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冰墨璃挑眉,啓脣問道:“有問題。”
“沒有。”墨容天搖頭,少年似乎有些變了,可似乎又沒有,因爲那雙淺眸依然沒有溫度。
“你說過的,等我身體一好,就會帶我去。”誰知這一等,便是四年之久,而他似乎越來越依賴眼前的這個男人了。
人家說,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而他什麼都沒有,不管是財富,還是權勢,冰墨璃明白,即使他有那些東西,想必這個男人也不需要,他所要的是一個人,一個尋了千年的人。
離開美國之前,墨容天又給冰墨璃做了全身檢查,確定不會有問題之後,纔打算回國。
一週後,在沒有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墨容天和冰墨璃先是到達北京站,再從北京轉機去了麗江。
到達麗江三義機場的時候,正是晚上,冰墨璃看着人羣,凝眸道:“我聽說這裡的住處並非酒店,而是客棧。”
墨容天一邊將行禮箱取出,一邊問道:“你想住酒店。”
“我想入鄉隨俗。”冰墨璃忽然一笑:“我們住客棧。”
“你剛剛的笑…”墨容天低眉:“不是真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冰墨璃斂眸:“不過是一種形式。”
“嗯?”墨容天提着行禮箱的手微微一頓,原來在你心中,微笑不過是一種形式。
“我也想擁有自己的微笑,可浮現在嘴角…便是別人的。”冰墨璃的聲音很輕,似乎在解釋什麼。
“你不必勉強你自己。”墨容天握住冰墨璃的手:“笑與不笑,其實沒有什麼,只要你的心是微笑的。”
“心是微笑的。”冰墨璃重複着墨容天的話,頷首道:“言之有理。”
“冰墨璃。”墨容天望着出口處的人羣,有些猶豫的說道:“客棧恐怕住不了了。”
“你預訂的是麗江酒店。”冰墨璃也看着前方,那麼多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是來迎接他的。
墨容天搖頭:“我沒有訂酒店。”
“客棧滿人。”這理由似乎也不充分,冰墨璃想。
“也不是。”墨容天轉身,看着冰墨璃,動了動脣角,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耳邊就傳來一道亮麗的女聲:“冰墨璃,墨容天,我們在這裡。”
“她們怎麼會出現在這?”冰墨璃問:“你通知了她們。”
“昨晚,你熟睡時,我接了一道電話…”墨容天解釋:“是樓聽月打來的,她問了一下你的情況,後來,我就說我們回國了,她問我是不是回家,我說不回,要先陪你去看你的母親。”
“嗯。”冰墨璃想到那個幾面之緣的姐姐,心裡忽然涌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湛星曾說過她們去了古城,而且以後都要生活在那裡。”墨容天偏頭望着舉着他和冰墨璃牌子的湛星:“我一直以爲她們住在西安,原來卻是在這裡。”
“這樣也好。”冰墨璃將目光落站在湛星身後微微淺笑的樓聽月身上:“我們也是有人來迎接的。”
心忽然一陣抽疼,墨容天眸光微縮,明明是一句沒有任何感情和波瀾的話,卻讓他想到沐璃在千頃荷塘旁,對他說着關於軒宇帝的話:“雖然他總是高高在上,對於我,時冷時熱,可是母妃說,我是最接近父皇的一個人,公子,我很榮幸,對不對。”
見墨容天一臉恍惚的看着他,冰墨璃微微垂眸:“你可是想起他。”
“對不起。”墨容天緊了緊握着行李箱的手,不自覺的解釋道:“我只是…”只是什麼,他也不知道。
冰墨璃也沒有追問下去,而是看着四周:“你看人都走了,我們也快些出去。”
“嗯。”爲何他剛剛沒有直接承認呢,墨容天在心裡問自己。
當沐璃看到這一暮的時候,沒有實體的魂魄微微顫動,嘴裡喃喃自語:“公子,你是不是對冰墨璃產生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感情。”慢慢靠近石壁,貼着壁畫上的男子,沐璃的聲音,很輕很柔:“公子,人家都說,日久生情,原來一點都不錯。”透明的指尖觸摸着男人的眉眼:“沐璃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沐璃知道你剛剛一定在想沐璃,你說對不起,以及後來沒有說出口的話,無非是想讓冰墨璃知道,他不只是沐璃的替身,對嗎?”
依然沒有人回答沐璃的問題,沐璃也不在意,他似乎已經習慣這樣,靜靜的看着,靜靜的陪着,洞中本無歲月,沐璃也沒有刻意去記住時間,但他卻記得,鍾離踏古和夜天涯告訴他公子要面臨魂飛魄散的劫難之後,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他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也沒有想過去找他們。
公子說,他與冰墨璃認識了七年多,那麼他從清醒到現在應該有六年左右,畢竟他第一次看到冰墨璃的時候,公子與冰墨璃認識已經有一年多,後來冰墨璃獨自去了美國,公子也跟着追了過去,這中間大概有半年多的時間,而他再次要求看壁畫,正是冰墨璃和公子同…居之時,到現在已經是四年之久,七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人習慣另一個人的存在,他雖然看不出冰墨璃對公子的感情,但他可以肯定,冰墨璃早已習慣了公子的照顧與陪伴,可光有這些,還是不行的,公子的劫難是要靠愛的力量來渡過的,而非簡單的習慣。
“冰墨璃,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試着愛上公子,我不懂所謂的人工心臟,可你的心現在不是一半,而是完整的,那麼你是不是可以用心去感受公子的好。”一絲苦澀劃過心底,沐璃悲慼一笑:“沐璃呀沐璃,你竟然如此卑微的祈求別人去愛你生命中最愛的人。”透明的脣瓣微微一動,沐璃輕嘆:“可是隻有如此,公子纔不會消失。”
愛情的最高境界,有人說過是不愛。
情執透骨,念想太深。
說的是沐璃,也是墨容天,然而,即使如此,這命途卻依舊看不到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看着墨容天和冰墨璃走到樓聽月她們所站的位置,沐璃早已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恍惚愣神間,他們幾人坐上一輛很古樸的車,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幾人來到一處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地方。
“這是我和姐姐如今所住的地方,是不是很漂亮。”湛星的聲音聽起來明媚而欣慰。
“確實漂亮。”墨容天頷首:“像我以前住的地方。”
“你不是一直都住在木屋裡嗎?”冰墨璃指着眼前的青石階和磚瓦牆,他可記得墨容天的故事裡,長安和沐璃住的最多的是木屋。
“住木屋?”湛星驚歎:“墨容天,你不至於這麼復古吧!”她是回到中國才知道墨容天就是墨氏集團的三公子,而姐姐說讓她不要喚他的英文名Anli,說什麼墨容天不想出名,她是無所謂,但只要是姐姐的要求,她都會去做。
墨容天沒有說什麼,只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冰墨璃,心下疑惑,冰墨璃怎麼知道他剛剛所說的地方,是指千年前他和沐璃所生活的地方。
“湛星,你不是說你可以走了,怎麼還會坐在輪椅上。”冰墨璃問。
“還不是姐姐,她擔心我走路太多,會累。”湛星埋怨的看着樓聽月,心裡卻非常開心,這些年來,姐姐對她的好,她看在眼裡,那是一種細水長流的溫柔與疼惜。
“戴義肢確實不好受,可當你習慣了它,就好了。”墨容天開口,心裡卻在想,那爲何他始終不習慣找不到沐璃的這種挫敗。
“就像人一樣,總會習慣另一個人的存在。”樓聽月忽然說。
“或許。”墨容天斂眸,他明白樓聽月話裡的意思,就像當初她離開時,讓他照顧冰墨璃一樣,這個與沐璃母妃容顏相似的女子,在心底盼望着他與冰墨璃能夠走到一起,可她忘記了一件事,若是一個人心裡已經住了一個人,那他如何又能真正習慣別人的存在,眸光落在冰墨璃白色的運動鞋上,幾年的相伴,他不否認有習慣的因素在內,但更重要的是因爲沐璃,在美國時,他並沒有放棄尋找沐璃的機會,可他依舊一無所獲,難道他再也無法見到沐璃。
“姐姐,你去開門。”湛星從輪椅上站起來:“我要使用第三隻腿。”
噗嗤一笑,樓聽月輕點湛星的鼻尖,打趣道:“直接說柺杖就行,說什麼第三隻腿。”
湛星嬉笑:“這才神秘嘛。”瞥一眼冰墨璃,湛星意有所指的說:“而且,某人應該也累了吧。”
“也是,從機場到這裡,可不是短行程。”樓聽月先是看着墨容天,最後將目光落在冰墨璃清雅俊秀的臉上:“我這就去開門。”
輕輕嗯了一聲,冰墨璃還是無法喚出那聲姐姐。
“這是我和姐姐好不容易纔找到的房子。”湛星雙手扶着輪椅,眼睛卻盯着正在開門的樓聽月,姐姐,有你在湛星身邊,真好。
從屋裡拿了一對青綠色的柺杖,樓聽月遞給湛星:“給,你的第三條腿。”
“恐怕不止。”冰墨璃提醒道:“這不是兩根柺杖。”
聞言,樓聽月呆住了,湛星石化,倒是墨容天嘴角勾起一絲微笑,唯有冰墨璃依舊面無表情的說:“四條腿的不都是動物嗎?”
“那你也是動物。”湛星迴過神來,辯駁道:“人類本來就是猿猴進化而來。”
“不是女媧捏的?”冰墨璃記得他聽老院長講過女媧捏泥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