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後一卷錄影帶裡,唐槍說,他發現了地球的真相——”何東雷困惑地暫停敘述,敲着額頭思索着,稍稍整理思緒,才繼續說下去,“他想告訴你,地球是一個幾億塊碎片拼合起來的巨型積木,所謂的時間座標、空間座標都是地球人欺騙自己的東西,根本就不存在,一切事件的發展次序、變化走向,都是一種固定的程式。當積木在外力作用下,某一小塊位置移動時,就會造成時空轉移、穿越未來、虹吸蟲洞之類的怪異現象。不過,這些名詞,都是地球科學家們生編硬造出來的,當我們這羣生活在積木裡的人,企圖以自己的腳、自己的眼睛丈量這世界時,無異於古人的‘白馬非馬、坐以論道’,毫無意義。人不可能拉着頭髮將自己帶離地面,同樣,我們是裝在盒子裡的人,也不可能發現盒子以外的世界。所謂宇宙、星球、黑洞、天文探索、太空旅行都是——”
他突然說不下去了,因爲一切理論太過荒謬,越到最後,越無法自圓其說。
我向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唐槍曾在探索西安漢墓羣之後對我說過同樣的話。以他的性格,每次發現一些奇怪東西時,都會引發自身的巨大感慨,然後延伸到對歷史和未來浮想聯翩,無法釋懷。
“總之,他這裡似乎出了問題。”何東雷指着自己的太陽穴,“大腦壞掉了。”
“唐槍是我的朋友,不管他曾對我做過什麼,一直都會是我的朋友。”我的笑容已經變得苦澀無比。他騙我,我無法怪他,畢竟每個人生命裡都有一些不得已而爲之的時候。假如查理陳收養的是我,爲了給他復仇,我也會無所不用其極,調動所有的朋友關係。
“假如葉離漢是‘保龍計劃’的另一支柱,我們的努力就白白浪費了。”何東雷長嘆,突然變得頹喪無比。爲了鬼墓下的秘密,他耗盡精力、再賠上數個好兄弟的命,手裡已經沒有可用的籌碼了。
“他與老龍不同,古人常說‘觀其言、明其志’,我看過他的全部著作,這應該是一個憂國憂民乃至願意爲全人類獻身的有道之士。何兄,你多慮了。”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力,雖然與葉離漢僅僅見過一面,但能夠將刀法修練到“氣貫長虹、激昂天敵”的境界,他的個人心胸也必定包容天地、俯瞰四海,絕不會像紅龍、老龍之輩,爲了阿拉伯世界的利益而鼠目寸光、過度執着。
何東雷嘿嘿冷笑了幾聲,不加反駁,但卻明顯地表達了自己的反對意見。
這一夜過得好快,轉眼間便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段。
“此刻,庫庫裡峰頂上會是什麼情況呢?”我一直在爲方星擔心,恨不得肋生雙翼,直飛到大雪山去。
“據說,唐槍曾在一座漢墓中找到了失傳已久的‘候風地動儀’?正是從那時起,他才變得經常胡言亂語了?沈南,你是他爲數不多的好朋友之一,關於這件事能給我一些資料嗎?”何東雷面前的酒杯又空了,眼神也變得迷茫空洞起來。
“明知還要故問?”我對他這種刺探性的討論問題方式不感興趣。他的身份和職業習慣註定能夠從各個管道獲取自己需要的情報,又何需繞着圈子探我的口風?
關於那件事,起因與司徒開有關。當時他在一本篆體古書上搜索到了“候風地動儀”的下落,徑直要我打電話約談唐槍,開了一個天價出來,請唐槍出手。對於唐槍而言,假如一次盜墓行動的目標、地點、路線都很清晰的話,幾乎是手到擒來、探囊取物一樣輕鬆。結果,他用十四天的時間往返於港島與大陸西安西北的飛來鎮,不費吹灰之力進入那座位於鎮中央的無名漢墓,取寶而歸,交給司徒開。
“候風地動儀”是漢代張衡的偉大發明之一,能夠準確地探知全國範圍內的地震事件,屬於後代人“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神奇儀器。姑且不管司徒開從這件生意上能賺到多少,當時令我奇怪的正是唐槍返回後說過的一些胡言亂語。
他說,世界外還有世界,飛來鎮果真就是天外飛來的,而以漢代的冶煉技術、計算手法、工匠標準,根本不可能造出那種機件尺寸精準到幾微米的儀器。所以,“候風地動儀”只能是一件非地球產品,與水晶頭骨、金字塔、巨石陣一樣,屬於上古神器。
自始自終,我沒有見過地動儀,但“唐槍沒有把真正的地動儀交給司徒開”這個想法卻一直盤桓在腦子裡。司徒開是商人,不是先知,所以無論唐槍給他什麼,只能伸手接着,然後轉給出了大價錢的買家。
“我發現了芥子裡的須彌世界。”唐槍如此說過,不加解釋,只有沒頭沒腦的這一句。
現在回頭去看,他真的發現了一些未知的東西,不過,既然是“未知”,就是除他之外,無人可以解釋,也就隨着他的消失永遠湮沒在歷史的長河裡了。無論如何,唐槍、冷七這一對盜墓界天才的消失,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
“接替我執行後續任務的是戈蘭斯基,被歐美人稱之爲‘冰島降魔手’的超級英雄,但我卻發現,他的經歷之中有一個極大的破綻。這一點,老杜應該比較清楚,那就是他的血統問題。沈南,你是醫生,自然對‘遺傳基因’有所瞭解。一對阿拉伯父母不會生下一個歐洲血統的孩子。同樣,一個冰島嬰兒,也不會擁有……”他有些醉了,酒瓶明明就在手邊,卻怎麼撈也抓不到。
被何東雷的話勾起了很多關於唐槍的回憶,令我有些分神,對他的話並沒有及時反應過來:“什麼意思?”
他的右手連續打撈了三次,把酒瓶推到了地上,發出“噹啷”一聲巨響,把自己的酒意也驚醒了大半,急忙彎腰去撿:“我說的是戈蘭斯基的身世來歷和成名過程,現在蒐集到的資料證明——”
一瞬間,書房的玻璃窗發出“叮”的一聲,彷彿有隻硬甲蟲突然撞上來一樣。
“冰島降魔手是歐洲人的洲際英雄,這一點早就被媒體捧上天去了,你到底要怎樣?”我不喜歡戈蘭斯基,但卻無法阻止歐洲各國的民衆對他的擁戴,就像一個港島的三流脫衣舞女星在好萊塢一路飆升躥紅一般。民衆的喜好趣向是無法掌控的,就像大海里的水,用無常形。
何東雷沒有迴應,雙手撐在地上,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
“你醉了,你醉了!”我搖晃着起身,繞過桌子去看他,恰好看見他的額角上出現了一個花生米大小的圓孔,鮮血正如噴泉一般急射上來。殘存的酒意隨即滾湯潑雪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急促翻滾,躲進窗下的牆角里,仰頭向上看去。窗子右上角的玻璃上也出現了一個圓孔,那是高速穿甲彈經過時留下的痕跡,棲身於對面樓頂的一定是名狙擊高手,僅僅一顆子彈便攫走了何東雷的生命。
我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看着血泉由急噴專爲涓流,鮮血在何東雷腳前形成一幅詭異的抽象派圖畫,紅豔豔的,逼得人無法直視。
書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震碎了窗外的黑暗。那時,東方漸白,晨光爬上窗臺,新的一天終於開始了。
我不敢輕舉妄動,狙擊手的瞄具十字絲此刻肯定是在沿着窗臺左右掃描,假如我伸手去取話筒,將會把半隻手臂暴露在對方的射擊半徑裡。所以,直到電話響過第二輪,第三輪剛剛開始時,我才猛吸了一口氣,騰身躍過書桌,躲進另一邊的牆角,順手把話筒撈在手裡。
兩顆子彈貼着我的肩頭掠過,再從地上彈起來,射穿書房的門,一直跌入走廊裡。我能察知對方藏身的確切位置,但卻無能爲力,只可以暫時忍耐。
“喂,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睡死了嗎?現在,曲那已經進入了冰洞,最終深度爲二百零五米,下面是一個橫向的冰洞——不,不是洞,而是一個無比廣闊的大廳,一個存在於冰山內部的世界。曲那在拍照,我的大隊人馬也會盡快下去跟他會合,沈南,祝福我們吧,你猜猜看,那大廳裡有什麼?是黃金、黃金、黃金……”
楊煉的狂叫聲依舊震耳欲聾,他並非愛財如命的人,但只要是思維正常的地球人,都很容易爲黃金而發狂。
“恭喜恭喜,其它的呢?可有發現?”我隨口答應着,身子蜷縮起來,務求全部避入狙擊手的瞄準死角。
“大廳四周和地面上同樣結滿冰柱,但冰柱後面的牆體全都是貨真價實的金磚砌成,而且到處嵌滿了以金剛石爲主要材料的藏教圖畫。我面前的監視器圖像裡,到處都是價值連城的珠寶,數都數不過來,剛剛幾個隊員只看了一眼就激動得暈了過去。沈南,這是一個神奇之極的珍寶世界,比起盜墓賊唐槍和冷七來,他們去過的地方又髒又黑、又窮又臭,而我們今天看到的,絕對就是傳說中的天堂,哈哈哈哈,是天堂……天堂……”
我無法揣想那裡是什麼樣的情景,總之是金玉滿堂、美輪美奐就是了,怪不得楊煉會發瘋一樣大笑。
“喂喂,這邊的發電系統有些故障,通話信號不好。沈南,你在聽嗎?”楊煉的情緒極不穩定,邊說邊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如同一個酩酊大醉的人在撒酒瘋。
我當然在聽,但這些並非我關心的重點,再多珠寶都抵不過一句關於方星的消息。
“有沒有其它發現?我是說除了黃金和珠寶之外?”我儘量壓低聲音,耳朵裡搜索着膠底軍靴踩過小院方磚地面的輕微動靜。
“暫時沒有,曲那正在拍照片,等電力恢復正常,就會傳給你看。沈南,我們在三千八百米海拔高度的後續部隊正在向這邊趕,相信一個月後的世界黃金首富將是我和曲那兩個無疑,哈哈哈哈……想想看要什麼禮物,我會三倍買給你!”
楊煉沉浸在自己的黃金之夢裡無法自拔,簡單快樂得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啪啪兩聲,這一次狙擊手使用的是普通子彈,窗上的玻璃嘩啦一聲落下來,碎片四濺,聲勢驚人。
“嗯,沈南,你搞什麼?在打掃衛生嗎?”楊煉疑惑地問了一句。
“對,是在打掃衛生。”我苦笑着低語,右手一沉,撈起兩塊半寸見方的碎片,等到有一柄衝鋒槍伸過窗臺,槍口向我這邊無聲地斜指時,陡的起身,看也不看,只憑感覺將玻璃碎片彈了出去。
窗外的草叢裡站着一個遍體黑衣的陌生人,雙手保持着舉槍射擊的姿勢,眉心和喉結上卻插着那兩塊碎片,一動不動,任由鮮血緩慢滲出。
“別逼我動手,好嗎?”我嘆了口氣,在窗簾上抹了抹手指,再次鎮定地諦聽着外面的動靜。
“算了沈南,等我們的好消息吧。來庫庫裡峰之前,我們在喜馬拉雅山脈南坡的尼泊爾境內早就準備好了十二輛重型卡車,這一次一定要滿載金磚而回。呵呵呵,曲那很有遠見,早就組織了超過三百名僱傭兵,做爲我們的財寶押運者,接下來……”
他那邊的信號的確不太好,聽筒裡嗤啦嗤啦一陣噪聲過後,就什麼也聽不到了。
我站在牆角,一直等到朝陽初升,院外有了車聲,才慢慢走出來,凝視着對面空蕩蕩的樓頂。
“殺了何東雷對誰有利?他已經被解職,沒有任何調兵遣將的權力,還會對誰造成威脅呢?”我扶起他,用紙巾拭去額角上的血,準備打電話報警。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這句江湖俗諺一直都很準確,做爲追查“保龍計劃”的負責人,何東雷腦子裡肯定裝着很多內幕消息,這大概就是遭人狙殺的主要原因。人生就是如此奇怪,一邊是楊煉、曲那發現冰洞裡的金殿狂歡,一邊則是失意頹敗的何東雷無奈送命。造化弄人,真的讓人無話可說。
下午四點鐘,警方人馬勘察清理完現場揚長而去,小院裡又只剩下我自己。這棟小樓經過如此之多的殺戮後,自身彷彿也沾惹了某種鬼氣,斜陽剛剛西墜,所有的房間便倏的陰暗下來,只有樓頂上的灰瓦還保留着一點生氣。
跟關伯一起住了這麼久,睹物思人,我的心情越來越低沉,忽然起了念頭:“是不是到了應該離開的時候了?”懷念不是壞事,但過度沉湎於舊事,則影響人的心情,逐漸積攢成病,越來越萎靡。我是醫生,自然明白“心病難醫”的道理。
下一個電話,是曲那和楊煉一起打來的,兩個人並沒有想像中的輕鬆。特別是楊煉,聲音降低了很多,情緒也刻意收斂壓抑下來。
“沈南,我忙了一整天,命人送了一件東西下山,連夜送抵機場,做爲贈給你的禮物。那東西很沉,發航空快遞的話,從尼泊爾到港島,只需兩天,請查收一下。另外,還有二十幾個箱子,也是送給你的,得陸續發過去。別問爲什麼,因爲連我們也無法回答,只是在冰洞裡找到這些與你有關的東西,無論大小鉅細都發給你。我們是朋友,不必說謝謝。”最後一句,曲那本意是想讓氣氛活躍一些,但卻沒有成功。
我沒有思想準備,但仍然冷靜地表示感謝。
楊煉的話則更簡短:“我們正在搬運黃金,除了發給你的箱子外,其餘都跟你沒關係,以後也不必通話了。”
兩個人幾乎是逃命一樣掛斷電話,弄得我有些發愣。那麼多箱禮物,而且是以最快速度運來港島,究竟會是什麼呢?
國際快遞的效率很高,我實際收到第一個大箱子是在四十小時之後。快遞人員將這個一米半見方、一米寬的箱子擡進客廳裡,然後滿頭大汗地要我簽收,而且需要自己打開它,因爲簽收單的備註欄上明明白白地寫着“由沈南單獨親手開箱、外人不得在場”這行字。
我打開木箱,先看到層層疊疊纏繞着的黑色膠帶,剪掉這些近兩公斤重的膠帶後,呈現在眼前的竟然是一大塊透明水晶。水晶毫無雜質,所以我一眼就看到了密封在裡面的那個人,一個長髮披散的女孩子正彎腰伸手,似乎正要去撿拾腳邊的什麼東西。
“方——星……”猝然之間,我如同遭受了五雷轟頂一樣,木立在那裡,久久無法動彈。沒錯,那就是失蹤了整整一個月的方星,從神態到身材,從五官到表情,絕對是方星無疑。
“失蹤?庫庫裡峰頂?名片?水晶?”我的腦子裡亂成一鍋粥,馬上撥打楊煉的電話,但根本無人來接。
大約過了一小時後,我的思想才逐漸平靜下來,不得不取了一些安神靜心的藥丸連服數顆,再次提氣打坐,勉強壓制住萬馬奔騰般的混亂情緒。
“方星失蹤,然後獨自去庫庫裡峰,準備按照達措的指引,去冰洞下面取得‘鷲峰如意珠’。結果,一個月後,楊煉、曲那的登山隊先是發現了名片,接着找到了這塊水晶,再通過快遞公司送回這裡來。這是一個何等複雜而詭異的轉換過程呢?方星在冰洞裡到底遭遇了什麼,怎麼會被凍結在水晶裡?”
我的心被猛的揪起來,又一次痛得不能呼吸,偏偏方星的神情栩栩如生,彷彿敲碎那水晶,她就能擺脫禁錮,笑靨如花地走出來,就像我們第一次在小樓的書房裡相逢一樣。但是,她死了,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這塊水晶如同一具天然生成的棺槨,緊緊包裹着她,無法開啓。
“這是一個噩夢吧?”當我撫摸着冰冷而平滑的水晶時,忍不住想縱聲吶喊,好把這個噩夢弄醒,讓自己回到現實世界裡去。有一次,我甚至努力把水晶翻轉過來,看看有沒有一個暗藏的機關,能夠按下去就可以把方星釋放出來。
結果,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讓我漸漸死心。
如果說禁錮方星的那塊水晶只是讓我心痛的話,接下來兩天收到的箱子則讓我目瞪口呆,思想一片混沌。大約二十幾個木箱裡放的都是水晶像框,裡面嵌着一幅又一幅黑白畫面,幾乎每一張裡面都有我的存在。
那的確是我,五官相貌與鏡子裡的我非常相似,只是衣服和髮式不同。我仍然手握飛刀,在每一幅畫面裡與莫名其妙的任務搏殺,身邊則是面目迥異的女孩子。現在,我知道楊煉和曲那不叫我發問的原因了,畢竟這些東西出現在人跡罕至的萬年冰洞裡,無論問誰,都找不到理由。
所以,存在即是理由,做爲我的朋友,他們做了能做到的一切。
我守着這些不明來歷的東西,被無以名狀的心痛、心碎困擾着,無法解脫,整整兩日兩夜沒有進餐、喝水、睡眠,只是走來走去看着它們。最後,我靠在方星腳下睡了過去,與其說是睡覺,不如說是昏迷。
“方星,方星,方星……”我像在沙漠里長途跋涉的旅人,在奄奄一息、生命垂危之際,嘴脣上突然落下幾滴甘霖,立刻睜開眼,重新煥發了生存下去的勇氣。客廳裡一片靜寂,門裡門外,全都是令人珍惜的濃重黑暗,只有身邊的水晶體冰冷依舊。
“方星,是你嗎?”我失聲叫起來,一個人影出現在通往廚房的走廊裡。
嚓的一聲,那人擦着了一隻打火機,照亮了他頭頂戴着的白貂皮帽。
“是我。”他沉聲答應,帽子正中嵌着的一塊心形黃玉熠熠生輝。
“你是誰?”我挺身站起來,一陣眩暈感猛的泛上頭頂,只能向後一仰,靠在水晶上。
他舉高打火機,光暈擴大,籠罩着他的全身。我看到他披着一件藏袍式樣的貂裘,用一條金環綴成的帶子系在腰間,腳上則是一雙厚實的虎皮長靴,完完全全的雪山民族打扮。
“我是我,一個能幫助你的人。剛纔,如果不是我餵你喝水的話,現在你還昏迷着呢。”他凝視着我,眼神中忽然掠過一絲欣喜,微微一笑,“要救你的心上人,需要一點點耐心,不過我看得出,你甚至願意爲她獻出生命,不是嗎?”
我回頭看看,方星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水晶體裡,毫無生命復活的跡象。打火機的光暈一直透過水晶體,將她的影子投射在另一邊的牆上。
“你說得沒錯,只要她能活過來,我願意獻出生命乃至任何代價。”我調勻呼吸,雙腿逐漸有了力氣。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個從未謀面的陌生人,但他的藏族打扮,讓我想起了關伯和方老太太講過的那段傳奇故事。
“那麼,你的意思,是爲她而出賣靈魂?”他的笑意更深了。
我冷笑一聲:“果然又是閣下,那個把女嬰送給方老太太的怪客。不過,今天沒有烏雲閃電,你又會採取何種障眼法驟然離開?”方老太太的慘淡結局讓我對怪客充滿了敵意,而且他既然能將方星送來,便一定能將她帶走,更是我無法接受的。而且我可以同時確定,他就是之前我和方星在小院外遇到的可以令子彈減速的華裔中年男人。
那男人垂下手來,打火機無聲地熄滅了,小樓裡重新歸於黑暗。
“你猜錯了,我這次來,不會帶走她,只是要把她解救出來,送還給你。沈南,這一次,我終於做對了,在恰當的地點、恰當的時間,把神醫、聖女、活佛放置在了一起。接下來,這些被極度深寒凍結住的思想碎片,會告訴你浩渺的歷史長河中究竟發生過什麼。”他幽幽地嘆息着,陡然突進,雙手攫住了我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