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漢與漢娜再次達成了妥協之時,瀋陽奉天城外,關東軍的大本營裡,關於對華政策,也早已吵翻了天。不光是東北駐軍,事實上在東京總部,面對着常凱申突然暴亡產生中國政局的變數,日本軍部上層同樣也爭得面紅耳赤。對於日本政府來說,常凱申的暴亡令他們的對華政策又到了面臨變化的關口。
爭論的焦點,除了老一套的“鯨吞”和“蠶食”中國之爭外,另一個焦點就是“急攻”和“緩攻”中國之爭,其焦點目標,正是東北。
所謂的急攻,就是趁現在南京國民政府上層羣龍無首之機,立刻發動對東北的攻擊,拿下東北三省,奪取這裡的豐富資源以幫助日本渡過嚴重的經濟危機。
緩攻就是暫時停一停,等中國變得更衰弱之後再發動攻擊。理由就是常凱申一去,中國各地軍閥現在都在蠢蠢欲動,新一輪的中原大戰似乎又將重啓。何不坐山觀虎鬥以求漁翁之利。在這過程中,日本可以趁機扶持國民政府中的親日派,如何應欽或汪精衛之流上臺,然後誘其簽定類似“二十一條”之類的條約,爲逐漸蠶食中國打下基礎。
而正在暗中策劃“九一八”的石原莞爾和板垣徵四郎等關東軍中下層的軍官,現在則是鬱悶無比。各國報紙幾乎是一邊倒地在影射甚至指責日本纔是最有可能的刺殺常凱申的元兇。這一事件雖然是林漢策劃,但英、美、法三國卻也樂見其成。這些年來日本頻頻向中國伸手,大有獨霸中國吃獨食的氣魄,擔心其損害列強在華利益。常凱申遇刺案,林漢在媒體上推了第一下,三國中的反日人士,對日本心懷警惕的人,也順勢打蛇隨棍上地跟進,炒作起這個題材來。
九月十日,北平張少帥府捱了炮擊後,各國的媒體順勢而上,很自然地將這一事件和數年前的皇姑囤事件張作霖之死案聯繫起來,英、美媒體在報道這一事件時,不約而同在頭版用大標題稱此事件爲“第二個皇姑囤?”。
日本官方此時也注意到西方媒體近日的報道,明顯是有人在暗中炒作,推波助瀾。他們雖然已展開調查,但要查出真相哪有那麼容易。而來自西方的的壓力,還是讓日本不得不推遲了在東北的動作。
關於歷史上的九一八事變,名義上九一八事變是石原莞爾自行其是的結果,不過林漢這個後來者,過去在論壇上和壇友討論此事時,許多人的看法卻是這不過是日軍上層藏奸耍滑的把戲藉口而已。
石原莞爾當時不過區區一個大佐參謀,居然能指揮的一個師團加上六個獨立守備隊,豈不太像笑話了。按日本人喜歡豪賭國運的天性,這正是他們最愛玩的伎倆:事情順利的話上層自然樂意接受,事情不順利了把石原打發滾蛋了就是。歷史上河本大佐炸殺死張作霖時,軍部就玩了這麼一手。
日本陸軍的“獨走”雖然囂張,但軍部真的要處理,派幾個憲兵就可以分分鐘教育他們重新學做人。九一八與其說是中下層的“獨走”,不如說是軍部的有意縱容。1931年的日軍還遠遠沒有做好戰爭準備,林漢玩了這一手,面對着來自西方列強各國的輿論宣傳上的壓力,各國駐日大使的“警告式地詢問”,喜歡“豪賭國運”的軍部,此刻又開始收縮了。
在接到了軍部要求“駐華關東軍加強整肅”的敲打命令後,石原莞爾就意識到即將實施的針對瀋陽的攻擊行動要“黃”了。張少帥府挨炸後,日本的國際形象更加不堪,雖然官方極力否認與這兩件刺殺事件的關聯,但英、美、法三國都樂見日本背黑鍋。而宣傳者更是惡毒地將刺殺和即將展開的對東北行動聯繫在一起,如果強行發動九一八,豈不是恰好落人口實?
面對着來自軍部上層的壓力,板垣徵四郎開始萌生退意。他剛剛接到電報,關東軍大本營即將派出專員來到奉天,監督防範下層的“獨走”行爲。眼看箭已上弦,就差最後鬆手放出,爲此準備近一年的石原這夥人又怎麼甘心。
在過去的6至7月間,板垣徵四郎蓄意在中國東北相繼策劃製造了萬寶山事件和中村事件,後者直接成爲日本發動九一八事變的導火索。
有了緊張事件的鋪墊,在日本國內,日本軍國主義者乘機煽起“滿蒙危機”的緊張氣氛。8月4日,陸軍大臣南次郎對“滿蒙問題”發表強硬言論,要求軍隊“隨時準備盡軍人的天職”。內閣首相也在會上宣揚爲了保衛“滿蒙”權益,國民應準備“不惜任何犧牲,勇敢奮起”。而且早在6月,日軍參謀本部就已製作了《解決‘滿蒙’問題方案大綱》,要求以一年爲期,爭取國內外的“諒解”,做好準備,分三個階段完全佔領中國東北,解決所謂“滿蒙問題”。總之,日本政府、軍部以及關東軍準備以武力解決“滿蒙問題”方針已定,只是尋找有利“時機”而已。
與此同時,7月,永田鐵山答應支援的兩門24釐米口徑的重炮運抵奉天日本守備隊,秘密安裝妥當,炮口對準中國東北軍北大營和奉天飛機場。隨着8月初日本軍部內部重大人事調整告罄,組織上的保障基本形成——暗中放縱和支持侵佔“滿蒙”的建川美次少將調任作戰部長,“中國通”本莊繁中將任關東軍司令官,土肥原賢二大佐任奉天特務機關長。
一切準備就緒,只待行動。然而就在這時,消息走露,傳到了東京,內閣向參謀本部施壓,認爲此時挑起事端,時機尚不成熟。板垣等人見事已至此,只有爭取主動了。於是,他們先以關東軍參謀長三宅光治的名義致電日本參謀本部作戰部長建川美次,說明關東軍對“最近之暴虐侮辱實所難忍”,要求派人來滿洲“視察”,以“使政府對現狀有適當認識”。參謀總長金谷範三接到電報後,以國內外時機尚不成熟爲由,力阻他們操之過急,要他們“再隱忍一年”,並派作戰部長建川美次前往滿洲“安撫”關東軍。
建川美次實際上是支持侵佔“滿蒙”計劃的,他表面上奉命去東北勸阻板垣等少壯派軍官的行動,其實,已經將參謀本部的決定透露給當時陸軍法西斯青年軍官組織“櫻花會”頭子、參謀本部俄國班班長橋本欣五郎,橋本接連給板垣發出三封密電,急催他趕緊行動。
所以說,九一八絕對不是幾個中下層的軍官“獨走”就會發生的,他的背後其實站着日本陸軍部的影子。
如果沒有林漢的插手,從刺殺常凱申到發動國際輿論攻勢,石原莞爾和板垣徵四郎的計劃就要順利實施了。可是如今常凱申遇刺,中國的情況出現大變局,“緩行”的聲音開始佔上風。
常凱申一去,中國最大的軍閥勢力面臨四分五裂的局面,而此時的東北軍一舉取代常系成中國最重要的勢力。在面臨強大的國際壓力的情況下,如果使用當年針對袁世凱玩過的手法,支持張學良爲首的東北軍入關爭奪入主中央的權力,挑動各路軍閥和名義上的南京國民政府內戰,豈不是更符合日本的利益?無論是趁新一輪的中國軍閥內戰還是作漁翁之利,待東北軍調走入關,東北空虛後再動手,都比現在風頭浪尖的關口舉事更有利。
這兩天,無論是日本軍部上層,還是正準備獨走的石原一夥人,這種聲音都佔了上風,最終,包括石原莞爾在內,離奉天北大營不遠處的關東軍駐軍的九一八參予者,甚至都暫時放棄了發動九一八。
但是,林漢爲了挑起張少帥男兒血性的那三發炮彈打出後,國際的壓力更甚,又將看似明朗的東北局勢攪亂。儘管事後日本駐北平特使找上門,不斷地向張學良解釋此事決非日本所爲,但是張學良還是對日本警惕性大起。
炮擊事件發生後,全中國更是一片譁然,反(蟹)日之聲此起彼伏,幾個大城市裡甚至出現了抵(蟹)制日貨的聲音。張學良甚至下令駐奉天的東北軍提高警惕,而剛剛回鄉治喪的張作相,在林漢那三炮打出後,在得到張學良遇刺的電報後,也於九月十二日緊急趕回奉天,很明顯,其這一作法是爲了防範日本人。
而就在九月十三日,張作相趕到奉天的當日傍晚,先前暫代司令官一職的吉林省主席熙洽,在乘車回家的路上,突遭路邊炸彈襲擊,熙洽當場身亡。
炸死熙洽的人,自然是林漢。這一回他使用的是“高科技”無線遙控炸彈:在熙洽回家的必經之路上,將一個四十公重的炸藥包裝在板車裡停在路邊,待熙洽的專車經過時遙控引爆,將熙洽這個在九一八勾結日本人的“帶路黨”連人帶車被炸得粉碎。
在這微妙的時刻,熙洽被定點清除,不用林漢潑髒水,此時自然有人將這一事件聯想到日本人身上。消息傳出後,九月十四日中國爆發了大規模的反(蟹)日遊行。
年青的少帥是個感情衝動,意氣用事的年青人。熙洽的遇刺,令其再次加重了他對日本人的警惕。在各方勢力有意無意地作用下,發生在九月的一系列刺殺事件,現在全成了日本將要侵華侵佔東北的“罪證”,在國際壓力的作用下,日本陸軍軍部此時也不敢犯重怒,已經搭在“弦”上的那根箭,被放了下來。“緩行”,“待中國的局面明朗化後再做行動”的聲音終於完全佔據了主流。
在這過程中,石原莞爾卻看出了林漢玩的把戲。
“這一系列的事件,明顯是有人在暗中攪局搞鬼。我不知道攪局搞鬼的那人是誰,但我們關東軍絕對不能按照那人的節奏走。”
“殺常凱申,炮擊張學良,炸死熙洽,那人搞出了這麼多事,明顯是針對我們大日本帝國的。他的目的是什麼?”
“他在害怕,對,板垣君,他就是在害怕!他害怕我們關東軍對東北伸手。所以不惜一切手段發動國際輿論壓制我們,讓我們動彈不得。我們關東軍不該順着那個人的節奏走,我們的行動計劃,不能停止!”
雖然石原莞爾不停地叫囂着,板垣徵四郎在聽了他的說辭也有所心動,但此時“觀望”的態度佔了主流,兩人也只能和旁人一起被迫靜靜地觀望中國局勢的變化。
時間很快到了九月十八日,那一天,柳條湖的鐵路沒有被炸,東北無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