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種再給我說一遍!”卓溪泉想都沒想便怒吼起來。
銀鳶冷眼看她一眼, 聲音猶如化不開的冰雪,彷彿脫胎換骨了一般,與之前判若兩人。
“無論你讓我說幾遍都一樣。事到如今, 我已沒什麼好怕的了, 當初我照你意思待在青樓去勾引軒王爺, 結果反而被軒王妃在莊主六十大壽的時候給送了回去, 念在當初莊主收留我的恩情, 我一直以來都聽從你的吩咐,你讓我與你和少莊主一同前往綿州城,我同意了, 你讓我繼續勾引軒王爺,我也同意了, 可是此時此刻, 你還如此蠻不講理, 難道我還要繼續順從你不可?”
銀鳶自嘲的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自認這麼多年,爲你做的這些事,恩情也算是還給莊主了,已經不再欠你什麼了,可是你越來越把一切做的似乎是多麼的想當然一樣, 如今, 說難聽點, 傲雪山莊不過有如喪家之犬, 我看, 也就只有你還不知道,整日樂在其中了吧。”
卓溪泉臉色由青變白, 再由白變青,幾種情緒在那燃着怒火的眸子裡不時互相替換,時而糾纏在一起,時而又互相沖撞着,但是此刻的她,卻聽不進去任何話,彷彿只要是與她意願相反的便都是錯的。
從小到大,她向來是說對便對,說錯便錯,她說對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敢在她的面前說錯,而她說錯的時候,自然很順成的沒有一個人敢說一個對字。
故而此刻當她聽見銀鳶如此指着她腦袋罵的時候,她心中只有怒火,相反,她絕對不會有一刻是去思考銀鳶說的話是否是有道理的,她只知道,她是對的。
枬雲殿的殿門此時是敞開着的,門前靜然佇立的婢女們,膚色白皙,身上是青白相錯的裙裳,映着湛藍如洗的天空,宛若一幅上好的水墨畫。
桂子月中落,天香雲外飄。
秋風颯爽,過後,是一陣陣濃郁的桂花香。
殿內,寧可馨有些懶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打了一個呵欠,她換了一個姿勢倚着,神情慵懶的隨意打量了那幾人。
此時,卓溪泉依舊怒容滿面,在那斥罵着銀鳶,而銀鳶雖沒說話,但是寧可馨卻看出了她眼中所流露出的不屑,沒有了之前的恭敬。
再說卓月,他依舊那樣沉默的坐在那兒,彷彿周圍的的事都事不關己,就好像他真的不是傲雪山莊的人一般,而他身邊的卓文,卻是一臉的無奈和急切,想要出言阻止,卻無論如何也插不上話。
寧可馨嘴角一揚,心中嗤笑,這就是卓文自己做的孽啊,如今連他自己都無法收拾了,卓溪泉這個囂張的個性,看來着實是讓他心力交瘁了。
繼而轉頭看向一邊自己的好姐們兒,此時那位正和自己的三哥在一起卿卿我我,也不顧此時身處何地,周圍又有什麼人,好像這偌大的宮殿之中,只有他們二人。
只見寧楓攬着她,輕佻的挑起她白皙光滑的下巴,笑道,“千棗。”雖然聲音極力壓低了不少,但是於寧可馨的耳力來說,依舊聽的十分清晰。
只聽雲千棗也壓了壓聲音,笑回,“我在。”
“我的千棗。”
“我在。”
“我的心肝兒喲,千棗……”
“我的寶貝兒喲,啊楓……”
寧可馨禁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啊……啊楓……
一臉哭像的瞟了他們二人一眼,心中淚流滿面,這兩人不顧她也要顧顧這場合吧,都不知道節制一點兒……下次出去了可千萬別說他們認識她,太丟人了。
忽然手上傳來一陣暖暖的溫度,她側過頭看了宇文逸軒一眼,兩人就這麼互相看了一會兒,繼而相視一笑。
寧可馨對卓溪泉笑道,“卓大小姐,你吵夠了沒?從方纔一直吼道現在,你不累,我聽着都累了。”
“你給我閉嘴!”卓溪泉怒道,此時她正面紅耳赤的斥罵着銀鳶,聽見寧可馨忽然插聲進來,頓時更爲火大,血液彷彿一瞬間通通都向面部流去,弄得整個臉都紅得厲害。
寧可馨也不怒,狀似無意的理了理自己寬大的衣袖,繼而微微擡眸看着她,“本宮主方纔好像記得你對卓月說他不配做傲雪山莊的人,是吧?”
“沒錯!你要是沒聽清本小姐可以再說一遍給你聽!”
“哦?”輕輕挑了挑眉,“本小姐這三個字,你在我面前還不配說。”
看着卓溪泉垮下來的臉,寧可馨面上更是笑得如花一般,嘴角的酒窩也時隱時現的,甚是動人,“現在你聽好下面本宮主要告訴你的事。”
聞言,卓溪泉不屑的輕哼一聲,便聽寧可馨說道,“從現在開始,卓月不但是傲雪山莊的人,哦,不對,確切的說應該是傲雪山莊從此刻起便爲卓月所有,他不但是傲雪山莊的主人,還將是傲雪山莊的新莊主。”
說完她頓了頓,看向一旁此時也因方纔生氣而導致面色略顯粉紅的銀鳶,“至於銀鳶……便做這傲雪山莊的莊主夫人吧。”笑。
她話剛出口,便見銀鳶滿臉錯愕,而平時面容常年冷漠的卓月,也在寧可馨的話後,起了微微的變化,卻也轉眼即逝。
寧可馨微笑着看着他們,“怎麼,不滿意我的安排?”
“寧可馨!”卓溪泉吼道,“你好像沒搞清楚,你是出雲宮的宮主又如何,傲雪山莊是我們卓家的,你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過問!”
寧可馨不悅的皺起眉頭,看向她,“卓溪泉,我現在不但懷疑你的智商,還懷疑你有沒有教養了。”這話一出口,連帶卓文也一起罵了進去,“這卓月似乎也是姓卓的吧?除去這點不說,難道你不知道別人說話的時候,最基本的禮貌便是不隨意插話麼?一個小姑娘家,怎的如此粗俗,我看就是路邊乞討的孩童,都要比你懂上三分禮節吧?”
微微揚起下顎,與頸項形成了一道完美的弧度,寧可馨一臉傲然的看着她,卻在說完那一番話後,便也沒再怎麼搭理她,任由她如一隻路邊的瘋狗一般亂吠。
看向卓月和銀鳶,繼續問道,“卓月,銀鳶,我的提議你們可以不接受,但若是接受,我必定保你傲雪山莊日後在江湖之中仍是不容小覷的名門大派。”
方纔在銀鳶怒指卓溪泉不是的時候,寧可馨就已經看出了些端倪。
如果真要說起來,銀鳶絕對是個難得的賢內助,銀鳶骨子裡便是那種沉靜內斂的性子,但是出於對卓文的報恩,她將這一份性格給深深的埋藏起來,不讓人察覺,只讓人覺得她是一個心計頗深,舉止輕浮,愛裝可憐的女子,但是寧可馨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第一次在百花樓見到她的時候,她淚眼婆娑楚楚可憐的向宇文逸軒訴說委屈的時候,寧可馨就知道她本質上並不是那樣的女子,因爲沒有哪一個青樓的女子會在對一個男人露出那種表情說出那種話的時候,眸子裡卻是幽深不帶一絲感情的黑,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即便是她寧可馨,她也不敢保證她可以做到那樣。
再加上方纔,她本可以繼續保持沉默的坐在那裡,可是她卻與卓溪泉起了爭執,無非是卓溪泉碰到了一個她不該碰的導火點,而那導火點便是源於卓月。
如此一來,銀鳶的目的便也就達到。
她喜歡卓月,這個寧可馨從她的眼神中不難看出,即使她隱藏的再深,寧可馨也能看的出來,但若換做是以前,她還不敢如此絕對,如今,她也已是有了心儀之人的人,將心比心,自然容易發現她的破綻,但卻也不點破,只是做個順水人情。
也因着這一層關係,銀鳶希望卓月可以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她覺得這些年她爲卓文和卓溪泉做的足夠多,足夠抵償他們給她的恩情,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她在適當的時候故意與卓溪泉發生衝突,卓溪泉向來是個一激就怒的人,自然不會多做其他想法,只知是銀鳶背叛了她和傲雪山莊,殊不知她的動怒,反而讓銀鳶得到了她想要的。
寧可馨淺笑着搖了搖頭,人心叵測,這話真是一點兒都沒錯。
她曾經說過,姜,雖然是老的辣,但是在她寧可馨的面前,即使是老的姜也鬥不過她這顆嫩的姜。
不是因爲她是出雲宮的宮主她纔敢如此信誓旦旦的這麼說,而是因爲在出雲宮的這些年,她見過的人亦或是遇到的事遠遠要比普通人想象的要多幾十倍甚至幾百倍,因着這些閱歷,她纔可以說出那樣大言不慚的話。
許久,她聽見銀鳶輕輕的聲音說,“我……”她似是有些猶豫的看了卓月一眼,咬了咬脣瓣。
“我接受。”這一句,卻是卓月說的。
銀鳶錯愕的睜大了眼,她木楞的看着卓月,“少,少莊主……”
卓月難得展開了一絲笑顏,“這些年我爲傲雪山莊做的夠多了,你爲傲雪山莊做的也夠多了,縱使我再如何冷漠,也自然曉得你對我的情意,只是不便說出口罷了。”
他頓了頓,“如今,既然可以脫離莊主的掌控,我自然也是十分樂意。”他說的極其輕鬆,彷彿那二十多年的養育之恩也沒什麼大不了,“雖然莊主養育我二十幾年,我應當感恩,但是,我父母的死卻也和莊主脫不了干係,如此一想,倒也覺得沒那必要。”
“你,你都知道?”卓文纏着聲音問,聲音裡帶着一絲不信。
卓月恢復了眉間的冷漠,淡淡開口,“是。”
卓文不再說話,他父母的死的確與他有着千絲萬縷的干係,如今將傲雪山莊給予他也好,也算是贖了自己多年造的孽吧,若是可以以傲雪山莊換取泉兒的命,他也覺得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