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1
戰王府。
若織輕輕地推開如意閣的房門,灰塵飛起。即使是大白天,裡面依舊一片漆黑,靜悄悄地就像沒有人在一樣。
“小姐?”若織對着屋子輕喊,敲了兩下門便走進去。
我坐在梳妝檯前,雙眼無神地看着桌子上點着的一對龍鳳花燭,龍鳳花燭已經燃了一大半了,那是我和蘇流成親的那夜要點的紅燭,只是那夜我將蘇流迷暈了自己偷偷地溜出去去救陷入天牢的司瑾軒,吹滅了龍鳳花燭獨留他一人孤單地睡在芙蓉帳下,那夜之後蘇流便將未點完的龍鳳花燭小心翼翼地包起來,藏在衣櫃的最深處。
就像他一直將我藏在心的最深處那樣。
蘇流,你去哪裡了?你不是答應過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嗎?爲什麼你不回來?你是不是討厭我的無理取鬧?你在前朝忙的團團轉我卻在府裡吵着鬧着要陪你去前線?你是不是因爲討厭這樣的我纔不願意回來?那——那我離開,你回來,好不好?
若織端着放着喪衣的托盤站在門口,看着這樣的小姐眼睛不由地紅了。
不到兩天,蘇流的死訊就已經傳遍了整個東臨國,國民們惶恐不安,每天都活在恐懼中——曾經一直保護着他們的鐵血將軍都已經死在了敵軍的手裡,那麼還有誰可以擋住敵軍的鐵騎?而前線的士兵們聽見了了這個消息也都慌了手腳,好不容易奪回來的兩個城轉眼又丟了。從開戰到現在東臨國已經丟了一個州,死傷無數。
自從王爺的死訊傳回了盛京後,四個側妃日日以淚洗面,尹側妃天天都在蘇家的祠堂裡祈禱王爺可以平安回來,甄側妃差點因爲傷心過度失去了腹中的孩子。可是小姐卻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可是小姐很難過,小姐每天都躲在如意閣的屋子裡,躺在和王爺曾一起共寢過的牀上,用着王爺曾經爲小姐梳頭時用的梳子。
若織擦掉眼淚,正打算上前,卻看到了小姐作出了一個可怕的舉動:披着衣裳呆呆地看着龍鳳花燭,卻忽然伸手用力握緊正在燃燒着的蠟燭、將火焰在手心裡生生熄滅!
“小姐!小姐!”若織將托盤隨意丟在桌子上,立刻衝了過去,用力地將我的手從花燭上掰開,可是烈火已經無情地灼燒了我手上的皮肉,發出焦糊的味道,黑紅的一片。
“小姐,你這是在幹什麼啊……”若織急急地掰開我的手,看到手心裡焦糊的血肉,淚水忽然就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我的臉上並沒有露出半分痛苦的表情,雙眼也沒有半點波瀾,猶如一片死水。
“小姐,你這樣傷害自己,王爺在天之靈怎能安心啊!”若織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王爺臨走前還託付奴婢要好好照顧小姐,小姐……”
“若織……”我突然打斷她,說,“他向來捨不得我受半點委屈,磕着碰着哪裡都要心疼好半天,那麼我的手被火燒傷了他會不會回來?他要是回來罵我,罵我傻,不會照顧自己,我一定不會怪他,或許我再受點傷他捨不得了,就會回來了。”
“小姐,你醒醒吧
!王爺真的已經去了!”若織抽動着肩膀,撕聲力竭地說,“王爺掉下了懸崖,屍骨無存,他不會再回來了!”
“不。”我將自己的手從若織的掌心中抽了出來,手上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不,他沒有死,他一定會回來的,我相信他。”
若織抹掉眼淚,將托盤上的喪衣拿到我的面前,說:“小姐,你看到了沒有?這是喪服!今天是王爺出殯的日子!王爺已經死了!他不會再回來了!”
我雙眼無神地看着若織手中的那件素衣,乾涸的紅脣失去了鮮豔的顏色,“你說什麼?今天誰要出殯?”
若織跪在地上,將頭放在我的雙腿上,淚水一下子就溼了我的裙子,她哭着說道:“是王爺!是王爺要出殯!琴鈺將軍將王爺的遺物送了回來,皇上就命人大辦喪禮,要厚葬王爺,以撫軍心。小姐,王爺真的死了……王爺不會再回來了……”
我已經好幾日沒有好好進過食了,全身昏軟無力,可是這個時候我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將若織推開,搖搖晃晃地衝出了如意閣。
一走出如意閣,我的視線裡就全部都是白色——一路上原本鮮豔欲滴的花朵被人換成了白色的菊花,屋子外面掛着的紅燈籠通通被換成了白色的燈籠,屋子外面還蔥鬱的大樹上都掛上了白色的布條,就連進進出出的奴僕身上亦是一身縞素。
我抓住路過的一個僕人,瞪着他,問:“你的身上,爲什麼穿着喪服?”
家奴看着我身體都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的眼睛都是通紅的,低聲說:“王妃,今天是王爺出殯的日子,皇上都來了,就在前廳。”
前廳,前廳……
我跌跌撞撞地往前廳的方向跑去,剛剛走到門口,就看見有好多人進進出出,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哀傷,尹絮一身素衣,頭上還戴着白色的花朵,站在門口給進進出出的人鞠躬,遠遠地我就能聽見她的抽泣聲。
尹絮轉頭看見了我,聲音哽咽地喚了一聲:“姐姐……”
我的腳步緩慢,一雙腿恍如被灌了水泥,沉重地難以擡起腳。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很害怕接近那個地方。
“裡面在幹什麼?”我走到尹絮面前,問道。
“姐姐,若織怎麼沒有拿衣裳給你穿?”尹絮伸手整理我有些亂的頭髮,聲音沙啞地說,“今天是王爺出殯的日子啊,姐姐要穿着素衣送王爺最後一程。”
“他沒有死。”我喃喃地念道,“爲什麼要辦喪事?他沒有死啊,他只是迷路了,在雲之國找不到回來的路而已,爲什麼你們都說他死了?”
“姐姐,王爺真的已經去了。”尹絮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不信!我不信!”我推開尹絮,雙腿突然就充滿了力量,匆匆地往裡面走去。前廳裡面煙霧瀰漫,到處都是哭聲。
前廳的正中央放着一口黑色的棺槨,安陌琳、言晴和甄喬都穿着一身素衣,跪在棺槨邊上哭的不能自己。有家奴跪在一邊燒紙錢。東方顥還是一身明黃色的皇袍,腰間綁了一根白色的帶子,他站在那裡呆滯地看着靈牌,不知
道在想什麼。蘇縈的腰間亦綁着白色的帶子,頭上戴着白色的花兒,站在東方顥的身後低聲抽泣着。
我擡頭看着那黑色的靈牌——戰郡王蘇流之位。
那短短的七個字恍如一道雷一樣劈進了我的心裡,劈進了我的腦海裡。我的胸口突然痛的難以自拔,就像有一隻手抓住了我的心,用力地捏。
“王妃?”不知道有誰叫了我一聲,所有人都轉頭看着我。
“二嫂——”蘇縈走到我的身邊,肩膀抽抽搭搭,連一句完整地話都說不出來,幾天不見她就瘦了一圈。
我伸手指着那黑色的棺槨,問:“那個裡面,是誰?”
蘇縈的眼圈又紅了,還沒有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淚流滿面就是她這個樣子。她哭了許久,才說:“二嫂,裡面是二哥的遺物……琴鈺將軍帶回來的……”
遺物?琴鈺?
我轉頭尋找琴鈺的身影,面上突然有風劃過,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擡眸一看便笑了,是琴鈺。
“琴鈺,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微笑,可是聲音裡卻沒帶着半點驚喜或是喜悅,“你回來了,那蘇流呢?他是不是也回來了?他在哪裡?最近有人天天在和我說蘇流死了,怎麼可能啊!他可是鐵血將軍,殺敵無數,怎麼會死在雲之國呢?”
“等他回來了,我一定要把這件事告訴他,他一定會笑的。”我拉着琴鈺的衣裳,“他在哪裡?快讓他出來。”
“修羅……”琴鈺的聲音竟然也是沙啞的,“老三爲了保護我們哥幾個,掉下懸崖了……是我對不住你……都是我們沒能保護好老三……”
我鬆開他的衣裳,聲音尖銳:“你在說什麼啊!他沒有死!爲什麼連你也說他死了?他說了一定會回來的!他怎麼會死!”
琴鈺垂下腦袋,聲音裡包含着壓抑的傷心:“修羅都是我對不住你……都是因爲我老三才會掉下去的……懸崖下面是連底都看不到的深淵,老三……老三……”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蘇流,死了,對嗎?
我轉頭,環顧四周,卻發現所有人看着我的眼神裡都帶着悲哀,這種眼神似曾相識——曾經,在孃的葬禮上,那些人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爹爹和我。爹爹處斬的那天,圍觀的那些大臣們也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我。
悲哀,憐憫。
“修羅……”琴鈺突然將手伸到了我的面前,他的掌心裡躺着一枚黑色的同心結,那是蘇流出徵的那天我交給他的。
他說:“娘子的心意,爲夫一定帶着,就是爲夫死了,也不會讓它丟了。”
有人將我輕輕地擁進了懷裡,他身上的龍涎香飄進我的鼻子,厚重的手掌輕撫着我的腦袋,我的眼淚就這樣掉下來了。
他說:“素兒,你哭吧。”
我抓緊他的衣裳,像只受傷的小獸一般低聲地哭出來了,哭聲裡滿是壓抑的痛苦,彷彿這樣的宣泄就可以將蘇流喚回來一般。
蘇流,你怎麼捨得留我一個人在這世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