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你也應該知道,‘清緣’這種毒是通過母體傳播的,因此不單單是我, 皇兄和詩兒從出生起身上便也帶有這種毒。”頓了頓, 他繼而說道, “七歲之前, 詩兒一直身子很好, 但就在過完七歲生辰的幾日後,她突然常常無故暈倒,父皇母后尋遍天下名醫卻無人能醫治, 甚至連病因都查不出來,就這樣, 她的身子越來越弱, 最終離去, 那時她纔不過七歲。”
“那段時間,整個宮中都彷彿被一層陰霾所籠罩。母后因爲詩兒的離去傷心過度, 幾日不眠不休,爲了能讓詩兒安然的離去,母后沒有讓父皇昭告天下冰凝公主的死訊,而就在詩兒的後事料理完不久,皇兄又出了事。”
聞言, 她輕輕的將手覆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想不到那個冰凝公主就是他的妹妹, 只是沒想到這位公主竟是這樣倉促的在人間走了一遭, 那時她還在想, 明明宮中也有一位公主,可是爲何卻遲遲不見公主嫁人, 她還是很期待看一次公主嫁人是個什麼盛況呢,沒想到卻是如此一番情況。
“皇兄身子那段時日也明顯不如從前,宮中御醫皆是束手無策,只說了一些籠統的話,父皇母后沒有辦法,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便派人用天山雪蓮和上等的人蔘爲皇兄調理身子,後來某日,我師父進宮探望我,正好知道此事,便替皇兄施了針,說可以暫且保住皇兄的性命,但是卻不是長久之計,所以從那時開始,我便派人四處尋訪解毒的方法。”
低頭看着她認真聽他說話的模樣,心中漸漸恢復平靜,面上也柔和起來,“後來得知出雲宮中的兩位宮主,一位善毒,一位善醫——”
“所以你便抱着試一試的心理,四處打聽出雲宮宮主的下落,是不是?”接下他的話,她雙眸含笑的看着他,蒼白的面容讓人看着有如一碰即碎的陶瓷娃娃一般。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輕劃過她蒼白的臉頰,是難以言明的心疼,沒有說話,他只是付之一笑。
偌大的寢殿,恬靜祥和,素白的顏色讓人感覺莫名的安心,榻上兩人一躺一坐,神情怡然,不禁讓觀者心動。
好看的杏目圓圓大大,神采異常,雖然看上去仍有些虛弱,卻又似乎比之前好上許多。
“逝者已矣,從現在起有我陪在你身邊,所以,不管以後遇到什麼困難我都不會棄你而去,也不會讓你離我而去。”自信滿滿的語氣,令他心中一滯,便又聽她問道,“話說回來,紫苑——哦不對,母后爲何會中這個毒?”
而據她所知,此毒不但十分稀有罕見,而且還是由苗疆的一個女子所研製出來的,苗疆的女子自古以來便擅巫毒蠱術,但是真正流傳過來的倒也不多。
聞言,他的眸中閃過一絲狠絕,輕輕吐出四個字,卻冰冷的不帶一絲溫度,“傲雪山莊。”
怪道每次提起傲雪山莊,他的語氣總是驟然轉變,猶記卓文大壽的時候,她與他共同前去傲雪山莊,那時,他負手身後,眼神卻是冷然不屑的,原來還有這一層關係在裡面,如此一來,她心中也大概有了些數。
只聽他慢慢說道,“我母后本是江湖女子,而卓文,卻是我母后的師傅。”
見她好看的杏目中閃過一次詫異,他淺淺的笑了笑,寵溺的點了點她的鼻樑,“我母后原是傲雪山莊門下,卓文的七弟子,但是想必你也應該知道,卓文還有一個女兒名叫卓暖玉。”
見她點了點頭,他繼續說道,“那時傲雪山莊還不如現在,不過是個剛剛興起的小門派,對外說是名門正派,其實內裡不過卻是一個殺手組織。”
這,她倒還確實是不知道,因此聽到此處,不覺挑了挑眉梢,心中來了絲興趣,不過再一細想,便也忽而恍然大悟,雖然她不知道,但是這並不代表江湖上的老一輩不知道,怪不得當出雲宮和傲雪山莊的關係傳言出去的時候,不但沒有多少人出來抱不平,反而更多的是冷眼旁觀。
心中不禁哂笑,如今的傲雪山莊,衆叛親離恐怕已是遲早的事了。
“當時,傲雪山莊接到了一個委託,委託之人不但身份顯赫而且執手便是千金,便是當年的景王。”
“當年,景王因怕我父皇以及其他幾位皇叔影響到他在先皇心中的地位,便想着除去他們,而那幾位當中,他第一個想要除去的便是我父皇,父皇那時對皇位毫無興趣,整日只喜泛舟湖上,飲酒賞花,按理說對他可謂是毫無威脅,但是他卻覺得父皇與其他幾位皇叔相比,對他來說是最爲不利的,因此便找上了傲雪山莊。”
“傲雪山莊接下了?”
他點了點頭,“自然。不但接下了,還接的十分爽快。”輕嗤一聲,“當時,卓文派了自己最喜愛的女兒卓暖玉和自己最爲看重的七弟子紫苑兒,即我母后去刺殺我父皇,說來也是好笑,卓暖玉向來看我母后不爽,這剛進雲州城,二人便起了內訌,還打傷了我母后。”
聞言,她的眼眸忽而彎若弦月的看着他,“該不會受了傷的母后正好被父皇所救,於是兩人一見傾心了吧?”
見他有些失笑的點頭,她心中更是覺得有意思,想不到天底下還有如此的事,果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她還一直以爲只有書卷故事之中才會有這些個巧合,想想,有時候緣分這東西還真是夠奇妙的。
“既然如此,那她又怎會身中那種毒?”如黑曜石一般的杏目,有着疑惑,也有着一絲不確定,彷彿她已經猜到了,卻又有些遲疑。
“馨兒可知這一般殺手若是想脫離其組織會如何?”他問。
撇了撇嘴,仔細冥想,繼而答道,“殺手組織內部管理向來嚴謹,一般說來,是有進無出的,除非是屍體。”
“無錯。”繼而說道,“但是那時候景王的計謀已被識破,而我父皇也有意成爲君臨天下的帝王,既然如此,再加上當初傲雪山莊不過是個無名小派,如果可以有這樣一個靠山依附,自然對他們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
“但是,卓文畢竟是有些江湖閱歷的人,他不可能就這樣放我母后走,他怕我母后走了以後出爾反爾,所以便對我母后說,若是想要離開傲雪山莊可以,但是必須飲下‘清緣’,母后向來重情重義,知道自己有負了師恩,便想都沒想就飲了下去,只是當時她卻不知這毒的厲害。”
聞言,她輕嘆一聲,這紫苑兒也真是夠傻的,不過也正如他所說,若不是如此重情重義,想必也不會做出如此傻傻的事了,思及此,她不禁對紫苑兒多了一分好感。
她依然記得那日拜堂之時,她用真氣傳音給自己,若是仔細想想,紫苑兒不但不傻,反而還是個洞悉力極強的人,或許她是什麼都知道,卻爲了不愧自己的良心,仍是那樣做了吧,嘴角不禁揚起了一抹微微的笑意。
伸手輕輕撫了撫他烏黑的發,冰涼順滑的手感摸在手中甚是舒服,“小白臉!你放心吧!我一定會把這毒給解掉的,畢竟……” 嘴角忽而邪邪一笑,若隱若現的酒窩很是動人,“我還不想死,這麼美好的世界,我可就不想如此輕易就離開了,所以不但我不會死,你也一定不會死!”
看着她自信滿滿的笑容,他輕挑眉梢,調侃道,“馨兒,我有時候真是懷疑你這性格是遺傳了誰,寧相爺爲人耿直,寧夫人爲人賢惠,怎的就生出你這麼個隨性的性格,身中劇毒不但毫不擔心,反而還如此的……”
未待他話說完,她便笑着道,“基因突變,沒辦法。”
忽然想起了什麼,她笑着道,“你可知,這出雲宮中,除了你,我還請了誰來做客麼?”
聞言,他想了想,“卓溪泉,卓月和銀鳶。”
靈動的杏目眨了兩下,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的,開口的語氣是俏皮的,“只答對了一半,還有卓文。”
見他沒什麼特別錯愕驚訝的表情,她無趣的扁扁嘴,想想也是,他本就不笨,又怎麼會心裡一點數都沒有。
繼而說道,“這一次我一定會讓他們嚐嚐我的厲害。”彎了彎眼眸,“我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但也並非不是一個善良的人,雖然這聽起來很矛盾,但對於像卓文亦或是藍靖輝那般的人來說,我便不是一個善良的人,說不定於他們來說我還是個狠毒之人。”
她說的十分輕鬆,絲毫不以爲意,彷彿狠毒這個詞並不是什麼貶義詞,而是對她的一種肯定一樣。
而他聽着卻也覺得沒什麼不妥,於他來說,這世界上本就沒有什麼事情是一定的,即使是好人和壞人,也是沒有一定的分界線。
或許在這一方面,他們兩個的想法尤爲默契,雖然另類了些。
只聽他問,“馨兒,你……”
話剛開個頭,再一次被她搶去了話,“你是不是想問我,爲什麼我堂堂一個相府的小姐竟會是出雲宮的二宮主,是不是?”笑。
聞言,他啞然失笑,這丫頭聰明起來的時候,果真是連他都不得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