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崩了的結果自然沒什麼好再談的了,皇北天沒再說一個字便直接拂袖離開。他走的很急,若非如此,他怕自己真會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夜風颯颯,仿若失意之人絕望的悲鳴,皇北天策馬揚鞭,只覺那股絕望簡直要將他的心臟給撐爆了。他什麼也無法想,什麼也不敢想,只能不停的揮鞭,揮鞭,祈望着可以這樣一直狂奔下去,狂奔到徹底沒有鳳凰的世界。
可最終心中那股強烈的不捨還是讓他慢慢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王爺,您沒事吧?”影衛沒想到他出去一趟回來後居然臉色更加難看了,不由賠着小心開口問道。
皇北天被這一聲猛地喚回神,擡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的竟已回了自己所住的客棧,他伸手抹了一把臉,搖頭道,“沒事。”
說着翻身下馬隨手將馬鞭丟給了影衛。
影衛本來很好奇他有沒有找到鳳凰的,但看他那樣子也不敢多問,只是待皇北天幾乎就要走出他的視線時,他忽地想起什麼,急忙揚聲道,“王爺,柳飄公子來了!”
卻沒聽見應聲,也不知他聽見了沒有。
不過沒聽見也沒關係,柳飄此時正站在他回房的必經之路上。
皇北天一行人人數衆多,因而直接包下了一整間客棧。皇北天的房間在裡院,他進去的時候,柳飄正倚靠在院子中央兩棵楊樹中的一棵,見皇北天進來,他笑了一下,“找着人了?”
皇北天聞聲愣了一下,循着聲音望去,“你怎麼來了?”顯然是沒有將影衛之前的話聽進耳裡。
“你甩下所有事務,一聲不吭的追來景慕,我作爲你的幕僚,身負督促之職,跟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柳飄淡淡開口道。
皇北天的臉色不太好看,“我父皇讓你來的?”
“不,是我自己私自來的,”柳飄卻是搖頭否認,“若是陛下讓我來的,那就不會只我一個人過來了。”
爲了一個女人興師動衆的從華邵一路追到景慕,這事若是被華邵皇知道了,非得派大軍過來將他抓回去不可。
皇北天知道他父皇之所以一點風聲都還沒聽到,肯定是柳飄在後頭給他遮掩了,因而開口道,“謝了。”
柳飄聳了聳肩跟着他進了屋子。
因爲沒人說話,氣氛一時間倒有些凝滯。
上次兩人因爲鳳凰一事發生爭執,柳飄一氣之下就不上皇北天的門了,後來雖慢慢消了氣,但因爲彼時的皇北天一直忙於處理南豐的事情,兩人也沒怎麼見過面,再之後便是皇北天一聲不吭的追着鳳凰來到了景慕,兩人自然更不可能見上面了,因而此時乍然見面一時間倒有幾分尷尬。
不過雖有些尷尬,但兩人十來年的交情不是假的,因而也不會真的有多計較。柳飄不自在的咳了一聲,便打破沉默的再次開口問道,“你找到王妃了?”
皇北天也不隱瞞他,微一頷首,淡道,“找到了,人在京郊的一個莊子上。”
柳飄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她不願意跟你回華邵?”
皇北天臉色一凝,隨後還是不甘不願的點了頭。
柳飄對此結果並不驚訝,鳳凰當初既然煞費苦心的逃出了戰王府,那自然不可能同意和皇北天一道回去。不過對於鳳凰居然逃出戰王府這一事,他在剛得到消息的時候倒是狠狠的吃了一驚,說實在的他一開始簡直沒辦法想象,這個世界上居然還有女人能抵擋得了皇北天這樣的男人,這樣有權有勢有才有貌到幾近完美的男人,而且這個男人還愛她入骨,且對她千依百順。
後來漸漸想得多了卻又不得不佩服鳳凰,畢竟不是誰都能將唾手可得的尊榮權勢隨手丟棄的,光這種魄力就非等閒女子所能有。
“這個女人很不一般。”沉默良久,他最終作下如此結論。
皇北天臉色本來一直不是很好看,聽聞此句面上卻終於露出一點驕傲來,“我皇北天的女人自然不是尋常之輩。”
柳飄看着他眉眼間那一點掩飾不住的得色,一句“要不然你怎麼到現在還沒辦法將人給徹底拿下呢”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可想着皇北天回來時的難看臉色,到底還是忍了下去。
“她當初爲什麼要逃跑?”他想了想開口問道。這是他一路追着皇北天過來的路上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他看來皇北天面對鳳凰的時候簡直就是二十四孝丈夫,他想不通有了這樣一個丈夫,鳳凰爲什麼還要逃跑,“莫不是她在外頭……”
“沒有!”卻還沒有說完便被皇北天暴躁的打斷了。
柳飄聞言趕緊閉口,就算他和皇北天關係再好,猜測皇北天的妻子有可能紅杏出牆也太過僭越了一些。可既然不是外頭有了人,她爲何還要逃?
皇北天看着柳飄臉上明顯的疑惑,強壓住心中剛剛倏然升騰起的怒氣,有些壓抑又有些低沉道,“凰兒不想和人共侍一夫。”
柳飄聞言一怔,隨後臉色一變,蹙眉叱道,“荒謬!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理,更何況你身份不同,以後必然是要大大的開枝散葉的。你專寵她一人本就已經過分了,她居然還妄圖獨佔你一人,真真是可笑至極!”
柳飄說的這些話皇北天以前也覺得理所當然,可不知是不是因爲心境變化,如今再聽竟覺滿心的彆扭,卻也不知哪裡彆扭,因而只能有些悒鬱道,“她並沒有妄圖獨佔我一人,她知道獨佔不了,所以她很乾脆的將我拋棄了。”
他說着頓了一下,聲音益發的低落了下去,“她,不想要我。”
對於鳳凰這種異想天開的想法,柳飄覺得自己就算批駁她個三天三夜都不能盡興,可看着皇北天那垂頭喪氣的模樣,那幾乎已經到了嘴邊的斥責卻又無論如何都無法再說出口。
皇北天好似突然被抽了所有氣力一般癱倒進椅子裡,仰頭望着屋頂喃喃道,“你知道麼?凰兒對我說她不是不愛我,是愛不起我。她說我這樣的人要愛需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大到她根本沒辦法承受,所以她果斷的放棄我,然後頭也不回的逃離。我以前一直覺得權勢、地位、財富、聲名都是一個男人的資本,如今卻赫然發現這一切竟成了囚禁我的牢籠。它囚住了我,也囚住了想要靠近我的她。”
柳飄面上的表情本還冷淡,聽到後來卻不自禁皺起了眉頭,皇北天這話分明就是心生退意,這如何使得?
“王爺,你可不能爲了那個女人真的就撒手丟下一切!陛下雖不止你一個兒子,但你該知道,從小到大,只有你是被當做儲君來培養的,其他的皇子不過是你的陪襯。倘若你當真甩手,不說沒人能挑下華邵的大梁,單說沒有你的壓制,其他幾個皇子的奪嫡之爭便可能直接毀了華邵!還望王爺三思!”柳飄幾乎是聲色俱厲的喝道。這也是他第一次這麼直接的說出皇北天以後將會繼承大統一事。
皇北天仍舊愣愣望着頭頂的屋樑,“功業不可放棄,那難道讓我放棄凰兒麼?不,不可能!若是要我放棄凰兒,那還不如直接拿刀殺了我。可是要怎麼辦呢?凰兒看來是鐵了心要拋下我了,估計我就是再低聲下氣的求她,她也不會心軟的。她一直就是個狠心的女人,對我尤其能狠的下心。”
柳飄看着他臉上一會猙獰,一會恍惚,一會絕望,一會又是難過的表情,心中止不住就是大駭,從上次他和皇北天發生爭執後他就知道,鳳凰在皇北天心中的地位是極其重要的,卻怎麼也不曾想到鳳凰竟能影響皇北天至如斯地步。
他此行追着皇北天而來心中本還沒有下定決心到底該如何處理這事,如今看來卻是不用再想了,除了徹底分開他們兩人,其他估計沒有任何辦法能完全消除皇北天心中的魔障了!
只是此事想來容易,做起來卻十分困難,光如何打消皇北天對鳳凰的執念這一點只怕就不太容易達成,柳飄微眯了眼,心中暗忖此事還需好好謀劃一番纔是,要不然沒拆散他們兩個,反刺激了皇北天,那可就有違他本意了。
“飄,你說我該怎麼辦?難道就真的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麼?”皇北天不知道柳飄心中對於他的算計,他仿若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幾乎是可憐兮兮的垂眼直直瞅着自己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
有那麼一刻,柳飄幾乎已經被他看的心軟了,可是很快他便硬下了心腸,鎮定開口道,“此事我們還需從長計議,畢竟王妃的態度是鐵了心要離開的,你若是太過逼迫她,恐怕會適得其反,不如給她一點時間,也給你自己一點時間,我們好好想想可有什麼周全的法子,如何?”
皇北天本還想着明天要如何過去哄鳳凰和他回華邵呢,聞言心中自然一千一萬個不情願。
柳飄見狀又添火加柴道,“她現在可懷着身子呢,你這樣一味的逼迫她,難道就不擔心會刺激到她麼?我可是聽說過孕婦需要保持心態平和,情緒萬不可大起大落,尤其是受刺激,否則非常容易發生流產的。”
不得不說柳飄十分了解皇北天,若說皇北天如今最擔心的事情,那必然就是鳳凰懷有身孕這一事。
皇北天沉默良久,這纔不甘不願的開口,“依你便是。”
對於他的同意,柳飄卻不僅不覺得高興,心中反更加擔心了起來,皇北天越如此也就越表明鳳凰在他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而且不讓他們見面不過是他拆散他們兩人計劃中最簡單的一步,後面所要做的事情纔是真正的困難。
不過在看到仿若霜打的茄子一般蔫成一團的皇北天后,柳飄還是暗自咬了牙,就算再困難也必須要拆散他們纔是!要不然王爺可真的要毀在那個女人手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