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不說話,也許她是明白的,他的身體,早已在他懷裡,失了溫度。
他看着她,窮盡一生的溫柔,說,南果,我看到了,也聽到了,我知道我的心願達成了,所以南果,活着,一定要活着,替我看這長安的繁華,替我守着它。
她動動脣角,可什麼也沒說出口。
別傻,南果,別傻。
空氣裡,他漸漸變得透明。
她睜大眼,淚珠滑過她的臉龐,埋進泥土裡。
纖塵,掛紅顏,牽塵世。
她明白她無法留住他,所以當她觸碰到一片虛無時,她從無聲哭泣到放聲大哭。
南果,其實我最不想看到的是你難過,可惜我又食言。
他帶着苦笑,終散做煙雲。
櫻花雖美,一旦沾染上毒,它也脫離不塵世爲它標榜的危害。
故事,結局絕不是這樣子,童話裡都是騙人的。
唯美的花瓣離可好的眼睛幾毫米,孔藍的眼睛映着粉紅,那麼美,可又那麼致命,可好喉嚨的聲帶發出強有力的嘶吼:“青蔥~。”如果我賭錯,我會瞎,可好心裡有個面無表情的小人對着鏡面說,可沒辦法,不賭連贏得機會都失去了。
櫻花撲在軟軟帶點微微顫抖的睫毛上,又輕盈的掉到脖子鎖骨、胸片、膝蓋,最終如處子靜謐的躺在地上,它還是喜歡做個“無害的美女子”。
層層和迷宮的大門嘩嘩的打開,屋的最裡層青蔥盤腿坐在蒲團上,他訝然的睜大眼睛,渾身都在顫抖,手握成拳頭壓在膝蓋處,咬牙切齒的自喃:“怎麼會是……是……。”撇開頭,青蔥的眼睛藏在額前短碎髮劉海陰影裡。
可好沒有怪青蔥,單膝壓跪在地上的可好爬起來拍拍手,閒庭信步的走到青蔥面前:“你有沒有看過一本小說,叫《牽掛塵世的難過》。”
當然看過,那時候和可好上初中,一天中午偶然發現位子裡有一本絕代風華的女人抿着一片櫻花的封面書,隨手翻開幾頁,看着覺得好看就接着讀下去,青蔥想那是很久遠的事情,便忍不住問:“怎麼?”
他還問她怎麼?難道他沒看結局!可好看青蔥純粹的目光沒帶任何雜質,姑且相信:“你看到結局沒?”
“我……。”
溫順下的櫻花狂暴成千百萬利刃鋒鏢,飛到大概可好腰身高的半空,給可好一種面臨百萬雄兵圍困的局勢感。
砰。
“噗”一襲鮮紅的血灌溉在整條弧線躍過的旅途,可好凌亂的發拍打着她瞬間紅漲的臉頰,櫻花花瓣組成一支大劍,猶如丘比特之箭奔雲碎裂虛空而來,可是這不是丘比特之箭,是一個曾經愛人送上的死亡櫻花箭。
人生真的不該相信自己的眼睛,它會矇蔽善良,也能矇蔽惡毒,可好在這短暫的死亡過程中所領悟到的真理。
預期中的死亡沒有來,熱浪撫過臉頰,可好睜開眼之前就知道孤城來的正及時,眼睛睜開有種火辣辣的痛感,可好想睜大眼睛,發現眼睛模糊的看不清,落在一個涼且溼的懷抱,伸手摸着男人的肩膀,一路摸索着往上到鼻子,是孤城,自己沒猜錯,要是落入青蔥懷裡,他再補上一刀,自己豈不是秒掛。
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可好頸脖處,男人的獨特味道也隨之鑽進可好鼻子,大敵當前,孤城怎麼還這麼馬虎。
男人輕笑:“光和暗都消磨了太多時間。信仰和賭咒也是,人羣和荒漠也是,靜默和喧囂也是。
它們像是飛蟲和鏽跡一樣腐蝕着我,讓我不能褪去懶惰的痂殼。
如果命運不曾這樣苛刻,我是不是就不會這樣抓緊所有的東西。
你閉上眼,覺得懷抱寒冷而可笑。
你還好嗎?我不好,你呢?”
不是孤城的嗓子,也不是青蔥的嗓子,可好心裡盤算自己該是暫時性失明,心裡雖然害怕,但堅強的告誡着自己,這不是害怕的時候:“你是誰?”反反覆覆的摸了他濃密的眉,薄潤的脣,挺拔的鼻樑,深邃的眼睛是可好自己補腦想象的,可好心裡恐慌的發現,像是萊笙,不,又像是何銘,不不不,不是,都不是,可好摸的急促,他在變臉嗎?可好感覺自己每摸一次的感覺都不一樣。
那人很溫柔的手夾櫻花花瓣,在可好的脖頸上開回輕拂過,可好相信,一個語氣不好,小小的一瓣花就割斷她的頭,腦袋搬家可不好玩:“有話直說,你精通變臉之術,我應該是七竅流血,和鬼差不多,遲遲不動手,不就是我還有利用價值嗎?”
“嘖嘖,真聰明,我喜歡你的聰明,看來子車藏會中你的計,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咯!”男人侃侃而談,他心裡正盤算着叫可好乖乖聽話。
哼!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句話再次得到好的驗證,可好真頭痛:“大神級別的人物來對付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真是倍感榮幸,我好奇,你怎麼知道我弄瘋他的。”
死一般的沉默了幾分鐘,在可好以爲他不會回答時,男人說:“藏的火鴉一直是我養,火鴉死在家裡的巢穴中,腳部的腐爛,一查便知。”
沒錯,可好在子車藏火鴉噴火的過程中暗度瘋藥,計算到火鴉會停在子車藏肩膀,可好提前在拼鬥火鴉的過程中暗度陳倉,瘋藥粘在火鴉腳底,故意放走子車藏,早被可好打傷的子車藏,逃走保準會聯繫火鴉,火鴉停留在子車藏肩膀時爪子會觸碰傷口,毒就侵入他大腦,擾亂他神經。
百密一疏,可好認了:“你是蟄龍眠的人。”可好語句平復,波瀾不驚。
“噓,我來講個故事。”
“公園小路邊的梧桐將陽光遮的很嚴實,那人坐在樹下的長椅上,他枕着我的腿睡得很香。
一片樹葉落到他額前,那人伸手想拂去,卻被他抓住了手。
怎麼醒了?”那人騰出另一隻手整理他額前的碎髮,一步小心幾束頭髮躺於手心,那人默默的愣了幾秒,握緊頭髮,又鬆開泛白的拳頭,裝作若無其事的偷偷扔掉。
“我……沒有醒。”他翻了個身,臉朝外繼續睡,抓住那人的手緊了緊沒有鬆開,有些孩子氣。
那人彎起嘴角,低頭繼續對着他的睡顏發呆。
他的睫毛輕輕顫動着,那人知道他睡不着了,當然也知道,我叫不醒他的。
三三兩兩過路的行人向兩人投來目光,或驚羨,或厭惡,但這些,都不再重要。
兩人就這樣,在公園從正午呆到傍晚,他話很少,那人卻不會無聊,盯着他的臉看一整天都看不夠,真想將他的一切都刻在腦子裡。
回家的路上,那人像往常一樣挽住他的胳膊,或許在路人的眼裡,兩個年輕男人這樣走在一起有些古怪吧……
但是那人啊,只想讓時間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回到家,他安靜坐在沙發上發呆,那人笑着繫上圍裙進了廚房。
飯做好,可那人總是覺得忘了什麼,卻怎麼都想不起。
那人把筷子遞到他的手上,滿臉期待看他將菜送入口中。
他彎起眼角,眉眼如詩畫,直誇我廚藝有進步。
他嚐了一口,那人突然想起根本沒有放鹽……
他依舊滿眼笑意大口垛,吧唧的聲音和小豬一樣。
那人緊咬嘴脣,什麼都說不出口,漸漸紅了眼眶……
那人好想抱抱他,卻又害怕他察覺到那人突如其來的難過。
可是……
時間爲什麼總是過得那麼快……
他還是走了……
半年以前,他被查出患有惡性腫瘤,在腦子裡。
做手術已經太晚了,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就算成功也有很大的機率復發。
他放棄了化療,回了我們的家。
三個月前,腫瘤壓迫視神經,他徹底失明瞭。
那人是他的眼睛,守着他寸步不離。
慢慢的,他的知覺在退化……
那人能做的,只有陪着他。
直到……
他離開這煙火璀璨的人世。
那人知道他喜歡裝睡,卻不敢叫醒他,怕看到他紅了眼眶掉了眼淚。
不過還好,在這個跟他一同生活過的家裡,那人莫名的安心。
那人依舊每天重複他在時做的事。
他走後的第二個秋,那人每天坐在公園梧桐樹下的長椅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仍然做着忘了放鹽的飯菜,對面放着一雙乾淨的碗筷。
可是那人的記憶,在慢慢衰退……
那人忘了公園那把長椅在哪裡……
忘了那沒放鹽的菜怎麼炒……
忘了吃飯,忘了睡覺。
只知道坐在他經常坐的沙發,發着呆。
那人還記得他的啊!
就只能這樣了!
慢慢的,那人忘記了呼吸。
雪下的很大,窗外白茫茫一片,玻璃窗上起了一層朦朧的霧,很美。
那人做了一個夢,夢見回到了那天……
公園的長椅上,他枕着那人的腿,睡得好香……
那人低頭看着他睫毛輕顫的模樣,整理他的碎髮……
這個夢再也不會醒來了那就好了。
【阿茲海默氏症症狀:記憶障礙,失語,失用,失認,視空間技能損害,執行功能障等,最終昏迷。
病因除抑鬱症外,其他功能性精神障礙如精神分裂症和偏執性精神病也有關。】
“你要治病。”
“你敢肯定我說的故事我是男主角。”
這樣的回答可好無奈的笑了:“你的意圖太明顯,就麻煩你別說我聰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