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樣意外的一個結果,他心中除了尷尬外,無疑是歡喜的,可如今看着鳳凰冷淡下去的臉色,他心中又是苦澀而慌亂。他從不懷疑她的敏銳,因而自己昨晚的反常定然寒了她的心,畢竟就在不久前他們曾那麼親密過。
鳳凰並不理會皇北天滿臉的複雜和歉疚,她見皇北天不說話,也不動,拉着人便往隔間裡拽。皇北天這個時候自然不可能悖逆於她,他乖乖的跟着去了,然後乖乖的按照鳳凰的吩咐將脫下來的中衣和褻褲脫下來遞給她。
皇北天常年習武,理應感覺不到寒意的,可當他光着兩條腿裹着外袍出來的時候,兩腿間卻是一陣涼颼颼的,這讓他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鳳凰接了衣服褻褲就沒再理睬皇北天,徑自便去尋燒東西的火盆。火盆屋子裡自然是不會有的,鳳凰沒辦法,乾脆直接將那洗臉用的銅盆做火盆使。
皇北天從隔間出來的時候鳳凰正在燒衣服褲子,她低垂着頭,如墨的青絲還沒來得及梳起,長長的劉海自然垂下,擋住了她的眼睛,看不清她此時在想什麼。皇北天看她這般模樣,一時間竟忘了沒穿褲子的尷尬,不由自主就擡腳朝她走了過去。
他的腳出現在了鳳凰的視線範圍裡,可鳳凰的頭卻是擡都未擡。
皇北天心中喟嘆了一聲,蹲下身,伸手去將鳳凰的劉海撥至耳後,以便露出她的眼睛。鳳凰無動於衷的任由他動作,低垂的眼簾微微顫抖着,卻始終沒有擡起來。
“你在生我的氣,”皇北天摸着她的眼睛,輕聲卻篤定道。
鳳凰隨手用從花瓶裡抽出的花枝翻了一下銅盆裡燒了一半的衣物,口氣淡淡道,“駙馬說笑了,我怎麼敢生你的氣,要不然睡得人事不知的時候被你掐死了怎麼辦?”
皇北天的手僵了一下,昨夜自己魔怔了一般,手有好幾次不知不覺的就放到了鳳凰的脖子上,他本以爲鳳凰不知道,現在看來昨夜不僅自己睡不着,看似睡着的鳳凰其實也一直醒着。
深深的無力感蔓延至四肢百骸,皇北天的心中十分難受,昨天他們明明已經親密的接吻,擁抱,可因爲自己的一個無端懷疑,這剛剛纔建立起的親密關係轉眼便化爲了泡影。
他不知道該爲自己的行爲解釋什麼,他也說不出口他心中的遲疑和膽怯,因而只能傾身過去一點點輕吻女子明明被火焰烘烤,卻始終冰冷的臉蛋,嘴裡一遍又一遍的反覆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皇北天的身份註定這三個字不可能從他口中輕易吐出,可他現在不僅輕易說了,還說的如此虔誠,如此歉疚,如此誠懇……
鳳凰低垂的眼眸動了動,心中一片痠軟,但她還是硬着心腸推開皇北天,冷冷道,“皇北天,你搞清楚,我不是你養的狗,你高興的時候上來逗弄兩下,不高興的時候就踹到一邊,哦,不對,你不高興的,我或許甚至連狗都不如,畢竟狗輕易不會在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有生命之虞。”
皇北天被她這自相輕賤的話說的心中難受的好似快要死掉了一般。他想要再次靠近,鳳凰的手卻一直抵着他,他無法,只能抓着鳳凰手指一根一根的啄吻。他現在也不知道能做什麼,只能通過這個甚至有些低姿態的動作表達着他的歉意。
“不要說這種話,凰兒,我會難受。”皇北天幾乎是懇求的低聲道。
鳳凰聞言卻是突然發怒,她一把甩開皇北天,幾乎是尖銳的厲聲道,“那你要我說什麼?說我昨晚被你掐着脖子的時候有多恐懼麼?還是說我昨晚被你冰涼的手揉着肚子的時候有多冷?抑或是說我從天堂掉到地獄心中惶恐不安卻還不知道你這到底是唱的哪出的莫名其妙?”
皇北天啞口無言,只覺心中的絞痛一陣更勝過一陣。
鳳凰看着這樣的皇北天,臉上是滿溢的失望,“皇北天,我昨夜一直都沒有睡着,因爲我真的不敢睡,我害怕,你知道麼?”
疼痛讓皇北天幾乎有種要窒息的感覺,他看着鳳凰那失望而冰冷的眼神,心中滿是惶恐,惶恐鳳凰會就此遠離他。這種惶恐讓他不顧鳳凰的反抗,再次伸手強硬的將人抱進了懷裡,幾乎是語無倫次道,“對不起,凰兒,我不會傷害你的,絕對不會的……我怎麼捨得……你不要害怕……你相信我……”
鳳凰沒說話。
皇北天以爲她不信,將人又摟緊了兩分,急切道,“你相信我。”
鳳凰沉默了許久許久這才慢慢的開了口,她幾乎是嘆息的問,“皇北天,我真的可以相信你麼?”
雖然知道被他靜靜摟住的人看不見,皇北天還是重重地點了下頭,保證道,“你真的可以相信我,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任何事?”鳳凰問。
皇北天再一頷首,“任何事。”
鳳凰沒有再說話,但是皇北天感覺懷中抱着的女子身體漸漸軟了下來,這讓他心中滿是感動,感動鳳凰這次如此簡單就原諒了他。
兩人就這麼又抱了一會,鳳凰突然伸手推了推皇北天,皇北天不捨得鬆手,便打算裝死到底。誰知卻聽鳳凰涼涼開口道,“皇北天,是不是好涼爽?”
皇北天聞言一呆,隨後突然想起什麼似得猛地低頭,便見因爲自己蹲在的姿勢緣故,如今正空門打開……
他一僵,紅潮立時從頭蔓延到了腳,緊跟着他猛地竄起身,鳳凰甚至沒看見他如何動作的,皇北天整個人便已旋風一般卷出了自己的寢宮。
這天早上,很多丫頭婆子都看到了一陣旋風從自家公主的寢宮中卷出,然後又捲進了隔壁駙馬的寢宮。
有人不敢置信地擦了擦了眼睛,呢喃道,“駙馬好像光着兩條腿?”
說完便被身邊的人於腦門上賞了一巴掌,“胡說八道,駙馬怎麼可能不穿褲子就瞎跑,我看你是睡糊塗了吧?”
那人摸了摸發疼的腦門,想到駙馬平日的爲人,也懷疑自己或許真的是睡糊塗了。
而鳳凰自皇北天離開後,便雙手捂臉,忽地不可自止的無聲大笑了起來。
她笑了良久,這才慢騰騰站起身,走到牀邊,將手往牀裡面的被單下摸了摸,然後摸出一個緊實細密遠勝於塑料袋的錦袋出來,那錦袋口收縮用的細繩已經散開,內裡一片血液凝固的暗紅。
鳳凰將那個錦袋扔進火了,看着火舌將它捲起,融化,臉上又是一陣忍笑。若是皇北天知道自己如此設計他,怕是會直接氣瘋掉吧。
說來這事也是驚險。那個被柳飄叫去的老嚒嚒的兒媳婦就是在她的寢宮裡面當值的,因爲懷孕,在管家來說她婆婆要爲她請假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就允了。昨夜她於花園閒逛了一會,正打算回自己寢宮,卻在半路聽見一陣哭聲。她尋聲過去,便見那個本該在家中待產老嚒嚒的兒媳婦正躲在竹林子裡偷哭。而那年輕婦人一見她便跪地哭着求她救救她婆婆。
鳳凰細細一問才知道,她因家中有事,丈夫又不在家,特地過來尋她婆婆拿個主意,誰料剛和她婆婆沒說兩句話,便有一個侍衛過來要將她婆婆帶走,說是飄王爺有請。她忙問何故,那侍衛因和她相熟,便告訴她,她婆婆應該自己心裡清楚。她婆婆一聽頓時臉一白,問可是因爲前些日子的那事,侍衛不作聲,當默認了。她一急忙問她婆婆到底是什麼事,她婆婆一臉慘白的和她附耳說了幾句,原來是她婆婆前些日子和一小丫頭說話,隨口說了一句鳳凰的病狀倒有些似懷孕,正好被飄王爺聽見了。
那老嚒嚒的兒媳婦說完就哭泣着請鳳凰救她婆婆一命,說她婆婆並非惡意散播什麼,只是隨口那麼一說,還請鳳凰念在她們婆媳兩人伺候鳳凰多年,饒她婆婆一命。
鳳凰聽了她的話當即心中就是一沉,知道那個心思詭譎的柳飄怕是對她的病起疑了,如今將那老嚒嚒喚了去,又是去的書房,定然是打算捅到皇北天面前去。她心中別別的急跳,面上卻是不露,只讓那年輕婦人先回去,她保證她婆婆沒事,但今晚遇見她的事情萬不可對他人言語半句。那婦人保證了幾句,千恩萬謝的去了。
鳳凰之後並沒有去書房救那老嚒嚒,她心中知道柳飄不過是喊她去問話,不可能去傷她性命,因而鳳凰並不擔心,她擔心的是皇北天知道這件事後的反應。
於是便有了之前的那一出。
按說昨晚皇北天回來她就該不動聲色的讓他發現自己來葵水的,但皇北天當時並沒有問,她見狀乾脆就將自己“來葵水”一事被發現的時間給押後了。
她當時的心情十分複雜,一方面覺得睿智若皇北天懷疑是理所當然的,一方面又氣惱皇北天輕易被他人動搖。最終氣惱佔據了上風,讓她不由自主的就決定若是皇北天不問,她就等今日一早再讓他“發現”,如此也好讓他狠狠的痛苦上一晚上!
鳳凰本以爲皇北天剛剛出了那麼大的一個醜,短時間內應該是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了,可她顯然低估了皇北天臉皮的厚度。
她這邊不過剛讓驀然閣的那個小丫頭將牀單換下來拿去洗,那邊皇北天便已神色正常的再次走進了她的寢宮。
不過皇北天也就看着正常罷了。在與那個小丫頭擦肩而過時,他眼睛瞄到了上面那一點殷紅,臉上立時便閃過了一抹不自然。他摸了摸鼻子,假裝咳嗽了一聲,視線卻是東移西走,在面對鳳凰的時候,視線都是一陣頻閃。
鳳凰見他進來,視線立刻低垂瞥向皇北天的下面。皇北天雖然眼睛亂看,但眼角的餘光一直關注着鳳凰,見鳳凰看他下面,鎮定如他也是一陣不自在的扯了扯下身的袍子。
他的這個動作終於惹得鳳凰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皇北天長這麼大就沒這麼丟過人,如今被她這一笑卻又氣也不是,惱也不是,只能扶額嘆道,“笑完就回牀上歇着吧,你來這個……要多休息。”
說罷他又想起什麼似的一臉認真的問道,“來這個不是都會有準日子的麼?你怎麼一點準備都沒有的弄了一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