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來到樂家安放祖宗牌位的祠堂,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將樂霄的也放在這裡,長安想師傅的在天之靈應該也能安息了,只是師傅臨終之願,他此生究無法實現。
外面的殺手白天應該不會有所行動,長安來到樂霄的書房,冰眸一一打量着裡面的東西,這次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再來,拿出那副梨花煙雨圖再次打開細細端詳,師傅的音容笑貌浮現在長安腦海中。
靠臥在躺椅上,長安將畫蓋在身上,閉上眼睛,漸漸入夢。
還是那三個孩子,只是這次長安又見到那位美麗的女子,還有夢裡年輕俊美的皇上。
“天兒,你的生辰快到了,告訴父皇你想要什麼?”男子望着身邊的天兒溫和說道。
“只要是父皇送的,不管是什麼,兒臣都喜歡。”天兒的聲音清清淡淡,流水浮雲,一字一句那樣清晰,若沒看到天兒本人,很難想象到這樣的話語,這樣的聲音會是一個三四歲的男孩所說。
男子聞言大,眉眼帶着滿足的笑意,從身上摸出一塊玉佩,掛在天兒身上:“這是父皇命人打造的,本來想等你生辰時再送給你,但父皇想給容歡,還有坤兒都打造一個。”
“墨染蓮花,一面是容一面爲天,皇上這塊玉佩正是天兒的名字墨容天。”女子拿起天兒身上的玉佩,聲音帶着淡淡的溫柔。
“父皇容歡也要。”墨容歡一雙桃花眼瞅着父皇:“這樣纔是容歡天下。”
“來,給你。”男子拿出同樣色澤的蓮花形玉佩遞給容歡,容歡迫不及待的掛在身上,挨着墨容天的身子歡快說道:“皇兄,容歡也有。”
“坤兒,你的。”男子拿出另外一個,掛在一直沒有說話的坤兒身上,眼角餘光溫柔的暼向蓮妃:“都是墨蓮,刻着你們的名字,你們都是父皇的兒女,父皇希望你們快樂平安。”
“兒臣明白。”三個孩子異口同聲的說。
長安看向自己脖頸,那裡也掛着墨蓮玉佩,分明就與幾個孩子所戴的一模一樣。
飄浮在空氣中的身子靠近墨容天,長安發覺這個男孩的眼睛竟然與他如出一轍,簡直是自己的縮小版,長安被這個念頭猛然驚醒。
起身坐在躺椅上,長安望着掛在脖頸上的玉佩,他對玉佩有着說不出的熟悉感,於是便掛在脖子上。
餘光一瞥,長安發現那副梨花煙雨圖的畫軸竟然裂開靜靜的躺在地面上,可能是他睡着時無意中將畫卷打落在地,長安彎腰撿起畫卷,輕輕的將畫卷起。
畫軸不是空的,長安心下疑惑,沿着裂痕輕輕掰開,赫然發現裡面放着一張摺疊成圓筒狀的紙條,將紙條從中拽出,打開,這是師傅的筆跡。
師傅既然將它放在畫軸中就是不想被人發現,長安對樂霄極是敬重,自然不會去看。
本想將紙條折回原樣放回畫軸中,長安冰眸卻被紙條上墨容歡三個字所吸引,也不去管他是否對樂霄不敬,長安重新展開紙條,認真的看。
輕暮,我一直覺得是我聽過最好聽的名字,喚起來就像是傾慕着一個人一樣,瀾若城,醉湖邊,初相遇時,桃李春風,梨花漫天飛舞,素衣少年,輕搖梨花摺扇,淺笑如飛花,我以爲遇到了梨花謫仙,人生若只如初見,該有多好啊,遇到輕暮,是我一生最美好的畫面。
時間如白駒過隙,我與他相識相知,他一直都不知道我傾慕着他。
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最終成陌路,在我逃離的那些日子,我救了一個滿身是傷的男孩,沒想到他的記憶卻是一片空白,於是我爲男孩取名爲長安,盼他一世長安,長安受的傷很重,尤其是左肩,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到底是誰如此狠心對長安童,當我看到長安脖頸上所掛的墨蓮玉佩時,我就知道長安的身份大有來頭,長安應該就是墨蓮國的大皇子墨容天,我本想將他送回墨蓮皇宮,卻聽聞大皇子夭折早逝的消息,還有那個風華絕代的蓮妃發瘋的消息,於是我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長安的肩膀上刻上一幅梨花煙雨圖,遮住那些舊傷疤,不難想象,有人如此折磨長安的左肩,無非是因爲長安左肩有着代表墨蓮國皇室身份的墨蓮胎記,有人想讓墨容天從此消失。
我沒有想過將長安的身份告訴他,便收藏了他身上的墨蓮玉佩,在與長安生活的三年後,將玉佩帶回家,夾在書籍字畫中,寫下這些藏在畫軸裡,如果蒼天想要長安明白過往,那這些東西自然會被長安看到。
長安,是你在看嗎,原諒師傅沒有告訴你的身世真相,師傅不想讓你再回到那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師傅是不知道你是如何逃到樹林的,但師傅既然救了你,就要保證你生命無憂,一世長安。
如果你一直都沒有看到,那便是命運讓你只能是長安,而非墨容天。
如果是後世之人,就請您將這張紙條焚燬。
長安,師傅一直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爲師姓樂單名一個霄字。
至於原因,你應該知道。
一素梨花一謫仙,一生一世一雙人。
長安,樂霄盼望你能夠一世長安。
哪怕你明白自己是誰,都要長長安安的,這是師傅給你取名爲長安的真正原因。
軒宇八年臘月。
樂霄執筆。
原來這塊玉佩是他的,他就是夢裡的小男孩,是墨蓮國曾經的大皇子墨容天,是墨容歡口中的小哥哥,那蓮妃便是他的母妃,而夢裡的年輕帝王就是他的父皇。
長安慢慢消化着這個真相,雖然他早有覺悟,但當事實擺在眼前時,對他的衝擊還是很大。
他一直以爲自己無父無母,只有師傅,後來遇到沐璃,現在知道他還有父母,還救過自己的妹妹,而妹妹也曾救過他,只是……命運真的很喜歡開玩笑,原來沐璃是他的妹夫。
轉念想到師傅,他怎麼能夠責怪師傅呢,師傅待他恩重如山,如父如母,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想要他一世長安,這樣爲自己着想的師傅,他愛戴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會怪他呢。
長安將畫卷收好放在書案前,然後對着畫卷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響頭:“師傅,長安已經明白一切,師傅的苦心,長安明白,請受長安三拜。”
站起身來,冰眸望着手裡的紙條,長安再次來到樂家祠堂,當着樂霄的靈位將紙條燒燬,雙膝跪地,頭貼着地板道:“師傅,墨容天在您給他取名爲長安時就已經不存在,如今活在世上的只是墨長安,這張紙條不能留,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會招致禍患,所以長安將它當着您的面化爲灰燼,還望您見諒。”
走出祠堂,將至傍晚,長安將他住在樂家期間閒時研製的藥丸毒粉都一一放在身上,準備離開。
帶上從大夫那裡要來的五十兩,長安來到廚房,躲在一邊望着楊叔忙碌的身影:“楊叔,長安要離開了,不能陪您一起過年,您多保重。”
長安在心裡說,不敢再待下去,時間已經不允許,長安赫然從樂家大門走出,向着醫館走去,找到那位醫者:“如果樂家老宅的楊叔來找我,請告訴他,樂霄已經離開。”
那醫者一頭霧水,不明所以的望着長安,樂霄已經十年都沒有回涇城了,怎麼白髮少年讓他告訴楊叔樂霄已經離開,但見少年眸光淡定,神情冰冷,醫者不由自主的點頭應允。
出了涇城,天已經全黑,長安來靠着枯樹,閉目養神。
由於吃了暖心丸,長安並沒有感覺到寒冷,反而心裡熱乎乎的。
冰眸警惕的環視四周,長安知道那些人自他離開樂家,便一路跟着他。
夜裡長安的鳳眸越發冰冷,神情淡漠,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