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邵永福宮
“娘娘,陛下剛下了冊封戰王帶回來的那個女人爲正妃的詔書,如今詔書已送往戰王府了。”王嚒麼小碎步進來朝皇后福身一禮,稟道。
皇后埋首於棋盤,頭也不擡的淡淡道,“這事本宮昨夜就已經知道了。”
王嚒麼一愣。
皇后比了比眼前的棋局,始才擡首對王嚒麼淡笑道,“陛下昨晚和本宮下棋的時候心情不錯,順嘴就提了。”
這倒是件稀奇事,王嚒麼伺候皇后多年,可從未聽說過陛下心情好的時候主動和皇后說什麼事情的,尤其這件事情還和戰王有關。
皇后睞眼一瞧她的臉色便猜到她在想什麼,淡淡笑了一下道,“這事估摸着是戰王心情不錯,連帶影響了他父皇,我們的皇帝陛下。”
王嚒麼這才若有所悟。
皇后復又將視線轉回棋盤,拈了顆棋子置於某個一直瞧準的位置,隨口道,“去將陛下早年賞我的那兩柄玉如意尋出來送去給站王妃以作賀喜之用。”
王嚒麼一聽卻是面露不捨,“娘娘,庫中寶貝極多,不如選個其他東西吧。”
皇后撩眼在她臉上颳了一下,輕哂一聲,“東西再稀奇也不過是件死物,有什麼好捨不得的,若是就此能討得戰王夫妻的喜歡,倒纔算不枉費它的一番價值。”
王嚒麼聽她這般說知道再勸也沒用,這才恭聲去了,少頃便將皇后說的那一對玉如意用托盤盛了端了出來。只見那一對玉如意約有成人手臂般大小,材質乃是頂頂好的羊脂白玉,通體雪白瑩潤,但隨着王嚒麼的走動間,卻有一抹殷紅於其間緩緩流動,仔細瞧去,那抹殷紅的路線竟正巧暗合了表面的龍鳳紋樣。玉如意本就是個寓意吉祥如意的東西,而這一對內裡又有如此乾坤,也難怪王嚒麼會捨不得。
皇后倒沒什麼感覺,不過隨意掃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王嚒麼捧着玉如意正要往外頭走,忽地想起一事,又扭回身朝皇后道,“娘娘,剛剛傳來消息,昨兒個夜裡,醜竹將臉給摔壞了。”
“噠”的一聲脆響,皇后手中的棋子滑了一下,她擡起頭,面上略帶了點驚訝的看着王嚒麼,“怎麼回事?”
“倒沒人清楚具體發生了何事,只知道昨兒個夜裡王爺的影衛突然將醜竹送回了她住的地方,並下了封口令,只讓說摔壞的臉,”王嚒麼將宮外傳來的消息仔細複述了一遍。
皇后想了想又問,“可知道爲何下封口令?”
“倒沒有具體說是因何緣故,不過照着那架勢一番猜想,想來是爲了瞞住戰王妃。”王嚒麼回道。
皇后微一怔愣,隨後哂笑了一聲,“本宮明白了。”
王嚒麼卻是微惑的擡頭,“娘娘?”
皇后面上雖掛着笑,眼眸中卻是冰冷一片,“想來是昨夜醜竹這個不安分的東西自作聰明的做了什麼,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惹惱了戰王,但戰王又不想戰王妃知道此事,便隨意揪了個名頭按下了這事。”
“戰王對這個王妃果然上心的很呢。”她最後嗟嘆了一聲。
王嚒麼聞言卻是蹙了眉頭,皇后雖然只是點到即止,但她已然於其中聽出這不安分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無非就是婢女異想天開,妄圖借爬上男主子的牀,飛上枝頭當鳳凰罷了。這事但凡在哪家都是個忌諱,更別說這人還是從皇宮出去的了。
“這下流胚子真是丟盡了娘娘您的臉!”王嚒麼有些惱恨道。
皇后此時的神色卻已恢復了平靜,聞言還輕笑了一聲,“嚒嚒倒也無須如此生氣,這事也不是個什麼稀奇事。水往低處走,人往高處爬,本就是常事,醜竹又有着那樣一副驚人的美貌,若說沒個非分之想,本宮反倒會奇怪。這也是之前在宮中被你管束的緊了,沒得到機會,若不然,現在指不定正躺在龍牀上呢。”
王嚒麼一聽,臉色頓時一變,厲聲道,“她敢!”
“有什麼敢不敢的,她本就是個極有腦子的,又長着那樣的一張臉,如何會甘於平淡的做一輩子丫頭?”皇后說到這裡臉上到底還是顯露出幾分譏誚來,“只可惜她的命不太好,沒碰上風流多情的陛下,反碰上了那個外頭瞧着一身肅殺,實際上卻對王妃一往情深的戰王。”
王嚒麼聽她這般說緩了容色,卻是不認同道,“戰王對戰王妃寵愛非常的確不假,但若說一往情深是不是太過了些?戰王到底是個男人,還是個身份煊赫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如何會對一個女人一往情深?再說了,這世上的男子但凡有這個能力的哪個不夢想着左擁右抱,倚紅偎翠?您看朝中的那些個清流之家,平日裡一個個都裝的一本正經的,可那暗地裡不也養着無數婢妾歌女。”
皇后以手支着下頷,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着棋甕裡沁涼潤滑的棋子,嘴上卻是笑道,“嚒嚒爲何不仔細想想戰王自帶戰王妃回來後的一系列作爲呢?”
王嚒麼一愣。
便聽皇后不緊不慢的一句句道,“回來的第一夜便將戰王妃安置在了從未有其他人住過的西苑。”
“第二日一早就因爲戰王妃的緣故杖責了本宮賞賜的侍女。”
“早前你不是還跟本宮說,昨兒個夜裡戰王還爲了戰王妃打了那個尚書之女李側妃一巴掌麼?”
“現在又來消息說醜竹也被悄無聲息的毀了容,還瞞着不許戰王妃知道。”
“封妃詔書想來也不會是陛下主動要下的。”
“更早前戰王還特地讓宮中的尚衣局趕製了一件衣裳據說如今就穿在了戰王妃身上。”
“戰王府的各種寶貝聽說也是流水一般往西苑送去。“
皇后挑出一枚棋子往棋盤一落,總結道,“你瞧,不動聲色間戰王已爲戰王妃做了這麼多事,這一件一件的可有一樣像是曾經的戰王會做出來的?”
王嚒麼默默搖了搖頭,以前的戰王爲人冷漠不近人情,自家娘娘對他百般照顧,這麼多年來也沒換得他一個笑臉,幾次三番賞賜給他的美婢,在戰王府中也真的只是一羣婢女罷了。
皇后嘆息的笑了一聲,“這一個男人爲了一個女人改變至此,若說不是因爲一往情深,又能因爲什麼呢?”
她說着有些疲倦的朝王嚒麼揮了揮手道,“將東西送去戰王府吧,本宮累了,要小憩一會。”
王嚒麼看了一眼她的臉色,嘴皮掀了掀,卻到底沒說什麼,應了聲喏便去了。
戰王府西苑。
管家的那一嗓子不可謂不響亮,因而別說是站在門口的青玉,就是小築內的鳳凰,莫紫萱,陸冰兒三人也皆是聽得一清二楚。
莫紫萱只是驚訝了一下,隨後便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陸冰兒握着茶杯的手卻是狠狠顫抖了一下,泰半茶水灑了她一手,她卻渾然未覺。
反倒是鳳凰面色動也不動,卻是不知在想什麼。
莫紫萱不動聲色的掃了陸冰兒一眼,隨後將視線轉向鳳凰,伸手輕攘了她一下,滿臉帶笑道,“想什麼呢,還不起來接旨,莫非是樂傻了不成?”
鳳凰在聽見外頭管家那一嗓子的剎那,只覺一把怒火倏然竄上心頭,若不是勉強剋制,幾乎立時便要將她所有的理智給燃燒殆盡。
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皇北天不僅強行將她拘禁在此,現在居然還不顧她的意願將她們兩人之間的夫妻之名給按實了!皇北天這一手倒是好算計,如此一來,只要他不將自己休掉,自己哪怕逃到天涯海角都必將揹負着這逃妻之名!
“鳳凰,想什麼呢?真的樂傻了不成?”莫紫萱奇怪的再次攘了她一下問道。
鳳凰回過神,朝她笑了一下,卻是沒說什麼,只一臉平靜的站起身。
有那麼一刻,鳳凰其實想要抗旨不遵的,可很快理智便壓下了她這股衝動。抗旨不遵說來容易,但其所帶來的後果卻並非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至少以她如今的境況,是無論如何也抗不得這旨意的。
宣旨的太監已經候在了外頭,鳳凰出來的時候,他不由多瞧了鳳凰兩眼,面上雖帶着笑,心中卻是驚訝,這女子的表情怎如此的平靜?
鳳凰一臉平靜的領着莫紫萱,陸冰兒兩個側妃以及一衆丫頭跪下接旨。
宣旨太監展開詔書,一字一字清晰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聞戰王皇北天之妻鳳凰,門襲鐘鼎,訓彰禮則,器識柔順,質性幽閒,美譽光於內宅,令範成於四教,特冊封爲正王妃,欽此。”
“臣婦謝陛下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鳳凰垂眼俯首謝恩。
宣旨太監合起詔書,忙朝鳳凰伸手示意道,“王妃快快請起,陛下有吩咐,王妃循例接旨即可,無須久拜。”
鳳凰謝恩起身,兩手接過詔書,面色淡然的朝那宣旨太監道,“公公還請內裡喝茶。”
宣旨太監卻是笑着搖頭拒絕,“奴才還要回宮復旨,王妃的好意,奴才心領了。”
鳳凰朝青玉做個眼神,青玉領命進了屋子,少頃拿出一樣物什來遞給那宣旨的太監。
這是慣例打賞,宣旨太監也沒推辭,笑着收下了,卻在摸到那玉器的大小和滑膩程度時,心中不由怔了一下,隨後臉上更是笑開了花,“奴才謝王妃打賞。”
鳳凰淡淡一笑道,“辛苦公公了。”
宣旨太監又說了幾句恭維的話,這纔去了。
待他一離開,一衆侍女管家紛紛朝鳳凰磕頭道,“恭喜王妃,賀喜王妃。”
莫紫萱和陸冰兒也紛紛朝鳳凰屈膝福身道,“恭喜王妃。”
鳳凰微一頷首,“都起來吧,青玉,賞。”
青玉應了一聲,進去拿銀裸子了,這些還是皇北天特地命人給鳳凰準備,也不知是不是提前預知了這事。
侍女和管家自然又是一番謝恩。
鳳凰神色淡淡,卻是親手扶起莫紫萱和陸冰兒,“你我三人何須如此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