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有點窘,這人真是的,醫患之間的私密話,怎好隨便說給外人聽?而且未得寧如蘭同意,只是衝着靈虛子診脈的方式,直覺他應該有兩下子,徐俊英又不像是會吹牛說大話的,或許人家真有些造詣,醫術了得,她和寧如蘭都沒什麼機會外出,良醫從天而降,哪有錯過的道理?便自作主張一廂情願地想請他們給寧如蘭看看,如能診出個導致不孕不育的癥結來,解了夫妻倆的難題,不致讓二太太儘想着給他們房裡塞通房丫頭,也算幫了寧如蘭一個大忙。
側頭看一眼翠喜,翠喜知機,福了一福身,帶着翠憐和橙兒、蘋兒退出花廳,靜靜地守候在廊下。
媚娘溫婉地對徐俊英笑笑:“既是一家人,也不必忌諱。如蘭沒什麼不好,只是……夫君應知她與三爺成婚兩年多,夫妻恩愛,卻一直未有身孕,二太太着急,言辭有責難之意,我想……”
徐俊英臉上沒什麼表情,冷冷說道:“這樣的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三弟和如蘭自己理會得,有二太太呢,你管好自己的事務就可以了!”
媚娘咬了咬脣:“如蘭正不知如何是好,她很難過。若再無消息,二太太就逼迫三爺納妾,好好的夫妻,眼看因此生隙……”
徐俊英皺眉:“納妾是爲延續子嗣香火,如蘭一向賢良,自會安排妥當,怎會因此與三弟生隙?你不可妄言,叫人聽了去,以訛傳訛,外間誤以爲如蘭不賢,那便是你的錯!”
妻子同意丈夫納妾才賢良?去你的大頭鬼!媚娘看着徐俊英,完全沒了討好他的心情,可當着他朋友的面,不好表現出什麼情緒來,只能強自控制着自己,語氣委婉:
“夫君的意思是:如蘭這輩子就不必生兒育女了,只專心一意爲三爺多納幾個妾室,讓三爺與妾室多生兒女……這倒也方便,只是三爺與如蘭夫妻情深,他是否願意納妾?如蘭老了之後庶子們不孝又該怎麼辦?這些,老人們不一定能想到,夫君與三爺是兄弟,我與如蘭是妯娌,她待我情同姐妹,我們總該爲他們思量一番!”
徐俊英開始以爲媚娘讓靈虛子給如蘭診脈,是別的什麼病症,沒想到是不孕不育的問題,他身爲男人,也知道那是個敏感話題,本不欲讓媚娘去管人家房內事,卻引來她這番話,竟像指責他不想如蘭好過似的,偏她又像沒有那個意思,神情恭順溫婉,和顏悅色,道理擺得很正,心裡雖然生氣,倒不好發作了,看她一眼說:
“聽不懂我的話,就不要妄猜,我豈有不想自家人好的?那樣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如蘭還如此年輕,無兒女或因時辰未到,你這般招搖地帶了道長去爲她診脈,無疑在人前坐實了她有隱疾不能生育,再有些閒言碎語,倒教她真覺着自己不好,心灰意冷,日後更加難過!”
媚娘又被他訓一頓,正琢磨他的話,旁邊張靖雲出來打圓場,他五官長得普通,聲音卻十分好聽,略帶些磁性,極能誘惑人的男低音:
“既答應了少夫人,不妨爲三奶奶探一探脈,也就一盞茶的功夫,不礙事——靈虛子留在此處,我與俊英去吧,只當三爺是我故交,俊英帶我尋訪舊友,連少夫人也不用去,這樣就沒人看出什麼,說三奶奶的閒話了!”
媚娘擡眼看着張靖雲,展顏笑道:“還是張先生聰明!那就這麼辦吧,嗯……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送她,她院裡種滿蘭花,只讓翠憐佯作去跟三奶奶討要一盆蘭草,捎話讓她做些準備,夫君跟着帶張先生過去!”
靈虛子隨口問了句:“三奶奶喜種蘭草?”
媚娘點頭:“是,她閨名如蘭,最愛蘭花,院中種着幾百盆,房裡也擺了好些!”
張靖雲和徐俊英正站起身,聞言轉過頭,似乎很留意地看了看媚娘,媚娘以爲他有什麼話要說,眼波移轉來,他卻邁步走開了。
翠喜帶着小丫頭進來添水煮茶,瑞珠瑞寶也回來了,媚娘問了她們幾句話,便讓她們退下,在門外候着。
翠喜重新斟上熱茶,媚娘一邊慢慢啜飲,一邊和靈虛子閒聊,問東問西,張靖雲不是說和靈虛子爲尋奇藥四處雲遊嗎?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兩人見多識廣,從他們嘴裡瞭解到的,應是這個世界最真實的現狀。
她還有件事未了,雖然知道不好一次求人太多,但她就是忍不住貪心,而當她略爲不安地提出來,靈虛子居然笑着答應了,媚娘欣喜之餘,連連道謝,又接過翠喜手上的茶壺,給靈虛子斟茶,一邊移過一隻有着四個格子的青花白玉碟,勸他吃些候府自制的果脯。
“這是杏脯,這是冬瓜幹,桃幹,很甜的,道長嘗一片?”
靈虛子搖頭:“謝謝少夫人,小道不喜吃甜食。”
媚娘微笑:“果然男人和女人不一樣,候爺也不愛吃甜的東西。道長和張先生此次進京,能住上幾個月,真是再好不過,可曾定下住的地方?”
靈虛子說:“城外三十里有處歸雲山莊,我二人就住在那裡。待尊兄從越州回來,少夫人只需讓俊英使人去說一聲,小道自會過府上給他瞧瞧,定不教他帶病應試就是了!”
媚娘俯身道:“實在是太感謝了!媚娘初識二位,便如此三番兩次相煩,真是過意不去。”
靈虛子說:“少夫人不必客氣!少夫人性情溫婉,良善賢德,一心只爲別人,小道十分敬重!”
媚娘怔了一下,忙擺手道:“道長快請不要如此說!媚娘不過一普通俗女子,性情其實粗劣,怎敢當得道長如此誇獎?叫人聽了去,定會笑掉大牙!”
正說着話,徐俊英和張靖雲走了進來,媚娘和靈虛子起身迎接,徐俊英看了媚娘一眼,眼神里居然沒有預期的不高興,媚娘心裡暗暗驚奇,因丫頭們在旁邊侍候着,不好問什麼,只安靜地陪着坐了一會,便起身施禮退下,讓他們三個舊友盡情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