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5
關雎宮。
這座原本東方顥專門爲迎蘇縈入宮的宮殿在一夜之間成爲了冰冷的囚籠，後宮無數的妃嬪都在暗地裡看着中宮的笑話。而與此形成強烈對比的是珍嬪的曦華宮，那裡成了最熱鬧的地方。一個從宮女位置上爬上來的妃嬪用一個未成形的孩子扳倒了皇后。
關雎宮的門外還有侍衛守着，裡面一片寂靜，我走進去就看見碧兒擋在一個房間的門口，裡面吵吵嚷嚷的，我記得那是予祈的屋子。
“怎麼回事？”我皺着眉頭走過去，蘇流跟在我的身後，臉色暗沉。
“王爺王妃！您總算來了！”碧兒滿臉都是淚水，手擋在門外，阻止着裡面的人走出來。衆人見我和蘇流來了，紛紛欠身請安，乳母手中的予祈哭的嘶聲裂肺。
“你們在這裡鬧騰什麼？皇后娘娘呢？！”我看着乳母沒有一點要哄予祈的意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乳母縮了縮脖子。
“王妃，她們要帶走皇子！”碧兒哭着吼道。
蘇流掃了一眼屋子裡的人，冷聲道：“把皇子留下，本王給你們十鼻息的時間給本王滾出關雎宮！否則本王——”
乳母“撲通”地跪了下來，也哭着說道：“王爺您這不是爲難奴婢們嗎？皇子是皇上下令帶走的！說是暫時先養在珍嬪娘娘的膝下！奴婢也是聽皇命辦事！”
“滾！”蘇流一腳踹在牆上，牆上出現了一個小坑。
乳母抖了三抖，碧兒見有人撐腰，立刻上前將予祈從乳母的手裡搶了下來，抱到一邊哄着，乳母雖不滿，但又忌憚蘇流，只好退了下去準備去搬救兵了。
“站住。”我轉頭看了一眼乳母，說，“如果要去憶尹殿搬救兵，那就替我傳句話，就說這孩子我要留下，有什麼衝着我來！但是——如果是去曦華宮的話，我就會讓你知道花兒爲什麼這樣紅。不相信，可以試試。”
乳母自是聽過我的惡名，狼狽地跑了。
“皇后呢？”我轉頭看了眼碧兒。
碧兒抹了抹眼淚，說：“娘娘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內殿裡，裡面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又不讓奴婢們進去，就連聖旨來說要帶走皇子娘娘都沒有出來！”
我心下一驚，趕緊出去到內殿去敲門，“皇后娘娘！”
蘇流拉過我，一腳踹開了大門。裡面一片漆黑，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去，睜大眼睛看着裡面，蘇縈坐在梳妝檯前，一下一下地梳着自己的長髮。
“縈兒——”蘇流急急地想上前。
蘇縈轉過頭，對蘇流露出一絲笑容，可眸子裡卻沒有半點光彩，她笑着說：“二哥，你快來看看我畫的眉，那是以前你教我的哦！”
蘇流走上前，心疼地撫着她的眉毛，說：“嗯，縈兒真漂亮。”
“二哥，你放心，我沒事。”蘇縈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彎，“我不會想不開的，不過是失寵而已。二哥不要擔心。”
“二哥不擔心。”蘇流摸了摸蘇縈的腦袋，“縈兒一直都很堅強，比二哥還要堅強，二哥只覺得對不起
你。”
蘇流的眼圈有些紅，“那時，二哥就不該送你進宮。”
蘇縈微微一笑，說：“這不怪二哥，是縈兒傻，會相信帝王的愛情。君王怎會有情，君王的眼裡從來只有江山罷了。”
蘇縈的話就像一道雷一樣劈進了我的心裡，是啊，君王無情。此時此刻，我多麼慶幸我和東方顥的身體流着是一樣的血，否則今天坐在這巨大的囚籠裡的人就是我了。
蘇縈朝我眨了眨眼睛，說：“還是二嫂聰明，二哥是個好人，也是個好夫君，二嫂和二哥一定會幸福的。”
我勉強地彎起嘴角。
蘇流將蘇縈攬進懷裡，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抱着她一樣，只是一個兄長對妹妹的寵愛。不像現在總要礙着宮裡各種各樣的規矩。
“二哥，我想和二嫂單獨說話。”蘇縈從他的懷裡擡起頭。
蘇流點了點頭，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了。
“你——真的沒事嗎？”眼前的蘇縈還強打着在微笑，我知道她其實不想笑，心間被一種叫心疼的東西充斥着。
“沒事。”蘇縈執起桌子上的梳子，梳着自己的秀髮，“還記得我和東方顥大婚的那天，太后親自來替我梳頭，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這話說得真是好聽極了。”
我的嘴裡有些發苦。
“很久以前還在閨中時念過一首詩，待我長髮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絲綰正，鋪十里紅妝可願。卻怕長髮及腰，少年傾心他人。待你青絲綰正，笑看君懷她笑顏。”蘇縈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滿意地一笑，說，“當時不以爲然，總覺得將來自己嫁的人一定會是這天下的男子，一定一定不會落到那樣的下場。”
“後來，自己的的確確是嫁了天下最好的男兒，偏偏這男兒註定是無情的。”蘇縈將一根白玉簪子插進黑髮中，說，“可我卻相信了他也許是有情的。”
“也許——他心中是有你的……”我啞聲道。
蘇縈仰頭笑了，眼角隱隱約約有淚水，“他若有情，那這世上便沒有無情之人了！新婚那天，他說，縈兒，朕願與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當時我可感動了。”
蘇縈站起來，環顧偌大的宮殿，“如今呢？也許他也在別的女人塌上說這話吧。而每夜我都躺在這偌大的宮殿裡，聽着外面鳳鸞春恩車乘着珍嬪或是其他的女人往憶尹殿去，自己只能抱着哭着鬧着不願意睡去的予祈。”
我的牙根發酸，猶如含了一口冰水在口中。
蘇縈擡頭看了看我臉上的傷疤，說：“臉上的傷痕淡了許多，想必再過些日子就可以恢復以往的容顏了。”
我的心一跳，有種不好的感覺。
“不知道二嫂曾經應允我的話還記不記得？”蘇縈擡頭看着我，“如今我深陷這後宮之中，只求一生路罷了。”
我的背後析出了冷汗，說：“現在外面正是大亂之時，此時出去未必安全，何況再過些日子，只怕蘇流也得前往前線……現在離開不是明智之舉。”
蘇縈微笑，說：“只要二嫂記得就好了。我可以等，天再黑，也有亮的那天。”
“能這樣想很好。”我不禁爲眼前的女子折服，說，“戰事結束之後，我一定尋個合適的機會將你送出去。只是予祈——”
“沒關係。”蘇縈的眼睛暗淡，說，“予祈在宮中，自有他的父皇照顧。予蓮不在，東方顥斷然是不會委屈了他。”
我動了動嘴脣，良久才說：“或許他最初的確是想與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只是這裡是皇宮，他是皇帝，亦有他的無奈。”
蘇縈坐在梳妝檯前，呆滯地看着鏡子裡的自己。
我頓了一下，轉身離開。門外，蘇流着急地等着，見我出來，立刻迎上來將我攬進懷裡，他的身子在顫抖，我知道他是怕了。
“我們回家吧。”我輕聲道。
“嗯。”蘇流抱着我，悶悶地說道。
我看了眼身邊的碧兒，說：“接下來的日子只怕不會太好過，如果有什麼需要隨時讓人到王府來說一聲。”
“謝王妃。”碧兒紅着道謝。
我應了一聲，與蘇流攜手出去了。
路過曦華宮的時候，腳步不由地頓了一下，池壁曾經是我手下的人，甚至一度十分相信她，可是我沒有想到會有今天。
“進去看看吧。”蘇流說着，便牽着我進去了。
東方顥下了命令，不準任何人打擾珍嬪休息，於是曦華宮亦是十分寂靜，我一走進去，就看見池壁披着衣裳站在走廊上，臉色蒼白。
我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後，直到她身邊的侍女發現我，欠身請了安。
“主子。”池壁轉身，像以前一樣欠身請安，身子卻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上，還好身邊的侍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我已經不是你的主子了。”我冷聲道。
池壁站直身子，沒說話。
我看着她單薄的身子，苦笑了一聲，說：“池壁，以前我從來沒有發現你的野心這樣大，心這樣狠毒。”
池壁將耳邊的頭髮別到耳後，說：“別說王妃沒有想到了，就連奴婢自己麼沒有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奴婢一生卑微，從出生起每一件事都是註定好的。奴婢只有服從。”
我的心裡一片蕭然，說：“你好自爲之吧。”
說完，與蘇流一起出了曦華宮。
“蘇流，以後你會不會也這樣對我？”我側頭看着他，“如果我也害得甄喬肚子裡的孩子掉了，你會不會把我也打入冷宮。”
“不會。”蘇流斬釘截鐵地說，“相信我，這一生，只要我蘇流還活着一天，就不會再讓你受半分委屈，否則，天打雷劈。”
我微笑，說：“天打雷劈就算了。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再離開你別怪我。”
蘇流轉頭嚴肅地看着我，說：“那還是天打雷劈吧。”
我“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夕陽西下，我與蘇流攜手離開皇宮。我想此刻我多麼慶幸上天沒有讓我錯過他，我的夫君，尹素的夫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