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驚擾到的佟雅萱迅速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一行人不知何時停在了一個售賣各種稀奇古怪飾物的小攤面前。擺攤的是一個約摸四十出頭,穿了一件寶石藍色百褶裙的婦人。而婦人特意推薦的那枚髮簪,單就式樣來說,確實是整個攤位裡最爲特別的了,也令佟雅萱不由得眼前一亮。
婦人仿若才注意到佟雅萱的穿着打扮和一般人不同,且身後還有婆子丫環侍衛似的,遂揚起右手,輕輕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一臉諂媚地訕笑着解釋道:“若小姐覺得這枚簪子做工不太好,但又很喜歡這樣的式樣,也可以花點小錢買了回去,再請上銀樓裡的能工巧匠用更好的材料重新打造一枝相同樣式的簪子。”
頓了頓,婦人又補充道:“如此一來,佩戴着這般與衆不同簪子的小姐,定當能吸引衆人豔羨的目光。”
“你這人……”文嬤嬤眉頭緊鎖,正準備出聲訓斥眼前這膽大包天的婦人時,卻被佟雅萱擺手阻止了。
佟雅萱確實很喜歡手裡的簪子,雖然這枝簪子做工確實很粗糙,但確實挺有地域特色,而眼前這個老婦人剛纔那番看似無心之言,從某方面來說,確實契合了她的想法。
她把玩着這枝簪子,目光雖停留在簪子上面,但實則心思卻已不知飛到哪兒去了。只是,這一幕,落在旁人眼裡,卻讓人以爲佟雅萱很喜歡這枝簪子。
就在此時,一道略微低沉的男音在佟雅萱身後響起:“十兩銀子,我買了。”
半途劫道?!
這是佟雅萱腦子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不過,待到她瞧見說話的人正是一襲淺藍色繡金色雲紋長袍的齊王杜偉澤時,只恨不能翻一個白眼,以表明自己對杜偉澤突然出現在此的譏諷了。
發現佟雅萱終於注意到自己。杜偉澤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而那凝視着佟雅萱的眼眸裡則蘊滿了深情,只令佟雅萱一陣惡寒,只覺得雞皮疙瘩落了一地。
將這一幕收在眼裡的婦人笑眯了眼,原本她就是獅子大開口,未料到佟雅萱久久沉默,就在她考慮是否主動讓步降點價的時候,一個看着就知道身份不一般的貴公子竟然大手一揮就給了十兩銀子!
清晨那不太刺激的陽光照射在兩人身上,這男的俊。女的俏,倒令人不由得讚一句“金童玉女”,而以婦人的過來人眼光。自是看出了杜偉澤心儀佟雅萱。
陷入愛情裡的男子都是沒有理智的,爲了討得心上人的歡心,那更是手段繁多,花樣百出,只恨不能將自己一顆滿是愛意的心都親自奉上。更不用說花這麼一些銀子!
“雖說任何事情都有一個先來後到,但誰讓我沒有這位公子付錢快呢?!”佟雅萱輕嘲一聲,將手裡的簪子放回原處,沒有理會婦人那突然漲紅的面容和蠕動個不停,急於出聲爲自己辯駁一二的模樣,轉身就朝下一個攤位行去。
未料到被佟雅萱這般無視的杜偉澤。臉上的笑容立刻就頓住了,那雙勉強裝出來的深情眼眸裡也一片陰冷,原本上翹的薄脣更是抿成了一條直線。捏着髮簪的手指因爲用力而冒出道道青筋,指甲上面更是一?片青白之色。
擺攤的婦人也愣住了,原本泛紅的面頰更是在瞬間就慘白如紙,就連身子也因爲杜偉澤身上散發出來的森冷氣息而不自覺地顫抖着,雙眼一片驚恐。嘴脣蠕動了好多下也未能順利地說出話來。
“嘎嘣!”
髮簪斷裂的聲響,將杜偉澤從情緒失控的邊緣拉了回來。
他微微垂頭。閉了閉眼,並且深呼吸了好幾次,壓下胸口那團不知何時就熊熊燃燒的怒焰,然後才擡起頭,嘴角扯出一抹淺淺的笑容,就連眼睛裡也再次帶上了深情。
“靜雅!”
佟雅萱充耳不聞,不僅未如杜偉澤的意停下腳步,反而還猶如一條滑溜的魚兒般在擁擠的人郡裡穿梭着,很快就消失在人山人海里。
杜偉澤冷淡的目光一一地掃過那些因爲他突然出聲而回頭望向他,神情各異且竊竊私語的路人,看着他們被自己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嚴攝住而忙不迭地垂眸避讓的舉止,冷哼一聲,袍袖一甩,就大步朝佟雅萱離開的方向追去。
只可惜,直到他離開,街上那些被迫圍觀了這一切的路人們也只是針對才子佳人等話語的議論,甚至不止一個人笑眯眯地瞧着這對“男追女逃”的年輕人,並沒有像他預料中的那般,將他嘴裡的“靜雅”這兩個字和佟雅萱這個草包郡主聯繫在一起!
若是以往,杜偉澤定當欣喜於這樣的情況,甚至還暗自慶幸往後擺脫了這樁賜婚後,衆人也不會過於糾結於此事,甚至還會因爲他定下的那些計劃而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佟雅萱身上,只會一徑地詆譭佟雅萱,並不會對他的清譽造成任何不好的影響。
不得不說,朱雀街確實不枉是盛京最繁華的街道,人潮洶涌,只是短短時間,佟雅萱一行人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裡。
心思轉念間,杜偉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底更是流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冷酷信念——佟雅萱以爲這樣就能擺脫他?!
杜偉澤一個眼神過去,自有那向來機靈的跟班四處分散開來,不到一盞茶時間,他不僅知道了今日佟雅萱何時抵達朱雀街,也知道了佟雅萱在哪幾個攤位和店鋪前面流連忘返許久,還知道了佟雅萱都買了哪些東西,更知道了佟雅萱眼下的去向!
“賣糖葫蘆囉,又大又甜的糖葫蘆,不好吃不要錢,一根只要十文錢,快來看一看,快來嘗一嘗……”
不知道自己被杜偉澤這隻“牛皮糖”惦記上的佟雅萱眼前一亮,忙朝聲音所在地奔去。
“我要一根。”
她從荷包裡取出十文錢,遞給小販,順手取下一根最紅,且掛得糖最多的糖葫蘆,放到嘴旁輕咬一口,那略帶一點酸甜的味道,和山楂果的軟糯巧妙地結合在一起,別有一番滋味。
這次出門,佟雅萱撒嬌賣萌,費盡了口舌,總算說服了長公主,只帶了文嬤嬤和四個丫環,兩個護衛出門。
而作爲對長公主首肯的回報,佟雅萱不得不放棄一襲普通衣裙裝扮出門的打算,換上了前身極喜歡的火焰紅色綺馬裝,一頭青絲鬆鬆地挽起來,只以幾條紅色繡金邊並點綴着米粒大小珍珠的絲帶做點綴,再加上墜落在耳旁的一縷髮絲,倒是爲她平添了幾分嫵媚。
“小姐。”終於從層層人郡裡擠到佟雅萱身旁的文嬤嬤,看着不顧在大街上就舉着糖葫蘆這種平民小吃放入嘴裡品嚐的佟雅萱,只覺得額頭那好不容易纔消褪的青筋再次冒出來了。
“文嬤嬤,這個糖葫蘆酸中帶甜,挺好吃,還開胃,你要不要也嘗一嘗?”心裡卻暗歎:還是古代空氣好,瞧瞧,這都六月份了,一早一晚還涼爽如初春,而最熱的中午也不會將這些糖葫蘆烤化,若是在現代,想在夏天吃上這樣正宗的糖葫蘆,還真挺難的!
文嬤嬤搖了搖頭,小聲地勸說道:“小姐,這些東西不適合多食。”
“沒事的。”佟雅萱擺了擺手,又取出三十文錢,拿了三根糖葫蘆,交由紅梅拿着,然後又興致勃勃地往前逛去。
就在佟雅萱年拈了一片粉白的桃片糕放到嘴裡細細品嚐着的時候,一道幽幽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只令一時失察的她立刻就被嗆住了。
“靜雅……”
從紅梅手裡接過之前買下的一碗杏仁茶,一口氣灌下肚,將到喉的咳意壓制了幾分後,佟雅萱才猛地擡起頭,怒視對方,若目光能變成殺人的利刃的話,估計杜偉澤已鮮血淋漓,只剩下最後一口吊命的氣息了。
只可惜,這只是佟雅萱自己的想法,或者可以這樣說,征戰邊疆整整三年的杜偉澤早已見慣了各種目光,並且養成了只看自己願意看和聽的消息的脾性。就如此刻,在他看來,佟雅萱這幅眼淚汪汪的模樣,與其說是質疑和惱怒,不若是撒嬌嗔怒。
杜偉澤一臉擔憂地上前幾步,伸出手,就準備輕拍佟雅萱的後背幫她順氣,嘴裡也佯嗔道:“你呀,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我知道你是因爲突然看見我,所以纔會這般激動而一時失態,只是,往後我總不能日日跟在你身邊照顧你呀,你這般粗心大意的性子,什麼時候才能讓我放下心來,不再擔憂你呢?!”
上天啊,給他來道雷吧!
佟雅萱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無力,正因這般巨大且令人無法接受的落差,只令她都有瞬間的愣怔,若非文嬤嬤清咳一聲,並且順勢拽了她一下,她還真不能避開杜偉澤那伸過來的“豬手”!
接收到佟雅萱眼神示意的文嬤嬤上前幾步,仗着自己那肥胖的身子攔截住杜偉澤那深情凝視着佟雅萱的目光,並且趕在杜偉澤惱怒之前,微微彎腰,行禮道:“奴婢見過齊王。”
杜偉澤薄脣輕抿,狹長的雙眼裡一片冷冽,伸出右手虛託,道:“起吧,你是靜雅的奶嬤嬤,無需對我行如此大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