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長安?”雖然軒宇帝已經知道長安就是殺死譚維允的白髮少年,但是當他親眼看見長安青絲成雪滿鬢霜華的樣子時,心裡還是異常的吃驚,沒想到長安那樣性情淡漠的人竟然也會一朝爲情白了頭。
玄衣白髮,顏若冰霜,墨眸半斂,神情淡漠,少年覆手靜立。
軒宇帝低低一笑:“朕知道你會來找朕,但沒想到會是今天。”
長安擡眸看着軒宇帝,不明白他爲何而笑,眸光一瞥:“我來是因爲師傅。”
既然瑤妃知道師傅是樂霄,那麼軒宇帝應該也已經知道。
“長安欺君之罪,你倒是沒少犯。”軒宇帝想起在天牢裡,無論他怎麼逼問,甚至用沐璃的性命來威脅,少年都未曾對他說實話,心下惆悵,長安竟是不想他知道樂霄的消息。
“長安所說句句屬實,師傅從未在長安面前提起過他的名字。”長安望着軒宇帝寢宮裡面所掛的畫卷,梨花落盡,滿城飛絮,樂霄一身藍衣,眉梢眼底,盡是笑意。
軒宇帝也看向那副畫着樂霄的畫卷,低聲道:“朕知道,樂霄想徹底從朕的世界裡消失,所以纔會,換了容顏,改了姓名。”什麼白髮蒼蒼容顏枯槁的清風老人,那不過是爲了掩人耳目的手段,而樂霄所要針對的只是他一個人。
長安沒有說話,眸光靜靜的望着師傅年輕時的樣子,他從未見師傅笑的如畫卷上一樣開心。
“你…”軒宇帝想問長安,爲何不帶沐璃離開,以長安的本事從皇宮將沐璃弄走錯錯有餘。
“師傅曾說,從你告訴他你的名字時,他便一直傾慕着你。”長安想起師傅彌留之際所說的話,他也不知道爲何要告訴軒宇帝這些。
聞言,軒宇帝渾身聚顫,神情恍惚,黑眸盡是痛苦。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長安對於軒宇帝此時痛苦悲慟的樣子無動於衷,繼續道:“師傅臨終之願,就是讓長安去瀾若城,將他的骨灰撒入醉湖,還有那張畫卷也是。”
“不過,骨灰墜…落煙消雲散,畫卷卻被長安親手摧毀,這個願望終究沒有幫師傅完成。”長安斂眸,一字一句,叩擊在軒宇帝的心魂最深處,似乎將軒宇帝的心臟,拿出來一刀一刀劃破切開。
軒宇帝失聲道:“長安,你可恨朕。”
“長安沒有理由恨你。”師傅都不曾怨恨過軒宇帝,他又有什麼資格去恨,而且骨灰的事與軒宇帝無關,畫卷也是他自己所毀。
軒宇帝將樂霄的畫卷取下,放在眼前細細端詳,淚一滴一滴落下,染溼了樂霄的笑顏,樂霄你教的徒弟果真與衆不同,如此遺世獨立。
“長安你師傅一直說朕是梨花少年,他卻不知道在朕的心裡,他纔是真正的梨花少年,一素梨花一謫仙,一生一世一雙人,是樂霄說的,他所盼望的無非是朕與他相伴不離,而朕卻給不了他,甚至害他,背井離鄉,顛沛流離。”軒宇帝背對着少年,幽幽的說,似乎不想少年看到他流淚的樣子。
“樂霄爲你取名長安,就是期盼你能夠一世長安,而朕卻…”軒宇帝說不下去,他本以爲長安見他是爲了沐璃,卻沒想到是因爲樂霄,想到沐璃,軒宇帝繼續道:“長安,沐璃已經和墨容歡成親,一切都已成爲定局,就算你是樂霄的徒弟,朕也不允許你亂來。”
“你確定。”長安的聲音清清淡淡。
軒宇帝疑惑,長安是什麼意思,回頭見少年,墨眸如冰,神情淡漠,靜靜的站在那裡,不悲不喜,似乎他剛剛所說的只是一個笑話。
“沐璃沒有成親。”長安薄脣微勾,笑容若隱若現。
心裡一驚,那與墨容歡拜堂成親的人又是誰,難道是千陌染。
“你們好大的膽子,竟然移花接木偷樑換柱以瞞天過海。”剛剛還因爲樂霄的事情黯淡傷神,此時卻因爲長安怒意橫生。
“哼,難不成千陌染以後要頂着沐璃的臉過一輩子。”軒宇帝覺得此事恐怕沒有他想的這麼簡單,長安不會任由千陌染一直以沐璃的身份活在世界上。
長安墨眸靜靜的望着軒宇帝不發一語。
正在這時,忽然有很多人在大喊太子寢宮着火了。
軒宇帝陰狠一笑:“很好,長安,這素墨殿突然着火,看來也是你與千陌染事先設定好的。”
“皇上,不好了,太子寢宮着火了。”外面傳來秦康慌亂的聲音。
“速去營救,朕隨後就到。”軒宇帝對着外面的秦康說道,回頭卻見長安雙膝跪地,墨眸流光浮動,誠懇道:“這場火會讓沐璃和墨容歡,從此消失,請皇上成全。”
“長安此生必定會護沐璃周全,決不辜負沐璃。”長安繼續道:“沐璃他根本不適合做帝王,他太過善良,又感情用事,卻是長安最喜歡的。”
緘默的看長安,半響,軒宇帝忽然一笑:“長安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若朕知道沐璃不幸福,朕纔不管你是不是樂霄的徒弟,朕都會要你的命。”
“沐璃在長安在,沐璃亡長安亡。”少年站起來,聲音清清淡淡,卻說的那樣堅定。
“嗯,朕記得瑤妃說過,沐影國可以沒有沐璃,但長安你卻不能沒有沐璃,否則你此生都將無法長安。”軒宇帝想起瑤妃說過的話,微微一笑:“那長安你覺得朕剩下的三個兒子哪個可以繼承大統,成就千秋霸業。”
長安沒想到瑤妃倒將他對沐璃的感情看得那樣通透,忽然聽到軒宇帝接下來的問題,長安微微一怔,這是帝王最忌諱之事,軒宇帝何以拿來問他。
“長安也有害怕的事。”軒宇帝故意道。
“沐璃是長安的逆鱗,除了他,這天下長安又有何懼。”長安嗤之以鼻:“沐琰。”
軒宇帝被長安剛剛的話震住,少年渾身竟然散發着帝王般難以忽視的氣勢,叫人不敢逼近,忽然聽到他提到沐琰,軒宇帝起先沒有明白,隨即瞭然,這長安認爲沐琰可以成爲一代帝王。
“爲何?”軒宇帝問。
“沐璃說沐琰雄才偉略豁達大度,若他日爲帝,必叫人信服。”長安沒有說的是,沐琰是沐璃最信任的兄弟。
“那沐珂呢?”
“心狠手辣陰險狡猾剛愎自用,若爲帝必殘暴不仁,失信於民。”長安答道。
軒宇帝哈哈一笑:“這恐怕不是沐璃說的,不過這幾句話,確實將沐珂的性情說的一點都不差。”長安,你若非執着於沐璃,若是爲帝,他日恐怕整個坤雅大陸都會盡在你手,所有的人都將對你俯首稱臣。
“好,那朕就看看沐琰是如何的雄才偉略豁達大度。”軒宇帝說完,便走出去,也許這真的是最好的結局,樂霄你在天之靈是不是可以安息了。
只是軒宇帝沒有想到,原來有一種愛沒有結局。
而沒有結局的結局只有一種。
何虛懷從皇宮裡回來,看到林若谷就問:“他還沒醒來?”
“嗯,從安公子將他交給我們開始,便一直昏睡到現在。”林若谷望着何虛懷說:“皇家宴會是不是很享受,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若谷這樣說,是不是想我了。”何虛懷嘿嘿一笑,林若谷在他身邊越來越自在了。
“去你的,誰會想你。”林若谷垂眸,低聲呢喃。
何虛懷將林若谷攬進懷中,輕輕道:“還好,你一直在我身邊。”
“好端端的怎麼說這個。”林若谷悶聲道。
“沒事,就是心裡莫名其妙的惆悵,你就當我在抽風好了。”若谷,我只是想到長安青絲白髮,而沐璃的身份又是那般敏感,也許,長安真的可以解決這一切。
原來何虛懷與林若谷一起來到洛槿,準備在元宵節參加沐璃的婚禮,卻沒想到會遇到長安。
何虛懷想起他再次遇到長安的情景,那時他還不知道安暢是長安的假名。
他與林若谷來洛槿的第二天傍晚,一開房間門,就見長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他們。
“安公子你…”林若谷本想問長安的頭髮爲何會白,但收到何虛懷投來的眼色,便閉口不語。
誰知少年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窗前,望着外面,淡淡道:“我是長安。”
林若谷一時沒有明白,忽然聽何虛懷撫掌道:“安公子的意思可是你叫長安而非安暢。”見長安頷首,何虛懷知道他說對了。
“那蕭離也是假名字。”林若谷開口,長安以安暢爲名,那蕭離自不必說,也是化名。
長安收回目光,望着何林二人,淡淡道:“他是沐璃。”
“蕭離是太子,可那時太子明明就在皇宮。”何虛懷有些一頭霧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倒是林若谷一雙眼睛含笑望着長安道:“看來堰城瘟疫時,身在皇宮的四皇子是蕭離的替身,而真正的四皇子卻在微服私訪。”
林若谷的聰慧長安在堰城之時就知道,只是,他也只猜對了一半,長安也不想解釋,就讓林若谷那樣認爲,也沒有什麼不對,而且那件事,若知道的人越多,越是麻煩。
“長安今日來,是想交給兩位一個人。”長安目前能夠相信的就只有何虛懷與林若谷。
“誰。”何虛懷問。
“沐璃。”長安沉默半響纔開口:“有些事你們無須多問,只需元宵節那天幫在下照看沐璃六個時辰,長安必會帶他離開。”
何虛懷與林若谷面面相覷,這長安莫不是要搶婚,但又不像,若是搶怎麼還會讓他們照看沐璃。
“好,我答應你。”何虛懷抱拳道。
“多謝。”說完長安轉身離開。
長安走後,林若谷這才問道:“你爲什要答應長安,若是被皇上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他救過你的命,甚至是堰城那麼多百姓的命。”何虛懷摸着林若谷的臉頰柔聲說:“若我沒猜錯,長安那一頭白髮也是因爲沐璃要與容歡公主成親所致。”
林若谷靠着何虛懷的胸膛沒有說話,這個男人總是如此,教他如何放下,這一生他與他勢必糾纏到底,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