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許驚雲了。”淡淡的聲音說着讓十一吃驚的話。
“嗯。”十一頷首:“我給他下了離魂。”
再次聽到離魂,長安微微一怔,他在落雲山底下遇到沐璃的時候,沐璃便身中離魂之毒。
“軒宇帝身上有沒有離魂的解藥。”長安問。
“有。”十一應聲,當初他眼見太子被大皇子踢下落雲山,便使出全身內力化解四皇子下墜的力道,待四皇子安穩落在地上之後,他本想將離魂的解藥餵給四皇子,就在這時,他感覺到有人走過來,沒想到來人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少年,更令他震驚的是少年竟然會有離魂的解藥,他一邊暗中跟着少年,一邊將此事告知皇上,後來,他聽到少年讓四皇子做他的小廝,真是很奇怪的少年呢,就像他的名字一樣。
“原來沐璃的四肢是你所救。”長安淡淡道:“他被人從落雲山頂踢下來,全身不可能沒有斷骨的現象。”長安曾經也以爲是沐璃運氣好,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沐璃的手腳甚至全身骨頭竟然沒有絲毫異常,原來真的有人暗中幫忙,可是在天牢裡,軒宇帝爲何不承認,反而對他說些任沐璃自生自滅的話,長安想不明白,便不再去想。
皇上說的非常對,長安確實太聰慧了,很多事情只要一點就通,似乎所有的事他都身臨其境一般。
“安公子,其實皇上真的很愛太子,畢竟太子是他的兒子。”尤其太子不管是眼神還是性情,都與那個人那樣相像。
“也許。”簡單的兩個字,算是認同十一的話。
“許驚雲人呢?”長安問,他現在只想知道母蠱在誰的身上。
長安之前只是懷疑沐璃身上的毒是無心花,卻不敢肯定,因爲沐影國根本沒有這種毒花,是以十一提起無心花,長安纔敢肯定他的猜測。
“去找上官磊要一樣東西。”十一道。
“上官磊?”長安印象中沒有這號人物。
許驚雲沒有想到離魂的毒性竟然如此厲害,他感覺自己的內力正一點點消失。
“你選擇自刎還是讓我動手?”十一曾這樣問他,許驚雲心裡覺得好笑,哪有殺手會這樣問自己的目標?除非十一併不是單純的想要殺他,而是報仇,可就算是他打碎長安師傅的骨灰,要報仇也是長安而非十一。
“你與長安師傅什麼關係?”許驚雲想問的是軒宇帝與長安的師傅是什麼關係?
十一頓了頓,接着說出樂霄兩個字。
樂霄?
長安的師傅是樂霄!
瑤妃的弟弟!
軒宇帝的知己!
“原來如此。”許驚雲頷首,軒宇帝、瑤妃、樂霄他們三人之間的複雜關係,他還是知道的。
傳說中,那個帝王冰冷無情,六親不認,卻把樂霄放在心上,愛之一字,當真是再冷情的人也無法避及,而他許驚雲這一生卻再也沒有機會去嘗試那個麻煩的東西,愛情對於他來說,是多餘的東西,作爲細作的他能夠保全他的母親已經很不容易,如何再有餘力去招惹他人呢,而他的母親卻寧願出家爲尼也不願跟他走。
腦海中不經意閃過上官磊的樣子,許驚雲自嘲一笑,他怎麼會想起他呢,那個男子只不過將醉酒的他帶回家而已,一個冷顫,許驚雲駭然:是不是他總是碰到男子相戀的事情,所以纔會在生死之際想到上官磊。
見十一依舊淡漠的望着他,似乎在等他決定,許驚雲一笑道:“十一,毀骨灰並非出於許某的本意,是誰,想必十一心知肚明。”
十一默然,他當然知道許驚雲毀骨灰是受命於二皇子,可皇上再狠也不可能殺害親子,更重要的是許驚雲是墨蓮國派到沐影國的細作,他不得不死。
“十一,親情真的比不過權勢嗎?”許驚雲聲音聽起來有些悲涼。
不明白許驚云爲何會這樣問,十一也不在意,他要的是許驚雲的命。
哈哈一笑,許驚雲斜睨着十一開口道:“你真以爲許某當初只是毀骨灰那麼簡單?”
“什麼意思?”十一接口問道。
“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確保一個人後半生的安危。”許驚雲望着那雙無情無緒的黑眸認真的說:“許某自知自己命數已盡,但死後唯獨放不下那個人。”
“你怎麼這麼肯定我會幫你,你別忘了我只是一個暗影。”十一說。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但我總得試一試。”語氣一頓,許驚雲繼續道:“而且,事關沐璃的生死問題,許某想你會答應的。”
沉默半響,十一開口道:“好,我答應你,只要十一在,那人便不會出事。”
微微一笑,許驚雲抱拳道:“如此,多謝十一。”說着伸手摸向自己腰間,怎麼會沒有呢?
“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許驚雲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慌亂,本來就蒼白的臉色越發沒有血色。
十一不明所以的望着許驚雲,江湖傳言,病書生詭計多端,讓人防不勝防,他適才是因爲擔太子的生死,才答應許驚雲要求的,只要許驚雲說出那個人是誰,他就有辦法找出來,並將那人與外界隔絕,這樣也算是做到那人後半生不會出事的承諾了,誰知許驚雲忽然神情變的那樣古怪,他不得不小心應付。
“什麼不見了?”十一問。
“玉佩。”許驚雲焦急的答道:“那是我娘留給我的。”
“你剛剛說的那個人就是你娘。”見許驚雲點頭,十一開口道:“沒想到,殺人不眨眼的病書生還是個孝子。”
“十一,能不能給我兩個時辰,讓我去見一個人,玉佩應該落在他家。”許驚雲語氣誠懇道:“那玉佩對許某很重要的,就如樂霄的骨灰對長安來說一樣重要。”
“你先告訴我太子的生死問題?”十一纔不關心許驚雲的玉佩,他只在意沐璃的生死。
“是無心花毒,你告訴長安他自會明白。”許驚雲連忙道:“除了無心花還有一種我也不知道的毒素。”
“都是你下的嗎?”十一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可怕。
許驚雲搖頭:“無心花是我在天牢外對沐璃下的。”
“二皇子叫你們下的?”十一又問,難怪許驚雲會問他親情與權勢哪個重要。
“不是,二爺只讓我下一種*,但無心花是墨蓮國苗疆一種劇毒無比的毒花,此花汁無色無味,可以在人體內潛藏數年甚至數十年都不發作,只要沒有外界因素來誘發無心花的毒性。”許驚雲略微思索,又繼續道:“而蝕心蠱正好可以引發無心花毒,至於另外一種毒是柳飄飄下的,我對此毒一無所知。”
“柳飄飄?”十一皺眉,那個女人不是死了嗎?
“嗯,柳姑娘爲替譚維允報仇,曾私下與苗疆毒聖交換了什麼。”許驚雲想了想說:“許某隻能言盡於此,畢竟許某是墨蓮國人,再怎麼樣也不能完全背叛自己的國家。”
許驚雲說這麼多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背叛了墨蓮國,可是爲了母親,他不得不如此。
“許驚雲,你娘在何處?”十一還記得自己的承諾。
“落雲山最近的尼姑庵裡,我娘是靜悔師太。”許驚雲說。
十一點頭,從身上摸出一顆黑色藥丸遞給許驚雲道:“這是離魂。”
接過藥丸,許驚雲低聲道:“離魂,中此毒者,若無解藥,兩個時辰後,離魂便會遊走全身,散盡周身,噬魂而死。”
收回思緒,許驚雲低頭一笑,從他服離魂到現在已經有一個時辰了,擡眸望着上官府三個字,沒想到他彌留之際見的最後一個人竟是上官磊,他還記得他醉酒之時如何懇求上官磊帶他回家的,還真是諷刺,他所殺的最後一個人是石頭,卻又讓名字裡帶着石的人帶他回家。
上官磊眼神複雜的望着許驚雲,幾日不見,他怎會弄得如此憔悴,還真應對了他病書生的名號。
“上官公子,你不是說那日撿到許某的東西?”許驚雲看着眼前的男子,依舊一臉平和,除了那雙眼眸,似乎多了他看不懂的情緒。
“許驚雲。”上官磊開口,聲音有些生硬,不似之前的爽朗有禮,反而多了一絲無奈。
“你離開那晚,我想過你會來找我,可我如今又怕你來找我。”上官磊拿出破碎的玉佩遞給許驚雲:“是我摔碎的。”
顫抖的雙手接過成爲兩半的玉佩,許驚雲擡眸憤怒的望着上官雲:“爲什麼?”
許驚雲覺得他今日怎麼竟是問人爲什麼。
他終於明白當初長安看到樂霄骨灰碎落時候的心情,不只是痛苦而已,而是將一個人的念想生生毀掉,長安可以一氣之下扼殺沐璃,他卻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長安還有一張畫卷可以撕掉,他卻什麼也沒有,許驚雲忽然想放聲大笑,可怎麼也笑不出來。
“上官磊……”許驚雲叫着上官磊的名字。
“你可知道,驚雲本想拿回玉佩之後,與你秉燭夜談的……上官磊你是除了我娘之外第一個答應帶我回家的人啊……噗……”一口鮮血就這樣毫無預料的吐了出來,許驚雲有些悲哀的想,他許驚雲真的就沒有人肯真心以待嗎?
“你怎麼了?爲何會吐血?”上官磊連忙抓住許驚雲的手腕,探向他的脈搏,臉色一變:“你中毒了。”
揮掉上官磊的手,許驚雲有些任性的說道:“不要你管,玉佩既已到了許某的手裡,許某現在就離開。”說着,便準備轉身離開,胳膊卻被上官磊用力拉住。
搬過許驚雲的身體,手不自覺的撫上許驚雲微溼的雙眸,輕嘆口氣道:“你不是想知道我爲什麼會摔碎玉佩嗎?”
怔怔的望着上官磊,許驚雲苦澀道:“知道原因又如何,有些東西碎了,再也無法還原。”
“是嗎?”上官磊低眉一笑,隨即擡眸道:“如果,我可以將玉佩修好,恢復成原樣。”收回停留在許驚雲眉眼上的手,上官磊有些痛苦的說道:“那你可不可以還給上官磊一個活生生的弟弟。”見許驚雲震驚的望着他,上官磊苦笑道:“不瞞你說,上官磊對你很有好感,想着如果再見到你,一定要和你成爲無話不談的朋友,剛剛聽到你說這次不只是找我拿回你的玉佩,還要與我秉燭夜談,我心裡說不出的高興,可是……”微微頓住,上官磊望着屋外,久久才接着道:“就在昨晚,我收到御劍山莊傳來的信鴿,上面寫着‘石頭被許驚雲用蝕心蠱所殺’。”
“石頭是你弟弟?”許驚雲身子向後一退,臉色蒼白的看着上官磊,見他點頭,一個趔趄,許驚雲差點摔倒,幸好身後剛好是牆壁,許驚雲才倖免於難。
“石頭……”上官磊低聲呢喃,雙眸複雜的望着許驚雲,輕聲道:“石頭他喜歡在胸前掛着小石頭,當真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石頭,剛開始大家只覺得喚他石頭比較好玩,後來卻是一種習慣,反而忘記他的原名,就連少莊主向外人介紹石頭也只是介紹石雄,而非上官石雄,外人只知道少莊主身邊有個貼身侍從大名喚石雄小名是石頭,無人得知石頭是我上官磊的弟弟上官石雄。”
“我沒想過他會來雲城,更沒想到我甚至未曾與他碰面,他就已屍骨無存,石頭他是那樣憨厚,甚至有些木訥……”上官磊有些說不下去,他上官磊竟然讓弟弟在他的地盤出事,而他卻一無所知,還是最後一個知道弟弟的死訊,甚至他還想與殺害他的兇手許驚雲結交。
“我……”許驚雲想說對不起,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難怪每次看到上官磊或者想到他,自己總會不由自主的想起石頭,許驚雲忽然明白了上官磊爲何會說怕自己來找他,因爲他要替石頭報仇。
“許驚雲,我問你,如果當時你知道石頭是我弟弟,你還會殺他嗎?”上官磊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問出這種假設性的問題。
許驚雲頷首道:“我會的,哪怕當時是千秋雪本人,我也會的,而且人生沒有如果,如果真的有如果的話,許驚雲願意只是一個很簡單的人,即使是乞丐,那樣,很多事情都不會發生了,至少石頭不會死在許驚雲手上。”他是細作,他沒有任何選擇,這是他的命,石頭的死不僅可以還二爺的恩情,也能夠誘發沐璃身體無心花毒,從而對付長安。
“上官磊當然明白人生沒有如果。”語氣很悲傷,不知是因爲石頭被許驚雲所殺,還是因爲許驚雲的回答。
“那如果當時在你身邊的是你娘,你也會嗎?”上官磊的聲音很低。
許驚雲一怔,苦笑道:“上官磊,你到底想要確定什麼?”如果是他孃的話,他是否還能狠下殺手,不,他不會的,那是他此生唯一想要保護的人,雖然娘不要他,但他說什麼也不能殺娘,那是他的娘啊……站直身體,許驚雲冷嗤道:“上官磊,許驚雲是人,不是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