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勳跪身福禮,眼神落在皇帝身旁的昤貴妃身上,意思很明顯。
“愛妃,”陛下開口,溫和的喚着身旁神態慵懶的嬌媚女子,“夜間辛勞,你懷胎辛苦快回去歇着吧,別在這兒陪着了。”
“陛下~”昤貴妃顯然不願意自己剛來就被趕走,不過這次皇帝倒是沒被她這份媚聲媚氣攻陷。
“琳琅,扶貴妃娘娘下去。”
一側侍女露出頭來,老老實實地應了聲,“是,陛下。”
原是這再多寵愛也敵不過那一句流傳已久的“後宮不得干政”,帝王畢竟是帝王,本就是真心難得。即一一看着那一臉苦瓜相的的人, 眉梢微挑,也是,哪個被寵愛的妃子不希望自己成爲皇帝的例外呢,難怪這人氣的這麼明顯。
昤貴妃被琳琅扶着,心不甘情不願的離開了。
沈硯安的目光卻被那喚作琳琅的侍女引去,她那神態、樣貌,除去一身隨了主子的性子,分明和櫻桃長的有七分相像。奇怪,櫻桃是即一一身旁伺候的最久的丫鬟,自己並未記得還有琳琅這樣的存在。
二人長得太像,說不上是福是禍。
沈硯安重活一世,已然發生了許多變數,或許有些根本就是他前生未曾發現的秘密。心底對即一一的擔憂讓他的目光在琳琅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未料,琳琅好似有所察覺,走過沈硯安身旁時面容微凝,連腳步也是一頓。
這些細微端倪,旁人看不出,可昤貴妃極善於男女之情,一打眼便看得明明白白。
她扶着痠痛的腰肢,擡眼望向殿門裡頭立的筆直的男子,脣角輕笑,“怎麼,你看上這沈小侯爺了?”
“哪有的話,沈小侯爺玉樹臨風,又是權貴重臣,哪裡是奴婢能高攀的起的,娘娘就別取笑奴婢了。”琳琅嘴上否認着,耳尖卻悄悄紅了一塊。
“行了,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昤貴妃扶上她的手,笑言道,“沈小侯爺風光霽月,不論是容貌還是才情都超出尋常的宗室子弟不止一星半點。”
“只怕是全京業未出閣姑娘的心都要掛在他身上了。”
“可惜啊,人家偏偏挑了個身段樣貌最頂尖兒的留在身旁,叫旁人嫉妒也沒地撒氣去。你看那鄭家小姐,不也是白白被退了婚。”昤貴妃嗤笑一聲,不經意的瞥了琳琅一眼,“本就是自愧不如了,哪有什麼和那賤人爭呢?”
琳琅扶着昤貴妃遠走,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
正殿之中,南宮勳正在向陛下陳情今日諸事,林昌殺害薛青青一案雖未徹底調查清楚,但好歹是確信了林氏父子的罪責難以逃脫,南宮勳這禁足之罰也便不值得再提到檯面上來了。
皇帝捏着手中佛珠,怒喝一聲,“作孽!他林家父子二人枉顧生民,肆虐民女,將這皇城搞得烏煙瘴氣,眼中可還有王法國規!可還將朕,放在眼裡!”
“咳!咳咳!咳咳!”
“陛下!”
哐啷一聲,案角的茶盞碎地,皇帝臉被氣的通紅,像是喘不過氣來,聲音嘶啞着,人止不住的咳嗽起來,一側伺候的人忙忙上前給人撫背順氣。
階下的即一一亦不禁上前低喊了一聲。
沈硯安伸手拽住她,兩人相視俱有些驚愕,即一一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儀,她臉色一變甩開了那遏住自己的手,心下卻忽然一陣絞痛,一陣奇怪的記憶像毒蟲一般往她腦仁裡鑽。
恍惚之間,一陣清亮的玎璫碰撞的聲音傳來,她從未見過用玉石做的步搖,眼前歡笑的女子戴着它便宛如九天仙女,貴氣襲人。她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滿腦袋都是清脆的步搖聲,和隱隱的,幼童的笑聲。
“額!”
沈硯安登時上步扶着險些一倒的即一一,她死死的扯住自己的胸口,一時絞痛的厲害,喉嚨哽咽的發不出聲音。忽而,一股溫和的暖流自掌心襲來,她側目看向身旁人,緩緩能平和的呼吸下來。
“一一,你怎麼了?”
即一一從他懷中直起了身子,搖了搖頭,“還好,就是看見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她努力回憶着方纔腦海中的景象,卻仍舊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前面的南宮勳聽見動靜回首看來,兩人無言,只是拉開了距離。
即一一將目光落向上位方纔緩過氣的半老之人,自覺方纔的絞痛好像是因爲一時反應過激造成的,難不成太久沒治病救人,見人生病就心軟受刺激的緣故嗎,這副身體也是在太虛弱了些。
少傾,她忽然升起濃厚的危機感,壓下心底偶然冒出的一絲酸澀,所謂熟能生巧這道理在各方面都是應用的上的,若是整日呆在太醫院被那些甜言蜜語給捧殺了,豈不是白費了自己這一身的好醫術。
這樣想着,她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人影,左右不過是做個女兒,好像也不吃虧。
父女親緣,或許真會叫人血脈相連,有些東西,是擋不住的。
沈硯安看着即一一淡然的臉色,爲方纔她的反應感到擔心,看來,南下行程須得加緊了,公主的身份,總歸還是能護住她的。
“咳咳!”皇帝壓下一杯清水,臉色舒緩了許多,“傳朕旨意,命大理寺重審林昌之案,林府上下徹查清楚,一分一毫也不能放過。另外,”
“命大皇子南宮勳協同主審,必將林氏迫害民女一事查個水落石出。“
“兒臣謹遵父皇旨意。”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果然是亙古不變的名言真理,連皇帝都知道該怎樣讓自己的兒子最大程度的找回失去的名譽聲望。不過,即一一有件事一直沒想明白,皇帝既然如此扶持大皇子爲儲君,那一道明旨下來事情不就定了,便是立太子之後再爭,也是南宮臨不守祖宗正道了。
明明宗室大臣催的緊,爲何還要搞這場拉鋸戰……
“哎——”
即一一被扯住裙子“撲通”一聲跪下了,她凝着裙邊那修長白皙的手指,微微瞪了一眼後才發覺,原來自己是要同着沈硯安與南宮勳一同與皇帝拜禮的。
只顧着看戲,差點把這兒當成沉浸式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