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往前竄了幾條小路,即一一算得後面的人徹底跟不上來了,這才停下了腳。
風拂花林,一瓣紅花輕擦過女子精巧的鼻頭,輕淡的香氣在鼻尖顯的極重。
“阿嚏——”
即一一揉了揉發癢的鼻尖,擡眼撞上一片赤紅花林,熱烈張揚的紅色在肅穆淡雅的侯府中顯得格外突出,“櫻桃,侯府還有這樣的地方啊,這都是些什麼花?”
“這是菘蓮,花紅有白葉,夏盛紅花,冬露白葉,是不結果的。這片林子在這兒應該種了有幾十年了,奴婢進府時這些樹就長這麼高了。”櫻桃細細解釋道。
即一一彎着眉眼看向她,大跑了一陣心情好了許多,“你說自己未仔細讀過書,可懂的卻不少。”
“額,咱們跑到了這兒,可還有回去的路。”即一一看着諾大的花林兀得皺起眉頭,“主要是,這麼大個侯府,我住哪裡啊?”
櫻桃失笑,尋了一處小徑,“姑娘且隨我來。”
沈府書房,沈硯安着墨修書一封,蓋上紅泥私印,交給了長璋。
“婉婉回去了?”
“嗯,表小姐在房裡哭了一陣就隨夫人回去了。”
沈硯安點了點頭,“這事辦的不錯,告訴門房,以後鄭家小姐上門需憑侯府拜帖纔可入內。”
“引狼入室這般事情,做一次便夠了。”
“屬下遵命。”
延和殿,皇帝寢宮。
“陛下快嚐嚐,臣妾今日做的魚茸羹湯好不好喝?”華服女子從侍女手裡端來羹湯,皎白的手細嫩宛如嬰兒,桃紅色的朱脣上下啓合,媚眼如絲,眼角一側的細紋被脂粉掩藏的很好。
她舀了一勺湯,仔細吹涼了湊到皇帝嘴邊,眼前人偏轉過來的頭卻忽地頓住,“燕許糕?”
昤貴妃放下湯勺,轉手替皇帝捏了一塊邊角上的糕,“是,陛下嚐嚐,這是今日臣妾蒙了太后恩惠才得來的。”
皇帝含住許久未嘗的糕點,味道竟難得同多年前一般美味。
“太后那裡常有燕許糕,都不過平平乏味。今日這糕倒是好入口,是佳姝小時候愛吃的味道。”皇帝又拿起一塊糕點嚐了起來,提及“佳姝”二字,目中是難掩的傷神。
“朕可沒聽說太后宮裡換了廚子,這糕點……”
“這燕許糕,臣妾說了,陛下可莫要怪罪。”
“你素來直來直往,今日怎得吞吐的不敢說話了。”
昤貴妃一副難言的模樣,躊躇着開口,“內宮不許與外臣來往,是以臣妾才吞吐難言。”
“這糕點實則是永寧世子送來永壽宮的。”
“哦?臨兒?”皇帝拾起筷子,隨口應道,“他倒是難得入宮一趟。”
“是啊,這永寧世子可真是孝心感人呢,難得入宮一次這心思全花在了討太后歡心身上,特意遣了上百人花費數月去尋了當年在江陵給陛下和太后做燕許糕吃的師傅,專門將人請進京來給太后做了糕點。”
“如此大費周章,他永寧王府倒是不懼奢靡。”皇帝淡淡出口,話卻如千斤石一般重重砸下來,昤貴妃忙倒了茶遞過去,臉上的笑堆得更滿了。
“是是,臣妾方纔聽說時也覺得是誇張了。可這世子不也是念在太后對佳姝公主思念成疾,這才尋了公主愛吃的燕許糕呈了上來,以解太后相思之苦嘛。”
昤貴妃綿軟無骨的身子靠了上來,皇帝的神色微微緩和,“佳姝走失了多年,母后她……”他輕嘆了口氣。
言語間,一個大太監模樣的人捧着封信推了門進來。
“陛下。”
皇帝瞥了眼過去,“放桌上吧。”
昤貴妃不安分的湊着眼看過去,卻被皇帝起身的身影擋住了,“愛妃先回宮罷,政務繁忙,朕今日還要批閱公文。”
忻貴妃不情不願的站起身來,“是,臣妾告退。”
“把蠟燭拿過來。”
“不不不,拿那個小的,別給我把帕子燒了。”
明礬、烈酒、鹽水……能想到的辦法即一一都用過了,眼前這塊帕子不僅沾上了顏色,還帶着隱隱的臭味,已經被蹂躪的不成樣子了。
櫻桃捧着燭盞蹲過來,“姑娘,您這折騰半天了,到底是要找什麼呀?”
“額,”即一一將帕子拿過來小心翼翼的靠近燭焰,面不改色的胡扯道,“我這可是花了大價錢從江湖遊士身上買來的,上面有藏寶圖呢,你就乖乖配合我好了。”
“肯定有用的。”
“哎哎哎,姑娘,有字了,有字了。”
即一一屏息輕語,“我看到了,小點動靜,別讓人發現了。”
隨着炙熱的溫度慢慢侵染整塊帕子,上面的字完完整整的顯示了出來。
“雲春來?”櫻桃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道,“姑娘,這什麼寶藏還得去雲春來尋啊?”
即一一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攥緊,她將東西仔細疊好重新收進腰封,斂下心中疑問,滿目清淡的看向身側,“這雲春來,是個什麼地方?”
“姑娘,雲春來可是京業最大的楚館。”
“您不會,還真想要進那種地方去看一看吧?”望着即一一微微發亮的眼睛,櫻桃真想上手把她不斷上揚的嘴角給拽下來。
“姑娘,這可使不得啊。”
“使得使不得,去了才能知道啊。”即一一微涼的手指挑過櫻桃白嫩的下巴,絕塵遺世的臉上擒出一抹輕佻的笑。
烈陽初始的白間,悶厚潮溼的汗珠慢慢從鼻尖滲出來,櫻桃手上的汗湮在團扇竹柄上,一個哆嗦,扇子差點從她手中掉出來。
“我再說一次,開門。”燥熱的天,她的聲音猶如凜寒之冬,黑木門前的侍衛卻好似石像銅人,動也不動一下。
“即姑娘見諒,沒有侯爺手牌您真的出不了府。”
“唰——”
涼白的劍刃登時被人抽出來,即一一微微轉動着手腕,長劍離那侍衛的肌膚不過幾寸之餘。
“好話我只說一次,這門,你開還是不開。”她面上未見一絲怒氣,周身氣壓卻低的厲害。
即一一過往所爲不過是爲了將自己哀怨的生活從命運手中奪回來,以至她平身最恨之事其一,便是被人縛住手腳,不得自由。
“姑娘恕罪,屬下實在開不了這門。”那侍衛緊閉上了眼,似是下了決心要豁出命去攔她出府。
一側草叢微動,即一一眉眼一橫,“哐啷”一聲長劍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她側過身,不知在向着誰說道,“回去告訴你們侯爺,他若是想要一個乖乖聽話的金絲雀,不如出門右拐買只真的回來,這樣還容易些。”
她不再與之糾纏,背身帶着櫻桃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