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半天不吭聲, 她微微有了些不耐,“卓文,當初若不是出雲宮有意放你一馬, 你會有如今的聲望?”輕叱一聲, “依我看, 莫說是這聲望, 恐怕就連傲雪山莊都不會存在吧!”
好笑的看這他, 瑟瑟發抖的身子和那驚恐的眼神,令她滿意之極,“如今你不但不知感恩, 反而還忘恩負義,你說, 這筆賬我們又該如何算?”
聞言, 卓文蒼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慌亂, 正如十幾年前那般,當年, 他也是這麼跪在行雲殿中,殿中燈火通明,形如白晝,只是眼前的人卻不是一個十七歲的小丫頭,而是那個內斂穩重的男子, 雲楚昕。
“求……求宮主再, 再給我一次機會……”他顫巍巍的向她祈求。
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你這是在求我麼?”哂笑一聲, “當年雖然我不過五六歲, 但我記得,那時候你也是這樣求義父的, 義父仁慈放你一馬,可是我向來就不是什麼仁慈的人,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你既然已經對出雲宮不義過一次,就絕對會再有第二次,本宮主是絕對不會讓同一情況發生第二次的!”
說的狠絕,沒有一絲商討的餘地,聞言,卓文雙手暗中緊握成拳,都說狗急跳牆,這人急起來有時候會比狗還要瘋狂。
但是卓文畢竟還是有些閱歷的人,在江湖上打滾數十年,忍這個字他還是懂的,如今他身上揹負的不是他一個人的命運,而是整個傲雪山莊的命運,他完全相信眼前這個看起來稚嫩無害的丫頭可以在一夜之間讓傲雪山莊不復存在,就如罌粟花一樣,美豔,卻也含着劇毒。
“好吧……究竟怎麼樣你才肯放過傲雪山莊。”他放軟了語氣,有些力不從心。
輕笑一聲,一雙好看的杏目炯炯有神的看着他,眸底是不易察覺的俏皮。
“五日後你自會知曉。”邪邪一笑,“不過,怎麼說你現在也算是我出雲宮請來的客人,我自會讓人好好的伺候你的飲食起居的。”好好二字,尤爲清晰。
而卓文,卻只得怯怯的回上一句,“多謝宮主。”
盛夏的時節總是來的快,去的也快,如今已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炎熱,反而溫度恰到好處,不冷,卻也不熱。
這幾日,寧可馨總是喜歡獨自待在落雲苑中,看着池塘中那晶瑩剔透的水中花,水粉的花瓣讓人看着不覺心生憐愛。
初秋的微風輕輕拂過,捲起了地上的落英,也吹起了她華貴精緻的廣袖和裙襬。
池邊垂柳隨風輕晃,澄澈的池水也因着風過的關係,蕩起了淺淺的漣漪,打散了樓閣草木的倒影,再加上四周婢女淺色交錯的身影,不覺形成一副詩般的畫卷,令人賞心悅目。
輕吹手中玉簫,簫聲悠揚婉轉,撩人心絃。
“宮主,陌錦回來了。”淼玉的聲音緩緩響起。
隨後,簫聲戛然而止。
轉過身,面上是靈動的笑意,好看的杏目大大水水的,看着一身灰白交錯裙裳的淼玉,她點了點頭,“還有呢。”
淼玉輕聲道,“還有七王爺和傲雪山莊的人。”
“不愧是陌錦。”邪邪一笑,“他們人現在何處。”
淼玉有些尷尬的看了她一眼,繼而說道,“七王爺在宮主的寢宮流雲殿,至於傲雪山莊的人,已經將他們送到了卓文暫住的枬雲殿。”話音剛落,寧可馨便徑自向流雲殿走去。
流雲殿中,主要呈白色,雪白的砥柱,雪白的地面,甚至紗幔都是素雅的白色,遠遠望去,有如月宮一般。
鏤空的窗戶,大大敞開,入眼的是不知名的珍貴樹木,而枝葉上的花,依然是白色,風吹入內,素白紗幔輕輕飄舞,如夢似幻。
宇文逸軒一身月白錦服,與這四周的白顯得相得益彰。
他怡然靜立在流雲殿外殿之中,淡淡的環視一週,不知爲何心中竟是莫名的平靜。
那日一醉樓,陌錦說小姐吩咐要帶他們去一個地方,卻沒說是哪裡,只是因着卓溪泉的反抗,陌錦乾脆將他們所有人迷暈,找了輛馬車載了他們上路。
而當他醒來的時候,便已經在了這間有如銀闕的宮殿之中,不似自己兒時在宮中居所的那般有威嚴,這裡給他的感覺更加典雅,舒適,想必居住在這裡的主人定也是有着一顆七竅玲瓏心的佳人。
但,卻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如果說這是馨兒讓陌錦帶他們來的地方,那麼或許這裡的主人就是馨兒也不一定,但若是馨兒,這裡究竟是……
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將他的思緒打斷,只見一個手持玉簫,身着絳紫長裙的女子款步走了進來。
金絲繡制而成的祥雲圖案栩栩如生,髮髻之上是幾根隨意系起的絲帶,柔和的絲帶隨着腦後髮髻之餘披散的青絲直垂腰際,腰間垂下的配飾流蘇上的銀鈴,也隨着她的步子發出清脆悅耳的鐺鐺聲,只是,女子的臉上卻被蒙上了一層素色的面紗,看不真切。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不知爲何,他的腦中莫名的浮上了這八個字,不覺失笑,待再看看正向他走近的女子,心中不禁一滯。
縱使自己再如何糊塗,那雙杏目他又怎會認不出來,轉而腦中一個想法悄然閃過,若是……若是面前的女子便是他的妻子,那麼這裡,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出雲宮?
卻也沒有將自己的所思所想表現出來,他依然靜靜的站在那裡,想看看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確,面前的女子是不是自己的妻子,而她的身份又究竟和這出雲宮有着多大的聯繫。
只見那女子獨自一人走近這寢殿之中,遣散了門前的婢女,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是他知道,面紗之下的她,是在笑着的。
寧可馨看着那個美如畫中人的男子,不覺挑了挑眉梢,依他的聰明想必此時也大概猜到了些什麼,好看的杏目彎了彎,她走到了他的面前,輕輕站定,等待着他先開口,不負衆望,只聽他笑道,“不知姑娘芳名。”
面紗之後,她的嘴角漾開一抹狡黠的笑意,故意沉了沉聲,隱藏住自己原本的聲音,“我聽說你在找我。”
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她,難道是自己猜錯了,雖然眼睛很像,不對,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但是聲音卻是有着天壤之別,不覺怔了幾秒,繼而說道,“還請姑娘言明。”
得意的看着他,想要認出她?她纔不會那麼容易就讓他認出來,當年除了毒術,她可是也和義父很好的學會了易容術,而易容術中最重要的一點除了字面上的意思以外,還有一個便是要學會變聲,只有這樣的易容術才能算是真正的天衣無縫。
她沉住聲音道,“出雲宮二宮主。”
簡短的六個字,讓宇文逸軒好一會兒纔回過神,看着眼前這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小丫頭,着實是讓他驚愕了一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卻見她一雙如泉水一般清澈的杏目彎若弦月的看着自己,不禁啞然。
心中輕嘆一聲,夫君大人,這次就讓爲妻的給你點驚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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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何事。”她笑問,聲音卻依然不是她原本的聲音。
有些懷疑的看着她,“在下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宮主。”
聞言,她微微一笑,持着玉簫的手在空着的手中輕輕敲擊了兩下,繼而說道,“請問。”她倒要看看,究竟是她厲害,還是他厲害。
“宮主可認識寧可馨和陌錦這兩個人?”緊緊盯着她的眼睛,卻看不出一絲破綻。
就知道他會問出這個問題,她笑道,“自然是認識。”頓了頓,繼而說道,“當年與她主僕二人有過一面之緣,便成了朋友。”
不待他說話,她繼續說道,“聽可馨說,夫家言而無信,明明之前答應只娶她一妻,如今卻要再納妾兩名,便跑到了我這兒來訴苦,只是萬萬沒想到,她還讓陌錦把你這位王爺給請了過來。”
輕挑眉梢,他笑看着她,“原來宮主認識在下。”
“當今七王爺宇文逸軒,風采卓越,貌若天人,在這江湖之中,哦不對,應該說,在這整個□□又有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呢?”微微一笑,“只是,身爲可馨的好友,我還是不得不說,縱使天下女子皆愛慕與你,但所謂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即以說了那番話,又怎的還搬起石頭砸起自己的腳來?”
聞言,他不禁有些動容,“不瞞二宮主,在下也是有難言之隱,若是可以,在下當然也想與內子白首相攜。”
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只聽他道,“既然宮主知道在下在找你,想必也應該知道是什麼事了。”頓了頓,“實不相瞞,在下身中奇毒,不知何時便會撒手人寰,既然如此,又怎麼能讓愛妻不顧一切的追隨?”
心臟的跳動隨着他的話語,慢慢變快,面紗之後,她輕輕咬了咬脣瓣,斂了斂神色,道,“所以你就故意設局傷害她?”
苦笑點了點頭,“不過,看樣子馨兒並沒有太在意,仍如往常一般,不過,這樣倒也好。”
聞言,她真是恨不得一拳打到他臉上去纔好,深深呼出一口氣,纔好不容易淡定下來,“你中的究竟是什麼毒?”她問。
他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思量片刻,他道,“不過,我曾派人查過,聽說這毒名叫‘清緣’,是通過母體來傳播的。”
言畢,寧可馨心中猛地一震,擡起頭,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只見他這低垂着眉眼,嘴角一絲無奈。
清緣這個毒她不是不知道,正是因爲她知道,心中才不安起來,他怎麼會中這種毒?不對,不應該說是他,應該說,當今的皇后紫苑兒爲什麼會中這個毒。
握着玉簫的手,下意識的更緊了些,收住心緒,告訴自己,不能慌,她不能慌,她可是寧可馨啊,有什麼毒是她解不開的?
就算真的解不開,她也不會讓他一個人承擔這份痛苦,她向來隨性,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既然如此,她還有何好怕,若是真的解不了大不了與他共赴黃泉,只是,若是如此便輕易認輸,那麼那個人就不是她寧可馨了!
思及此,不覺心中頓時舒坦不少,自信的揚起頭,白皙光滑的下顎與頸項形成一道十分完美的弧度。
看着那個此時神情有些恍惚的男子,她的嘴角漾開一抹邪邪的笑意,好看的杏目靈動一閃,玉簫輕佻的挑起他的下巴,側着臉頰,面紗隨之而落,“夫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