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着她冷淡的模樣,傅靳南心間生出一絲挫敗來,深吸了口氣,正待上車追上去的時候,口袋中鈴聲忽地唱響起來。
沈阮回到家中,方纔像卸了一身骨頭似的靠坐在沙發上,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內心複雜糾結,張媽注意到了她情緒上的不對勁,送來一杯開水的時候順便問了一句,“小姐,今天工作很忙?”
“還好。”
看到開水,沈阮才覺得自己口渴了。
今天從外科回來後,知道外面的人議論紛紛,她索性連辦公室都懶得出去,更別說去一向被稱爲八卦傳播地的茶水間倒開水了。
一口氣將開水喝完,沈阮放下茶杯正準備問問看張媽,這兩日傅靳南的情況,邊上的座機突然鈴聲大作。
張媽接起來點頭“嗯”了兩聲,隨後掛斷了電話說,“先生的電話,說有點急事,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嗯……”
沈阮淡淡地點點頭,若有似無地冷笑了一聲,那些原本還是壓不住想要關心一下他的衝動,頓時似氣球被人扎漏氣了般,一下子癟了下去。
只是,沒想到傅靳南說的這一樁急事,竟是讓他足足有好幾天的時間都沒有回來了。
連張媽都忍不住疑惑地問道,“小姐,要不要打個電話問下先生,什麼時候回來?”
“不需要。”她翻動着手裡的醫學書,神情專注。
見她回得斬釘截鐵,張媽也不好再說些什麼,見客廳裡電視開着,而她又低頭看着書,剛準備拿起遙控器關掉,驀然瞪大了眼睛,指着電視屏幕,支吾着說:“小姐,先生他……”
烏央央的一羣人擠滿了電視屏幕,有人在哭,有人在喊……現場一片混亂。
沈阮扶着腰,慢慢地站了起來,淡然的面容剎間變成青灰色,眼睛驚地一下瞪圓。
原來,傅靳南這幾天沒有出現,是去了臨市,寧際市,回程的途中車輛卻與一輛旅遊大巴撞在了一起,電視上播報的正是現場的新聞,剛剛她們親眼看到了傅靳南渾身是血的躺在擔架上,被送上了救護車。
她的四肢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僵直,到最後,沈阮閉着眼睛,再次睜開眼睛看着電視,上面依舊是那則新聞,她顫抖着聲音,問:“張媽,剛剛靳南出現在電視上了嗎?”
“出……出現了。”張媽嚇得縮緊了身子,脣不停地顫抖。
沈阮只覺得雙腿一陣發軟,晃了晃,跌坐在了沙發上,張媽連忙上前攙着她的胳膊,害怕地問:“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了下來,示意張媽把茶几上的手機遞給了她。
沈阮看着新聞上留下的醫院號碼,顫抖着雙手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按了下去,最後確定那個緊閉着雙眼的人是不是傅靳南!
……
傅家,前兩日剛有一個朋友送來了一株蘭花,傅歷城現在閒適下來了,就喜歡在家裡養養花。
李
敏霞坐在邊上,手上拿着一些核桃,細細地將肉剝出來放在另一個空碗裡,“老張上次拿來的這點核桃很好,我今天剝出來,明天讓他們弄點核桃打蛋,到時候讓兒子回來,給他補一補。”
“補什麼?我看他這段時間不是挺好的了。”傅歷城渾厚着聲音,無所謂地說了一句。
李敏霞並不認同,“我們兒子這是表面堅強,一個人的時候不一定怎麼樣,我現在想想之前他一個人坐在窗邊動也不動的樣子,就覺得心疼。”
傅歷城默默地聽着,沒有說話,心中卻是想着等到了晚上要不要把這株蘭花搬進室內去。
過了一會兒,李敏霞也察覺到了傅歷程並沒有在聽她說話,略有些生氣地扯了一下嘴角,“我跟你說話,你有沒有聽到?”
“聽到了,你繼續說。”傅歷程答得有些漫不經心。
李敏霞衝他翻了個白眼,“那你說說看,我剛剛說了什麼?”
其實,傅歷程哪有聽到,眼下被這麼一問,只得尷尬得咳了兩聲,試圖矇混過去,正好此時屋裡的座機響了,他趕忙過去,“我去接個電話。”
李敏霞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歲數越大,越會糊弄人了!”
而這邊,傅歷城進到屋裡,接起電話,只聽得聽筒裡一個清脆的女聲問道:“你好,請問您是傅靳南的家屬嗎?”
“我是。”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心裡以爲這小子出去外面惹了什麼桃花債,現在女方都直接打電話到家裡來了。
“這裡是寧際人民醫院,傅先生出了車禍,現在正在我們醫院進行搶救,麻煩你們快點過來一趟,有些手術同意書需要你們簽字。”
“傅先生,您還在聽嗎?”
“傅先生?”
……
李敏霞在外面繼續剝着手中的核桃,聽裡面怎麼接個電話卻沒有任何聲響,心中奇怪,就起來走進去看下,只見到傅歷城坐在沙發上,一張臉慘白沒有任何血色,聽筒掉在一旁,搖搖晃晃,隱約還能聽到裡面傳出一絲女聲。
她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問:“怎麼了?”
傅歷城沒有回答,只是一張臉越來越白,喘氣聲也越來越重,傭人忙拿了一杯開水和速效救心丸過來,灌入口中,平息了片刻,血色才漸漸回到他的臉上。
他的聲音瞬間蒼老了許多,“醫院的電話,靳南出車禍了,現在正在搶救。”
醫院,一向是沈阮覺得除了家以外最熟悉的地方,看慣了生老病死,以爲自己已經淡然了,可這一路走來,如果不是緊咬着脣強撐着一口氣,她想她很有可能會直接跌坐在地上,根本沒辦法往前走一步。
她踉踉蹌蹌地往搶救室走去,張媽跟在身後不停地讓她慢一點,沈阮彷彿沒有聽到,直到搶救室三個字出現在眼前時,她驀地放緩了步子。
張媽終於跟了上來,守在沈阮身邊,憂心忡忡。
搶救室異常地忙碌,旅遊大巴上足足有二十四人,幾
乎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傷被送了進來,醫生和護士們忙得幾乎是腳不沾地。
沈阮拍了拍張媽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淡聲道:“我沒事,你放心吧。”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自鎮定,一步步地走進了搶救室,環視了一圈,卻沒有看到傅靳南的身影。
一名護士看到她們兩人,停了下來,焦急地問:“你們是哪位病人的家屬?我帶你們過去。”
“傅靳南。”她緩緩吐出他的名字。
護士低頭看了下自己手上的記錄本,遂又擡頭看她,“傅靳南已經被送進手術室了,你出了這道門一直往前走就是手術室了。”
道了一聲謝,沈阮順着她指的方向往手術室走去,只見門口已經坐了兩人,低低喊了一聲,“爸,媽。”
傅歷城擡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應了一聲,“來啦。”
而李敏霞卻是頓時把雙眼瞪得賊大一陣駭然,擡手指着她,“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因爲知道她心中一直記恨着沈阮的不告而別,害得傅靳南那段時間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所以傅歷城暫時並沒有把沈阮回來了的事情告訴她,而是想着找個合適的機會到時候再開口,卻沒有想到,今天會是在醫院這樣的場合裡遇到。
“前段時間。”沈阮回了一句,因爲一直掛心着傅靳南的情況,她又把目光落在了傅歷城的身上,眼眸中滿是焦灼,“現在醫生們怎麼說?靳南他怎麼樣?”
“兩根肋骨斷了,其中一根戳中了動脈,有點大出血,具體怎麼樣現在還不知道。”傅歷城原本看着精氣十足的臉現在憔悴又枯黃,兩眼像枯井,眉頭緊緊地簇在了一起。
沈阮的身體止不住地晃了兩下,幸虧張媽在身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擔憂地說:“小姐,您要不還是在邊上坐下來吧。”
李敏霞站在一旁,眼睛緊緊地盯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皺了皺眉,問:“你懷孕了?”
“恩,小姐懷孕差不多四個月了。”張媽扶着沈阮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下,順便幫她回答了一句。
四個月的時間,往前一推算,那個時候沈阮與傅靳南兩人尚且恩愛,並且正在籌備婚禮。
也就是說,這個肚子裡的孩子是傅靳南的!
李敏霞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眼邊上沉默不語的傅歷城,見他臉上並沒有任何吃驚的神色,似乎是早就已經知道了,她問:“你已經知道了?”
傅歷城答道,“恩,剛知道幾天。”
沈阮坐在椅子上,好不容易緩過心神,擡眸看了眼傅歷城兩人,只覺得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但因爲記掛着還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的傅靳南,她根本沒有心思再去思索其他的事情。
看着門上的那盞紅燈,她只覺得身體正在慢慢僵硬,一種侵入骨髓的陰冷漸漸滲透進身體。
眼前,似乎時時晃過傅靳南的笑臉,他討好自己的笑容,他生氣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