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過後,徐俊英忽然又要奉皇命離京幾日,還是一樣不告知家裡人,說走便走,梅梅倒是頭天晚上聽他說過,但他先要求梅梅不必問,然後才說了第二天天不亮要出門,爲他準備幾套換洗衣裳就可以了。
梅梅不滿:“太平世界,皇上龍椅坐得穩穩的,暗衛暗探之類事又不用你親自去做,還有什麼需要遮遮掩掩的?真搞不懂你們!”
徐俊英笑道:“若你什麼都懂,那我也就清閒了。”
夫妻倆依依惜別,大半夜不捨得睡覺,待到梅梅睡着,又再醒來時,枕畔空空,徐俊英早已走了。
心裡第一次有了失落的感覺,擔憂和牽掛相繼襲來。
日子照常過着,仍帶了恆兒去秋華院,自己上紫雲堂理事,讓柳靜雲來旁邊坐着幫點忙,四奶奶甘氏膽兒小,柳靜雲卻是拿得起,比寧如蘭強些。午後也讓柳靜雲陪着一同上錦華堂,老太太對柳靜雲慈眉善目,對着梅梅便是沒有表情,梅梅行禮請安之後便不作聲,安靜地站在一旁,看着柳靜雲和方氏服侍老太太用茶點,弄得柳靜雲內心惴惴,她聽六爺說過老太太與大嫂不對眼,可不想夾在中間,怕因爲自己的出現,讓老太太和大嫂更加疏遠。
十五日老太太要上城外寺廟請高僧爲莊玉蘭的孩子做一場佛事祈福,需得齋戒七日,因而未留飯,只與孫媳們說了一會話,便讓她們各自回去,梅梅對老太太轉述了徐俊英的話:
“有些兒軍中的事情。去了效外營房住些天,最多也是十日左右便回府。請祖母勿念!”
老太太手中佛珠頓了頓,閉着眼,微微點頭:“我知道了。”
走出錦華堂,梅梅和柳靜雲並排而行,笑着問她:“你剛纔總看着我做什麼?”
柳靜雲低頭:“我先走去服侍老太太,接着五嫂嫂上來,大嫂反而不能近前,怕爲此令大嫂與老太太更、更遠了!”
“已經如此了,我無所謂。你做好你份內事。不必管我,老太太喜歡你。這很好……我原來還怕她因你是我替六爺說來的,不待見你,現在這樣,我放心了!”
柳靜雲輕聲道:“大嫂爲人,我很敬佩……老太太或有心結,大嫂不必太在意,只要做到內心無愧就可以了!”
梅梅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謝謝你能理解。說起來你嫁進候府還未滿月。可習慣了?我邀你上紫雲堂不會影響你吧?只是怕你悶。順便讓你多認識些府裡的人,六弟不會說什麼吧?”
柳靜雲忙說道:“怎會有什麼影響?我能在大嫂身邊陪着,高興還來不及呢!如今老太太要靜心吃齋。也不需要我們常來,姨娘每次只讓我回文華院呆着等六爺回家,她不肯過來與我們同住,說住慣了那方小院子,還有林姨娘相伴。六爺每日會盡早回來陪我,他也說過,讓我太閒了便來尋你,我去過一次,未到院門口,又趕緊走了。”
“爲什麼?”
“我看見大哥進門,不好去打攪你們。”
梅梅禁不住笑了:“你這小人精!六弟對你很好吧?以前未娶媳婦,還不時出去會會文人故友,現在別說府門,沒事連院門都不邁了!”
柳靜雲紅了臉,微低着頭說:“六爺說他要好好感謝大嫂,其實最該說這句話的應是我,若沒有大嫂苦心相勸,我真就錯失了這份姻緣、錯失六爺,會是我此生最大的遺憾!”
梅梅笑着:“如此說來,不怪我騙你了?我其實很想去你們院子裡玩,就怕你與我訴苦,說我不守信,原本我答應你八個月後再迎娶進門,誰知他們兄弟……你要知道,這府裡的人都是比較霸道的,矇混不過去便先下手爲強,我也是沒有辦法!”
柳靜雲噗哧笑了:“大哥娶大嫂的事,我聽六爺說了,那是情勢所迫,大哥不是要上戰場麼?或許開始時有些不如意,現在你們不是一樣恩愛美滿?我與六爺,能及得上你們一半的好,就滿足了!”
梅梅看着她:“及得上一半就滿足?鬼才信你!”
柳靜雲臉更紅了:“大嫂……”
梅梅指指前面,只見徐俊軒從花蔭小徑後轉了過來:“瞧!新郎來接新娘了!”
徐俊軒走到近前,含笑看看柳靜雲,朝梅梅躬身行禮:“大嫂!”
梅梅說:“正好你來,把新娘子領回去吧,我過那邊看看二奶奶!”
柳靜雲忙道:“我陪大嫂過去!”
徐俊軒說:“天色快暗下來,我送你們吧,夜裡再一同回來!”
梅梅瞧着他們:“我本來只想見個面說句話就回來的,你這一來就想讓我在那邊呆到夜裡?無妨,你們回吧,我有翠喜和翠思,還有婆子僕婦們呢,自家院子裡,怕什麼?你們自去吧,或可去陪姨娘用晚飯,小容嫁出去不常回來,她心時想着呢,多寬慰些!”
柳靜雲便不再堅持,徐俊軒說道:“那,大嫂小心些,儘早回來罷,夜了不好看路!”
“我知道了!”
梅梅笑着說,轉身看見翠喜,又想起來,對柳靜雲說道:“前兒那幾套繡品可要讓人抓緊做好,那是嫁妝,趕不及做了再拿給你的,下個月就有人出嫁了呢!”
柳靜雲那日接繡品時聽翠思約略說了,笑道:“放心吧,應是做好了,明日我便去鋪裡拿回來!”
目送着梅梅在婆子丫頭們的簇擁下往那邊去了,徐俊軒伸手來牽柳靜雲,柳靜雲難爲情道:“後邊有人呢!”
徐俊軒側頭看看跟着的婆子丫環,只好收回手,微笑道:“那我們快走吧。去娘那裡,遲了她只怕又自個兒用完了飯。”
柳靜雲點點頭。兩人便一同並肩而行,帶了婆子丫環們往周姨娘住的院子去。
梅梅去到白景玉的住處,但見滿院子裡都是人影,白景玉奶孃黃媽媽正在廊下責斥一名跪着在地上的丫頭,見梅梅進來,趕緊換了副笑臉來迎:
“哎呀,是大奶奶來了!這將晚了,看來似要下雨的天氣,外邊兒蚊子太多。快往屋裡去吧!”
一邊在前邊引路,有婆子拉起竹紗門。黃媽媽讓了讓,梅梅走進去,聞見屋裡一股嗆人氣息,空氣異常噪熱,白景玉躺在榻上,閉着眼睛,徐俊朗守在一旁,擔憂地看着她。黃媽媽朝前去說了聲:
“回二爺。大奶奶來了呢!”
徐俊朗一怔,趕緊站起來,這纔看見梅梅。忙施禮道:“大嫂來了!真對不住……”
梅梅笑着擺手:“我來看看,景玉怎麼還不生,看你們忙成這樣,這是要生了麼?還有屋裡什麼氣味?這悶熱的,景玉受得了嗎?”
徐俊朗苦笑,看向黃媽媽:“問她吧,我也纔回來不久,未來得及問呢。”
黃媽媽俯身道:“回大奶奶話:原是丫頭錯拿了陣年薰香丟進熏籠燃燒,她還圖省心,多放了幾塊,被責罵了纔要去熄滅香片,卻又不小心燒着衣裳……如今這味兒是怎麼除也除不去,二奶奶又困得睡過去了。”
梅梅看着白景玉,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說道:“睡着了?我看是被這氣味兒薰暈了!不會換個地兒睡嗎,非得在這屋裡?你們怎麼不仔細服侍着些?二奶奶說着話便要生了,可大意不得,漫不經心的人不能放在身邊,貼身的丫頭們呢?”
香雲在旁邊俯身道:“回大奶奶話:奴婢只是出去一下子,回來便這樣了!二奶奶只慣在這屋裡,說要換到旁邊耳房去,二奶奶只不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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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俊朗說道:“大嫂不知,就像有人認枕一般,景玉住慣了哪間房,便再不想換,先前搬來這裡,她過了一、二個月才睡得好!”
梅梅汗了一下,有這毛病?
她四處瞧看着,對翠思說了句話,吩咐黃媽媽:“把紗窗都打開了,叫十幾個人進來,拿着莆扇四處扇,儘管用力扇着,那隻熏籠,多叫幾個人來,拉到院子裡去,將裡邊的香灰都清除了再擡進來!”
黃媽媽怔了一下,徐俊朗說:“大奶奶說話聽不見?就該如此做!”
黃媽媽道:“可是蚊蟲很多……”
“照做!”
黃媽媽便趕緊讓婆子僕婦們進來,照着梅梅說的做了,白景玉悠悠醒來,看見屋裡這般景像,呆看了一下,又見梅梅坐在牀前,笑道:
“大嫂?你們這是做什麼?”
徐俊朗忙走去扶她起來:“你醒了?可有不適?”
“沒有,只是忽然就想睡,閉上眼真就睡過去了,夫君幾時回來的?”
“我回來一會,大嫂便來看你,這屋裡如此氣悶,你也能睡得着?這是大嫂讓她們清除那怪味兒。”
梅梅笑着說:“你是困了還是被薰壞了?爲何不換個房間歇着?就賴在這裡邊,我不來真不知道你們如何過這一夜!”
白景玉不好意思:“去了另一個房間我睡不好,我聽老人說了,懷着身子,不好挪窩,否則肚子裡這個不安寧,不好生呢!”
梅梅一怔:“不會是連你房裡的東西也不好動吧?”
“嗯!最好不動。”
總算明白黃媽媽剛纔爲何遲疑不定了,梅梅不由得看向徐俊朗,徐俊朗也看她,說道:“我倒不知道有這個禁忌,應也無妨罷?”
梅梅笑了一下,對白景玉說道:“大吉利是,不信則無!景玉你把那禁忌忘掉吧,我和二爺都不信,你也別信了,你的房間,我們動了!反正你到月子要生了,放寬心,一定會沒事的!”
白景玉這時看見幾個婆子擡了清理好的熏籠進來,吃驚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