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實到端家開的盛昌隆把五千兩銀子都填成匯票,匯到京城再取,把蒲嘯原的那二百兩銀票實兌了銀子路上使用。
鍾實是個善於交際的人,與票號掌櫃相談甚歡,打聽到端家採購大宗南貨的商隊正要入京,是王大鬍子的鏢局保送。
他知道王大鬍子威名久盛,沿線至京的江湖賊寇不敢動他的鏢,就請求跟隨商隊同行,還私下裡送了掌櫃五兩銀子的好處。
掌櫃的聽說是入京選官,滿口答應下來。幫他引薦商隊當家的,交了五十兩保費訂下行程吉期。
鍾實把這事回與蒲家父女,謹惜聽了很高興:因爲她一直擔心,他們只有四個人,帶着五千兩銀票和幾車贅重,若被土匪盯上,鍾叔一個人是保護不了的。再說萬一陳家不甘心,入京路途漫長,明刀易躲暗箭難防,若出事就晚了。卻沒想到鍾叔先想到了,爲他們打點的如此妥帖!
鍾實和蒲嘯原去南城僱了三輛長行馬車拉行李,兩輛青頂油綠圍轎子給老爺小姐乘坐,臥廂寬闊舒服,車頂遮以熟羅簾子,既透氣又防曬。
他騎着那匹老黃膘馬押管行李,另外備了一匹菊花青高揹走騾讓蒲嘯原換乘。
到了臨行前,陳家派胡勉之帶着幾個壯僕前來。
鍾實自然知道來意,交過賬本。臉色鐵青的胡勉之仔細翻了翻,確認無誤,冷哼了一聲轉身而去。
“只怕陳家不肯甘休,一路上小心點。”蒲嘯原望着那羣人的背影皺起眉頭。
鍾實雙手抱肩,淡淡說道:“老爺不必擔心,陳家焦頭爛額的事只會更多,沒有空算計咱們。若真要耍手段,讓他有來無回!”
鍾實沒有告訴蒲嘯原,謹惜在背後做了多少手腳,只怕陳家未來再沒有平靜日子可過了!
想到大小姐,鍾實的嘴角不由得微微揚起……他甘願受大小姐驅使,去辦那些危險、隱秘卻讓人無比興奮的事。
她的小心機、小陰謀雖然有些稚嫩,卻讓他想起了埋沒在記憶深處,那些席捲風雲,動盪迭拓的日子!是的,他覺得自己彷彿又有了動力!不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廢人。
此時,只見馬車裡跳下位小官人,一身雪青色暗雲紋盤領袍,腰間繫着紅珊瑚鉤子,頭上的錦帶扣着一塊玲瓏美玉,更襯得面如桃花,眼若秋水。
“謹兒?”蒲嘯原愣住了。
謹惜衝他行了男子之禮,壓低聲音道:“孩兒給父親見禮了!”
映雪掀起轎簾,也抿着嘴笑起來。
“若不裝扮成男子,只怕謹惜就錯過沿途的好風景了!父親您不會怪謹兒吧?”謹惜頑皮的眨眨眼睛。
蒲嘯原想着一路上女孩子的確多有不便,也就默許了。他就這一個女兒,多少都要縱容些,反正女兒又不是那不懂事體的孩子。
衆人趕着馬車向北城門方向,前去跟端家商隊匯合。
端家商隊共有二十多輛貨車,浩浩蕩蕩停在那裡,領頭的人謹惜認得——是端言的四叔端季遠!旁邊的那個魁梧壯碩的大鬍子自然就是鏢局的頭兒了。
再見到端家人,謹惜的心情很複雜。不過她不得不承認,端家人才濟濟,兄弟齊心,不像陳家,在大太太那個心胸狹窄,毫無遠見的女人把持之下,子弟凋零,想不一敗塗地都難!
端季遠和王大鬍子見蒲家人來了,都過來見禮。
蒲嘯原上前寒暄,自然也要說些感謝的話。謹惜此時男裝打扮,也過來給衆人作揖。
好在她的名字起得中性,衆人都不在意。謹惜偷偷瞧那王大鬍子,只見他穿一身鴉青繡四花織金羅搭護,勒着皮護腰更顯得虎背熊腰,一臉張飛般的大鬍子,眼睛瞪得像銅鈴,說起話來像洪鐘般嗡嗡震耳。
謹惜不曾見過這樣的江湖莽漢,聽他說些江湖故事也覺得新鮮有趣,不由得站住了。
端季遠見她生的單柔瘦弱,遂問她幾歲了。在得知謹惜今年十三歲時,笑道:“你比我二侄言兒小兩歲,若到了京城沒有同齡玩伴也寂寞,到時我叫他陪你逛逛。”
謹惜聞聽如心中陡然紮了根刺,虛應着聊了兩句就回自己車上去了。
她沒想到,原來此時端言還在京城,可能是兩年後纔到勳城的,然後遇到了自己……謹惜深深吸了口氣,告訴自己:恨一個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忘卻,若惱若怨就是心中還在意!
她只要等父親選官後平安離開京城就好,自由自在的生活,把那些痛徹心扉的回憶永遠鎖起來,把曾經的癡怨心魔鎮在靈魂最深處,永不出世!
車隊隆隆而過,捲起漫天黃土。車輪的吱呀聲,馬兒的嘶鳴聲,嘈雜的人語聲卻讓謹惜心中一片寧靜,靠在窗邊閉上眼睛……
她不知道,命運往往最喜歡捉弄人,該遇到的人她躲不掉,不該遇到的她也沒避開!
一路上還算順利,行住都是端家商隊相熟的酒家客棧,有王大鬍子的鏢旗插在貨車上,沿途倒也風平浪靜。
鍾實事先跟蒲嘯原說過不願進京城,在宛平縣等候他們選官完畢再一同赴任。
蒲嘯原猜測京城定然有他忌諱的人或事,更不多問,留下他在縣城客棧看管贅重,帶着謹惜和映雪同行。
到了京城南郊,端季遠請蒲嘯原先行入城不必等他們,商隊就停在南郊休整。
原來貨車要進京城先得在門口驗貨,繳了稅才能進入。
端家在京城的官面熟絡,早已把都稅司的官員餵飽了。此時四爺端季遠不急於進城,而是先讓人回端府稟報,大爺端伯遠便派人把帖子遞到都稅司。都稅司自然知會驗稅戶曹減半驗貨,如此便省下一大半的關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