她安安心心待在候府,再不要涉足外面紛亂的世界,她竟然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讓他,一時之間簡直無地自容!
或許該喚醒她的記憶,告訴她她都做過什麼,還想要怎麼樣?犯了不容赦免的罪,她根本已無路可走了!
在仙客來遇到齊王和張靖雲、靈虛子,還有那位秀麗的林公子,沒多久看見岑梅梅走出來,沉悶的齊王忽然來了精神,雙眼瞬間明亮如星,齊王喊“秦二”的時候,他吃了一驚,緊緊地盯住岑梅梅看,她身着男裝,舉止文雅端莊,一言一笑盡顯女子的嫵媚嬌柔,她對誰都友善溫婉,笑臉相迎,唯獨不敢與他對視,連正面相對時都不肯擡頭,上桌敬酒的規矩,從位尊者始,她卻寧可讓人笑話自己不懂禮儀,從白衣張靖雲起,除了那張臉,她渾身上下都印着媚孃的影子,那一雙讓他刻骨銘心的眼睛始終不讓他捕捉到……岑梅梅,秦二,她不是秦媚娘,還能是誰?
可是她怎麼敢、怎麼會、怎麼有那個能力?跑出候府,主持仙客來,結識齊王,還和齊王侍衛大打出手——百戰說的,身手不凡,她什麼時候會武功了?
還有她這張以假亂真的面具,從何而來?
他留意看了一下張靖雲,張靖雲向來性情平淡,波瀾不驚,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那樣的面具,除了他,京城沒人會有。
就是說,張靖雲和靈虛子那次在他府裡見過秦媚娘之後,他們有過往來,張靖雲贈了面具,助她變身爲岑梅梅,她又管着候府內院,什麼時候出府不行?就這樣結識了齊王,接手仙客來……
難怪她忽然之間有了頭暈症,半天半天地躺着不出上房,也不肯到錦華院問安侍候,她的時間,大多都花在候府之外!
徐俊英當時的心情難以形容,極度煩躁不安,又驚又怒,死而復生的人,果然不同凡響,不聲不響在他的眼皮底下,攀結他的朋友,結識齊王,還無視他的存在!
他用目光逼迫她就範,乖乖與他喝酒,這纔是秦媚娘,在候府,唯有順從於他!
她嗆倒跑開,他就知道她要趕在他之前回府,她不會跑掉,她有恆兒,有一班死心塌地忠於她的丫頭婆子,她不可能丟開他們!
他也想趕緊回家,皇上卻在此時召他入宮,他讓百戰去查這件事,僅僅半天時間,基本上把事情弄清楚了,可笑他太過相信那個柔柔弱弱的秦媚娘,根本沒想過要去查她的底,她打理候府短短几個月時間裡,所有人只看到她有掌管中饋的能力,卻不知道她藉助候府的財力,以岑梅梅之名,爲秦氏造就了一份不薄的產業!
這些,他除了驚訝,也還能接受,難得她有孝心,如此顧念親情,顯見他沒看錯她,是個有情義知冷暖的女人。
他不能釋懷的是,她時常偷跑出府打理仙客來,其間與齊王、張靖雲、靈虛子,甚至仙客來那位長相周正的陸掌櫃有說有笑,齊王不是隻喜歡男子嗎?怎麼也對她那樣緊張?還有張靖雲和靈虛子,他多年的故交,明明知道他妻子的情況,竟然提都不跟他提一句!
曾經承受過的、穿透心靈的那種劇痛又隱隱襲來,媚娘,難道要再一次置他於不堪的境地?
絕不允許!再發生那樣的事,這一次將會萬劫不復!
“你說,要怎麼樣,你纔會放棄仙客來?”徐俊英看着側身站在面前的媚娘,平和地問道。
“我說過了:不想、不能放棄!我喜歡仙客來!”
“因爲仙客來目前生意很好?你……”
“不完全是這樣,我在候府裡不習慣,感覺壓抑和煩悶,在外邊,我很放鬆,身心愉快!”
媚娘轉過身來,拿出仙客來老闆的架勢,穩穩坐下,大膽地看着徐俊英,姐豁出去了,開誠佈公,咱們談判吧!
徐俊英出乎意料地沒有生氣,淡定地看着她:“候府讓你感覺壓抑和煩悶?以前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不是一樣這麼過?如果有恆兒在身邊,你還會煩悶麼?”
媚娘輕咬嘴脣:“你自己的家,應該知道是什麼樣的情形,你不在家的時候,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要不要我說給你聽聽?”
徐俊英目光漸冷:“說說看!”
“非常無聊,老太太不要我上錦華堂問安,大太太好像很忙,沒空搭理我,也免了我的省昏定省,妯娌們不待見,白景玉甚至看見我一次就瞪我一回,好像我天生跟她有仇似的……我那時候就不敢走出清華院,偶爾出去一趟,還得讓人看好路上沒人了纔去。人只道我嫁入候府,享受榮華富貴,誰知道新嫁娘還有吃不上飯的時候?你不用這樣看我,我相信我的丫頭,她們絕不會說謊。而我所受的那些,現在想明白了,原是拜你那位老祖母所賜!她應該做了一些安排,要我不好過,要我卑賤如泥……那時整個候府,唯有如蘭待我真心,後來鄭美玉也來了,我聽信了她的話……後來發生的事,你也知道了!”
徐俊英直直看着她:“你,你記起來了?”
“我早就知道!”
“什麼時候?”
“過年時,我得罪二太太,你要我給二太太磕頭,那時我想跟你大鬧一場,任你休棄,我實在受不了候府的規矩,是媽媽告訴我的,媽媽不想讓我離開候府,要我爲恆兒着想,並告戒我:此事就當忘了,不能說,否則會招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