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身邊的梨兒忽然跑進來,往秦伯卿面前一跪,流着淚說道:“大爺!大爺過去看看大奶奶罷!大奶奶這會兒哭得好厲害,一聲聲在喊大爺,太太不讓說,奴婢在外頭聽見了……”
幾乎在同時從門外跟進一個婆子,帶着府裡新近才添買的幾個小丫頭,三兩下扯了梨兒就要拖出去,秦伯卿沉着臉站起來,那婆子對秦伯卿福了福身,堆起滿臉諂笑說道:“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奶奶哭兩下就好,爺不用管,都有太太作主!”
秦伯卿不理她,喝止小丫頭:“住手!這是誰教的規矩?大奶奶身邊人,豈是你們這些小丫頭片子動得的?都給我門口跪着去,各自掌嘴八次,趕緊的!家裡事忙,喚不到人還要重罰!梨兒帶路,我這就去看你大奶奶!”
那婆子幹着臉,卻不敢攔秦伯卿,只急急忙忙跟隨着往外走,嘴裡嘮叨道:
“爺可不敢如此,太太有交待,爺如今連院門兒都不能進的!”
秦伯卿瞪了她一眼:“我煩着呢,媽媽再如此,連你一塊兒罰!”
“哥哥,我也去!”
媚娘喊了一聲,轉對張靖雲和靈虛子說:“你們慢慢吃着,我陪哥哥去看看!”
張靖雲說:“勸着他些,不必太過慌張,該到時候了!”
媚娘點了點頭,秦伯卿在門口停下等她:“妹妹來吧!我就不信,會有什麼煞氣相沖,相依爲命的人,生死關頭都不能相顧,那也是白活了!”
“對!”媚娘感動地上前扶住秦伯卿左臂:“我和你一起,誰敢攔着,我把她踢飛了!”
說着斜睨婆子一眼,這婆子不過是族嫂帶過來幫忙的,就敢管起主人家,老實不怕死。
眼見兄妹倆跨出門,媚娘拉着秦伯卿,轉眼不見了影子,徐俊英也想起身跟去,張靖雲笑着說:“不必去,看着吧,他們一會就得回來!”
徐俊英想到上次徐俊朗的通房丫頭生孩子,徐老太太也是三申五令嚴禁府中男兒近前,宮裡孫慧雲貴爲皇后,生皇子時太后守在前堂,就爲的不讓皇帝靠近,看來秦夫人應該早有防範,秦伯卿和媚娘可能真的進不了馮氏的房間。
果然,不到一盞茶功夫,兄妹倆垂着頭進來,這次是秦伯卿拉着媚娘,秦伯卿眼睛紅紅的,媚娘抿着脣,一臉不服氣。
靈虛子笑道:“怎麼回來了?不是有人攔着就踢飛嗎?”
媚娘甩開秦伯卿,坐回座位上:“別提了!我可以拉着他進去的,關鍵時候他不走了,反把我拉回來!”
秦伯卿坐到她旁邊,頭垂至胸口,聲音凝咽:“母親說得到做得到,妹妹難道真想要她老人家跪下來?”
“可是你聽嫂嫂那樣哭……”
媚娘看着一滴兩滴眼淚滴到桌上,不忍再責怪秦伯卿了,嘆了口氣,抽出帕巾塞到他手上:
“哭吧哭吧,都是認識的人,不用怕笑話,只是翠喜在呢!”
秦伯卿很快拭了淚,頭也不擡:“翠喜出去!”
媚娘卟哧一笑:“翠喜早出去了,我哄你呢,不然你要哭到什麼時候啊?”
“你!”秦伯卿瞪着她:“這種時候還記得捉弄我,小時候乖巧得很,長大了反而這麼調皮不懂事!”
媚娘從他手上扯回帕子,認真說道:“剛纔你喊嫂嫂那兩聲,她定是聽見了,立馬止住哭,也算是你心意已到,嫂嫂知道你就在近旁,這對她來說,夠了!”
秦伯卿目光閃爍,仍是憂慮重重:“我就怕她……捱不住!”
媚娘指了指張靖雲和靈虛子:“有他們在呢,靖雲和靈虛子不說沒把握的話,哥哥不用過於緊張害怕。那婆子說得原也沒錯——生孩子應該真的很痛很痛,哥哥以後加倍愛惜嫂嫂就是了!”
圍桌而坐的四個男人一起看過來,對上徐俊英複雜警示的目光,媚娘發覺自己說漏嘴了,趕緊補上一句:“我病了那一場之後,許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包括生孩子……不過恆兒確實是我的兒子,沒錯!”
徐俊英和張靖雲同時垂眸,靈虛子笑了起來,秦伯卿看了徐俊英一眼,教訓妹妹:“又說混話!好在是當着自己人的面,知根知底,無人與你較真。在外邊可不許如此口無遮攔——恆兒是你與候爺的長子,天下皆知,你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若讓有心人聽了去,不定會怎麼想!哥哥教過你幾次了?往事忘了就忘了,誰問什麼都可以不回答不解釋,要說的話,先在腦子裡過一過,看是否妥當……”
“哥哥!”媚娘打斷他:“說話都要這麼辛苦,你不如讓我做啞巴算了!”
“你!”秦伯卿又被她氣着,作聲不得。
徐俊英說:“大舅哥的話很在理,好好聽着吧!”
翠喜帶了僕婦進來收拾碗筷,送水端茶進來洗手漱口過了,擦抹桌子,重新擺上茶點,秦伯卿剛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就被跑進來報信的小丫頭驚得險些摔了茶盞。
那小丫頭跑得滿臉通紅,對着秦伯卿極快地福了福身,語聲清脆地稟道:
“恭喜大爺!大奶奶生了!生了位小姐!”
“大奶奶怎樣了?”
“大奶奶還好吧,奴婢聽見大奶奶在裡邊說話呢!”
秦伯卿將茶盞往桌上一扔,激動地抓住媚娘:“妹妹!哥哥今天有女兒了!”
媚娘咯咯笑起來:“哥哥,你以後天天都有女兒!”
秦伯卿自知說錯話,此時哪裡顧得上這些,徐俊英、靈虛子和張靖雲笑着齊齊向他賀喜,秦伯卿樂不可支,連連躬身還禮,對着靈虛子和張靖雲說不完的感謝話,媚娘卻拉他往外走:
“快快!這時候孃親顧不上我們了,我們只在門口張望一下……”
“如此甚好!妹妹慢些兒!”
兄妹倆又跑了出去,靈虛子說:“我也有幾位妹妹,日後回去,不知能不能像秦家兄妹這般!”
張靖雲微笑道:“他們兄妹自小兒一起長大,妹妹出嫁之前一天都不曾分開過,手足情誼自然十分深厚。你卻是兩三歲就離家出來,妹妹幾時出生都不知道,她們認不認你這樣哥哥還難說!”
徐俊英不想討論人家兄妹感情,起身朝外走:“你倆坐着飲茶,我去看看!”
靈虛子說:“一起走吧,也該我們過去了,廊下有兩位太醫,房裡有穩婆,我只再給她煎煮一碗藥湯備着,待第二位少爺或小姐生下後即可飲用!”
三人走到馮氏院子門口,就聽一陣歡呼聲,秦氏族中一位婦人笑着喊:“果真是雙生兒!這一次來的是位哥兒!”
徐俊英看向張靖雲:“名不虛傳啊,你師父該將神醫這一稱號傳給你了!”
張靖雲笑了一笑:“當不起!我師父他老人家都不允別人如此稱呼他!”
秦伯卿兄妹還是被族嫂們奉秦夫人之命,攔在院門口,夏蓮和翠思抱了恆兒過來湊熱鬧,恆兒看見媚娘就要粘過來,秦伯卿伸手抱他,他卻不肯,媚娘將恆兒抱在懷裡,笑着對秦伯卿說:“一會你要抱兩個呢,留着點力氣吧!”
秦伯卿喜不自禁,笑得合不攏嘴:“都要抱,都要抱!恆兒和他們,在我心裡都一樣的……”
看見徐俊英他們走來,只當他們還不知道,忙打拱作揖,自報喜訊:“託各位的福,一女一兒,今日一起到來了……感謝張、夏二位公子,若沒有二位的絕世醫術,小弟何來今日之喜!”
張靖雲、靈虛子和秦伯卿在一旁互相說着客氣話,媚娘和徐俊英互相對視了一下,媚娘和秦伯卿一樣滿臉喜色,笑意盈腮,目光裡卻似含帶某種隱喻,從徐俊英臉上一掃而過,便望向別處去了,徐俊英當然明白她什麼意思,她是在提醒他,當初她那樣鄭重地求他幫助秦伯卿,而他卻輕率地丟給手下去辦,手下貪圖快捷,拉着文弱書生和孕婦急行軍,險些兒要了秦伯卿和馮氏的命,若不是她冒險出城去尋找張靖雲和靈虛子施救,哪裡會有今天這樁大喜事!
徐俊英面色泛紅,無言地從媚娘懷裡抱過恆兒,他此時真的非常慚愧,這件事在他心裡翻騰也不是一次兩次,處置過那些軍士,寶駒被罰,當時也派了百戰去請太醫來瞧看,媚娘卻不肯相信太醫,趕走百戰,自己去找張靖雲……他承認是他的錯,那時候已決定完全放下媚娘,根本不想與秦家人有任何瓜葛,做得確實太絕情了,可是,也不能全部怪他,那時他的心還很苦很痛,所有不甘、屈辱和憋悶,全部壓在胸口,無法傾訴與人,他沒有發瘋,已經很不錯了。
不同於以往的、別樣的媚娘,一點一點侵入他的生活,他曾經很恐慌,害怕自己再次跌入萬劫不復的境地,她已經不是他的,他不可能回頭,不可能重拾舊情懷,可是命運彷彿在跟他開玩笑,他不知不覺地被她吸引,理智與情感竟然同時背叛了他,原定下來的主意變了又變,從放開到看着到相守,一改再改,一直到現在非她不可,他歷經了多少次心靈煎熬,誰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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