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多麼溫馨的字眼。
天若有情,他與公子是否會有一個家,想到公子即將要面對的劫難,他寧願沒有家,只要公子能夠好好的。
恍惚間,沐璃看到墨容天靠坐在沙發上,低垂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麼,明亮的房間裡安靜的有些冷清,他不知道在以往的歲月裡,墨容天是不是總是安靜的坐着。
魂魄脫離畫卷,沐璃輕輕靠在石壁上,觸摸着墨容天的容顏,時光沉澱下來的蒼茫與寂寥在男人有些冰硬的棱角里,心魂泛起漣漪,一絲嘆息劃過沐璃透明的脣瓣:“公子,我在這裡。”
音落,沐璃就見墨容天擡眸,薄脣微抿,眸光落在門口處。
叮咚一聲,門從外面打開,進來了三個人,確切的說其中有一個人是坐在輪椅上的。
“Anli,我們又來打擾了。”說話的是好久不見的樓聽月,而坐在輪椅上的是湛星,站在他們身後的,便是面無表情的冰墨璃,沐璃有些奇怪,爲何樓聽月要說是我們,難道冰墨璃與樓聽月她們住在一起。
不過,湛星接下來的話,很快給沐璃做了解釋。
“冰墨璃,那個人你也見到了,以後呢,你就住在這裡,至於姐姐,要和我回中國,我們過些日子就走。”
“嗯。”冰墨璃點頭,越過湛星,走到墨容天面前,擡眸:“你說過,我醒來,會讓我見到他。”看一眼樓聽月,冰墨璃繼續道:“人,我也看到了,而且還找到了世上最後一個親人。”
“樓聽月是你姐姐。”沒有一點質疑,墨容天淡淡道:“如此甚好。”這樣,我魂飛魄散之後,至少,你不會是一個人,而他的沐璃,卻永遠將同他的記憶一起消散在這宇宙洪荒中。
“我不知道好不好,可是湛星說,這是緣分。”冰墨璃有些認真的說:“她還說,我不能只是複製別人的東西,要有自己的意念和目標。”手指着自己有些蒼白的臉,冰墨璃問:“這樣可以嗎?”
噗。
“冰墨璃,你有必要這樣可愛嗎?”湛星雙手拍着雙膝,笑的花枝亂顫,道:“你又不是小孩子。”
“你雖然比我大。”冰墨璃說:“可也只是四歲,但我不是小孩。”
“哈哈,你就是小孩。”湛星嗤笑:“Anli,冰墨璃是一個奇葩,所以你要比他更奇葩,這樣才能壓制他。”
“湛星。”樓聽月忽然開口:“你不累嗎?”湛星還是如此,跟誰都能打成一片,她一直都不明白,像冰墨璃那樣性情的人怎麼會與湛星認識呢,還曾將醉酒的湛星送回來,直到前幾日她才知道,當初冰墨璃從孤兒院出來,一個人流浪時,曾遇到過湛星,而湛星聽他唱歌,跟他說了很多事情,但湛星自己卻忘記了這一插曲,但冰墨璃卻記得曾經有一個很陽光的女孩,在他最灰暗的時候,陪他說過話,給他了幾頓飯錢。
是以,當湛星出現在夜未央時,冰墨璃只覺得女孩很熟悉,後來見她喝醉了,拉着他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說她喜歡一個人,而那個人不僅比她大,還是一個女孩子,說這世界爲何不允許同性相戀,爲何看不慣同性在一起,說世俗倫理當真那麼重要,重要到要割捨心中的愛戀,說她喜歡的人有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小樓聽月,她是星,她是月,明明星月總相依的,可月爲何要躲着星…每次醉酒,湛星都會絮絮叨叨唸個不停,而吐糟的對象總是冰墨璃。
直到有一次,湛星流着眼淚哭着笑:“姐姐就要嫁人了,她再也不要我了。”而冰墨璃破天荒的說:“奇蹟總是在不經意間發生,只要你不放棄。”
“放棄,我也不想呀,可姐姐她是那麼溫婉恬淡的人,我怎麼能夠強迫她呢。”湛星眷戀的說:“即使她是我活着的執念,我也捨不得勉強她一絲一毫。”後來冰墨璃就將醉醺醺的湛星送到樓聽月面前,那也是冰墨璃第一次見到樓聽月。
然而當繞過半個地球,在他命懸一線時,卻又再一次的遇到樓聽月,在墨容天的幫助下,他才發現原來樓聽月是他同父異母的姐姐,或許這就是湛星口中的緣分。
“姐姐,我一點都不累。”湛星止住笑意,溫柔的望向樓聽月:“姐姐,你不覺得,冰墨璃和Anli都給人一種冷冷的感覺,冰墨璃雖然會笑,可不真實,誰讓他老是喜歡複製別人的七情六慾呢,而Anli,我就沒看到他笑過,整天板着一張臉,好像誰欠他錢一樣。”
聽到這裡,沐璃一直搖頭,反駁道:“湛姑娘,公子不笑,不是因爲金錢,而是上天欠他一份感情。”
“你還是醉了比較正常些。”冰墨璃忽然說:“但是一樣的話嘮。”
“你。”湛星蹩嘴,委曲道:“姐姐,你弟弟欺負我。”
“我怎麼看是你欺負他們。”樓聽月淺笑:“好了,說這麼多,是不是渴了。”說着,便起身去飲水機那裡倒水,耳聽湛星小聲嘀咕:“姐姐,你有了弟弟,就不要湛星了。”湛星能夠說話,即便是說些沒心沒肺的話,她也覺得是好的,湛星能夠向她撒嬌,能夠跟她鬧騰,這樣的日子,真的很好,湛星,姐姐將自己的後路早已堵死,日後唯你而已,至於墨璃,Anli應該不會讓她失望的,雖然Anli一直在找一個人,可只要那人一直沒有出現,Anli便會一直陪着墨璃,說她自私也好,說她殘忍也罷,可生活所能給的本就這麼多。
繁華易碎,半面銅鏡,半面生活,墨璃,若你能夠將一切給拼湊起來,那奇蹟,就真的會出現,也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墨璃就是Anli要找的人,只是還差些什麼,讓兩個人相逢卻不相識。
沐璃早已退到一邊,躲進畫卷裡,用着畫中少年的眼睛看着壁畫裡的一切,黑夜白天,白天黑夜,不管是壁畫裡的,還是沐璃所在的洞府,沐璃除了吸收日月精華,幾乎都看着壁畫裡的生活。
樓聽月與湛星離開的時候,天空飄着素白的雪花,冰墨璃一身白色衣服,而墨容天則穿了一件黑色風衣,靜靜的站在冰墨璃身後,墨眸淡淡的看着。
“墨璃,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樓聽月望着眼前清秀安靜的少年,語重心長的說:“等你身體好了,就回中國來,那裡纔是我們的家。”眸光一瞥,落在墨容天身上,樓聽月神情平靜,認真道:“Anli,墨先生,無論如何,都希望你能夠好好照顧墨璃,他看似什麼都懂,可又什麼都不懂,聽月知道的,不該如此來要求你,可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讓他信賴的人。”
“我會的。”墨容天頷首:“直到他不需要我爲止。”
“你還在…”找那個人嗎?有些話一旦問出口,對誰都不好,樓聽月微微一笑道:“我相信你。”
“嗯。”眼前似乎出現千年前,沐璃母妃的樣子,墨容天記得,瑤妃似乎一直都喜歡着兩句話:“瑤琴聲聲問君心,擬把相思說與誰。”
“Anli,你說什麼。”樓聽月問,她剛剛聽到墨容天似乎唸了一句話,可又沒有聽清楚。
“沒什麼。”墨容天才發現他剛剛將那句話給唸了出來,許是因爲下雪的緣故,樓聽月沒有聽清楚。
“冰墨璃,你自個顧好自己,Anli,你也是,我和姐姐回到中國,確定好住的地方,到時一定會通知你們的。”湛星忽然大聲說道:“冰墨璃,我昨晚上想起了一切,你就是那個在大街上唱《童年》的男孩,原來你在夜未央時就認出我來了,難怪會那麼照顧我,害我還以爲我的魅力很大呢。”
“嗯。”冰墨璃頷首:“你的魅力很大呢,至少樓聽月答應你了。”
“什麼樓聽月。”湛星糾正道:“你應該同我一樣,喚她姐姐。”
“不一樣。”冰墨璃搖頭:“你喚,是愛情,我喚,是親情。”
“耶~冰墨璃你莫非被附身了,竟然能說出這樣友愛的話來,我真是受寵若驚。”湛星一笑道:“Anli,等你帶他回來時,希望冰墨璃能有更驚人的表現。”
墨容天靜默不語,心下卻因爲冰墨璃剛剛的話而詫異,難道冰墨璃真如樓聽月所說,看似什麼都懂,卻又什麼都不懂。
終於送走湛星她們,墨容天等冰墨璃坐上車,微微啓脣:“等你好了,我們也回中國。”
“去西安嗎?”冰墨璃問。
“西安…”墨容天一怔:“爲什麼?”
“那裡以前就是長安。”冰墨璃低眉:“你說的沐璃,不是一直期盼着你能夠一世長安。”
“一世長安。”墨容天輕聲念着這四個字,眸光劃過一絲哀絕,腦海閃過沐璃的樣子,心裡抽疼:“那是沐璃的期盼,也是我師傅的期盼,可是,後來他們都離我而去。”
“原來那個故事是真的?”冰墨璃意有所指的說:“在我昏迷的時候,我聽到你一直叫着他的名字。”可你當初爲何要說那是發生在一千年前的故事,心裡即使疑惑,可他並沒有問出,或許,墨容天的故事就是發生在一千年前,他記得墨容天說過他找沐璃,找了千年之久,莫非墨容天帶着前世的記憶,難怪墨容天一點都不驚詫以半心活下來的他。
原來冰墨璃有聽到,他以爲冰墨璃什麼都不知道,就連那個故事也只是故事。
“墨容天,我是冰墨璃,不是沐璃。”冰墨璃偏頭,淺眸靜靜的看着男人俊美的側臉。
“我知道。”墨容天轉過頭,看着與沐璃一樣的容顏,原來,這便是絕望的幸福,沐璃,你在哪裡?你看,現在不只我自己在提醒自己,冰墨璃不是你,連冰墨璃也這樣來提醒我。
“長安,你會去那裡嗎?”冰墨璃又問,他不明白爲何墨容天在講一世長安的故事時,要化名爲長安,或許,是因爲沐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