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章晗得了稟報,這消息同樣傳到了正在太子身旁陪着看戲的陳善昭耳中。他卻絲毫沒有掩藏自己的情緒,彷彿不知道別人正在看他似的,竟是滿臉的錯愕和驚訝。而一旁的太子自然而然關切地看着陳善昭,卻沒有立時開口詢問。
太子身側,英王也好,淄王韓王等人也罷,人人都一時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衆目睽睽之下,陳善昭咳嗽了一聲,隨即盯着親自前來奏事的夏勇惱怒地說道:“就按照世子妃說的去辦,記得讓章晟多帶一些人,免得到時候有什麼亂子……該死,偏生在今天大喜的時候!”
“怎麼,是出了什麼事)怎麼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全都衝着我來了。就連這二十生辰也不讓我消停!”
“誰讓你這書呆子好欺負?”陳榕見陳善昭那表情一下子呆滯了起來,頓時有些好笑。隨即便關切地說,“這樣吧,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也輕易離不開。我去那邊替你瞧瞧!”
“十七叔,這怎麼使得,就算是失火,也不能勞動你這親王……”
“廢話。若單單失火自然不管我的事,可若是有人算計你呢?總而言之。我帶着人去那邊瞧一瞧,哪怕火勢大了,有我在應天府衙和江寧縣衙的差役們也不敢出工不出力!好了,回頭若是我家王妃問起,你讓人說一聲,我出去看看!”
眼見陳榕撇下自己二話不說就出去了,陳善昭張了張口想要把人叫住,可最終還是放棄了這打算。站在那裡好一會兒,他才招手喚來了一個小廝,纔想吩咐兩句,他又打消了主意,當即沉聲對人吩咐道:“若是裡頭有人找我,就說我到內院去了。”
“是,世子爺!”
章晗和嘉興公主雙雙面色陰沉地回來,這頓時讓太子妃和諸位王妃公主都有些猜測。然而,宗室貴婦往往都練就了不動聲色的本領,即便異常好奇兩人都說了些什麼,可這會兒全都默契地不聞不問。只有吳氏在章晗送了嘉興公主回座之後,等人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忍不住輕聲問了一句:“弟妹,別人都在看你呢。就算十二姑姑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你若這時候流露出來……”
章晗何嘗不知道別人都在觀察自己審視自己。儘管之前人人彷彿都對她這晚輩又親切又和藹,但她深知皇室之中多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自然不會奢望別人都拿真心待她。此時此刻吳氏這一開口提醒,她便露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沒事,和十二姑姑無關,只是剛剛得了一個消息……”
話還沒說完,章晗就只看見那邊戲臺旁邊的通道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轉了出來,腳步如飛須臾便出現在了水月軒前,不是陳善昭還有誰?他這個今日過生辰的壽星親自過來,自然引來了好些戲謔打趣,而陳善昭一改往日在這些嬸嬸姑姑前的耐性,打疊精神敷衍了幾個就快步走到了章晗面前,一把拉着人要往外走。感覺到了他手上那股力道和那冰冷的感覺,章晗不由自主跟上了他的腳步,可還沒走兩步身後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善昭,你這個壽星不過來和大家說說話也就算了,還拖着你媳婦要到哪兒去?”
陳善昭回頭一看,見說話的是寧安公主,他輕輕捏了捏章晗的手,一時有些尷尬地側過了腦袋。這時候,章晗立時接口說道:“二姑姑恕罪,實在是世子爺突然想起一件事要和我商量,待會兒他自然會再過來和諸位行禮說話。”
見陳善昭立時如釋重負地連連稱是,行過禮後就立時把章晗拽了出去,一時間四座議論聲頓時更大了,亦是此前才過門的襄王妃更是有些酸溜溜地開口說道:“看來趙王世子和世子妃真是如膠似漆,一刻都分不開,就這麼一會兒也不放心,非得把人從咱們當中拉出去問問,難不成以爲咱們這些嬸嬸姑姑會給他媳婦氣受?”
聽到這話,嘉興公主頓時忍不住了,當即沒好氣地說道:“他們就算是如膠似漆,那也是福分,卻犯不着非得在這時候露出來給咱們這些外人瞧。我知道你們多半在猜,剛剛我和她跑到外頭說什麼去了。原本不過是兩句閒話,可結果纔要進來的時候,外頭突然報說,是趙王府在三山街的一家鋪子正好着火。原本王府產業小有閃失也就罷了,偏偏這幾天太子妃舉薦給趙王世子妃的兩個掌櫃正在那兒查賬呢,他們兩個若不是擔心人有個閃失對不住太子妃殿下的好心,誰理會這些!橫豎趙王府又不是少了那家鋪子就會餓死!”
嘉興公主原只是氣不過襄王妃那些酸溜溜的話,然而說着說着,她就順嘴把太子妃掃了進去了,一時間就只聽外頭戲臺上那幾個戲子正依依呀呀唱得起勁,整個水月軒中一時鴉雀無聲。尤其是居中而坐的太子妃臉色錯愕難當,旋即藉着捏緊手絹,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挑選的那兩個掌櫃都是一等一的精明人,此次應該是意外才對……否則,三山街那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熱鬧去處,真要是火勢太大延燒衆多官民房屋,就連她也脫不開干係!
陳善昭拖着章晗出了水月軒,卻是也不去哪間屋子,沿着迴廊走了一箭之地,他打了個手勢示意剛剛匆忙跟上來的芳草和碧茵在那兒守着,他就若有所思地掃了一眼四周,這纔回國了頭來。就在這時候,章晗忍不住開口說道:“都是我沒想仔細……我曾經讓趙四家的輾轉給三山街那個管事出主意,說是若燒了賬本沒了憑據,查賬的事情就能暫時告一段落。又讓她連那兩個掌櫃也暗示過了,原本是想讓他們爭一爭,可今天這場火興許是因此而起……”
然而,章晗話還沒說完,就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緊緊握住,一擡頭就看到了陳善昭那清澈明亮的眼睛:“少胡思亂想。你只是給他們遞了這樣一個消息,會怎麼做全都在於別人。就算這場火真的與此有關,那也是他們作惡,和你無關!”
章晗見陳善昭說得斬釘截鐵,心中此前得了消息之後的不安卻沒法就此消解,隨即便苦笑道:“只希望老天保佑,不要有什麼死傷!”
“這兒不是天乾物燥的北方,前幾天還下過雨,論理不至於。”陳善昭說着微微一頓,隨即若有所思地說,“想來我把你急急忙忙拖出來,她們必然少不得四處打聽。就讓她們全都知道知道,太子妃給你薦了兩個一等一的掌櫃來,你又信之不疑把人派去查賬,結果事情卻鬧得這樣大。原本不過是私底下議論議論,經過這一茬,如今卻得是人盡皆知了。而且,十七叔我是攔都攔不住,他自己親自往那兒去了!三山街那個秋老六雖說貪得無厭,卻決計不會喪心病狂縱火,也不至於大意失火。事情既然出了,就別想緣由,只要收場就行了!”
當陳善昭和章晗分別回到那濟濟一堂的貴客中間的時候,看似氣氛已經恢復了起初的喜慶熱鬧,一衆賓客們也都默契地不議論先前剛聽說的事,但最尊貴的那一對夫婦卻是都無心繼續湊這熱鬧。然而來都來了,哪怕他們再關心外頭的事情,也只能按捺心思等着。
而章晗雖說亦惦記着那場火可能帶來的傷亡,面上卻勉強帶着笑意招待這些宗室長輩們,又對張茹低聲知會了淄王趕過去的事。直到午後未正時分,沈姑姑進來在她耳畔低語了幾句,她先是如釋重負,但聽着聽着便露出了滿臉怒容:“這些混賬東西!”
話音剛落,嘉興公主便第一個關切地問道:“如何,三山街上那場火可是撲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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