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女尊國的丞相,我便是文武百官之首,是爲衆臣表率。
“大人,事不宜遲,就勞你快去請陛下出來吧!”
大夥兒站在女帝的寢宮門口,聽着裡面傳來讓人臉紅心跳的呻吟和喘息聲,小聲對我催促道。
今天是休沐之日,女帝不上朝,便如以往一般,待在寢宮裡,縱情聲色。
可偏偏在今日,蒼龍國的使者前來面見,說是有國家大事相商。是以,衆臣便硬着頭皮來請女帝出來商議。
我被逼無奈,轉頭,狠狠地剜了一干膽小之輩。然後撩袍,跨過門檻進去了。
守門的宮女幸災樂禍地瞅着我,似乎已經能預想到我被革職回鄉種田的場景了。
這是確然的事情。曾有先例,上任的丞相因爲打擾了女帝臨幸男寵,便被罷官、逐出宮廷。
我記得剛接任丞相之職,我還特意到她家鄉去看望她,然後發現,在集市擺攤兒賣菜的潦倒大嬸,便是以往英明神武的女相……
想到這。我脖子一縮,放輕腳步進去了。
幸好,運氣還不太差,沒有撞見女帝的情事。
此刻,她半躺在暖黃色的千工牀上,半瞌着眼睛,皓白的手正撫着跪在腳下的男子的眉眼。
看來,雲雨停歇了。
我腳步稍微放快,然後垂下頭,躬身行禮,“微臣參見陛下,臣有一事稟告……”
“愛卿,”她出口打斷我,纖細的手握住我的胳膊,然後將我拉了過去,坐在鳳榻上。攬着我的肩,指着跪在地板上的七個男子,說:“這七人,都是其他國上貢給寡人的壽禮,你來看看,這幾人誰生得最好看?”
我額間的冷汗瞬間滴了下來,謹慎地答道:“他們都是陛下的人,自是個個好看的。”
女帝摸了摸下巴。沉吟了一瞬,又對我道:“愛卿多年未成家,現下,寡人便爲你挑一個貼身人吧。”
說着,就叫他們都仰起臉來,笑說道:“看看我飛鳳國的女相,長得可是傾城之姿,你們幾個,誰能被她選中,那就是天大的福氣。”
於是,那七人便齊齊擡頭看向我,在對上我的臉時,我瞧見他們眼中光芒大盛。
平心而論,這七人的面貌都不錯,身材有壯碩的,也有纖瘦的;面容有陽剛的,也有陰柔的……只是不知爲何,我看了只覺惡寒。
女帝在一旁註視着我,眼神晦暗不明。我忙垂下頭,恭敬地說道:“謝陛下好意,只是臣對男女之事不感興趣……”
“哦?”女帝挑起精緻隱約有些凌厲的眉,說:“寡人聽聞,你至今還未破童子身,莫不是……”她眼裡浮現曖昧的色彩,挑起我的下巴,“喜歡女人?”
我被那個‘童子身’雷得不輕。後面那句‘喜歡女人’更是嚇得我一口水噴了出來!
我趕忙說道:“陛下莫要再開玩笑,蒼龍國那邊來了人,現下要與您面見。”說完,我立刻喚了宮女進門,爲女帝更衣。
也許是方纔那幾個男寵伺候得讓她舒爽,聽見要出去面見使臣,倒沒有要發怒的跡象,我暗裡鬆了口氣。
正想出門等候時,女帝叫住我,漫不經心地說道:“愛卿也是老大不小了,等寡人忙完了事情,便爲你賜婚。”未等我回話,她不耐地揮揮袖,“你莫要再說了,你這婚事。寡人今日管定了。”
我心中默默哀了個嚎,只期盼那蒼龍國的使臣帶來的消息再勁爆點,讓女帝無暇記掛我的終身大事。
女帝換上龍袍時,那威嚴的氣概一點都不比男子遜色。
來到接待使臣的議事殿,才發現,來使一共六人。
分別是蒼龍國的大皇子,蒼龍國的大將軍,蒼龍國的丞相。蒼龍國的督察御史,蒼龍國的外交官,還有蒼龍國的……總之這陣仗十分之豪華,貌似都是響噹噹的大人物。
但是。
問題這六位大人物,都特別年輕。
年輕倒也罷了,爲何還生得那麼丰神俊朗?若要比較起來,方纔那七位男寵簡直就弱爆了好嗎!
“咳咳,”女帝低咳一聲,掃了我和其他幾位官僚一眼,淡淡道:“注意形象。”
話落,本官和朝臣幾人立即收回目光,面色迷之嚴肅,看得幾位來使莫名不解。
其中那位皇子清了清喉嚨,說道:“陛下,此番來貴國,便是奉皇命前來請求和親的。”
我不得不佩服女帝的魄力,雖然她喜愛男色,但對於外人,即便對方再如何俊美高端大氣上檔次,她都不會多看一眼,儀態大方貴氣。
她沒有直接答應,或者是直接拒絕。秀美一挑,饒有興趣地問:“是誰要和親都飛鳳國來?”目光在他們六人的面龐上一一掠過,“是你?還是、你?或是你呢?”
六人面色微有些不自在。倒是坐在中間的男子鎮定從容地開口,不卑不亢道:“我等奉皇帝之命來此,便是要求娶貴國一女子,以結兩國秦晉之好。當然,爲表我國的誠意,特許女帝陛下從我等六人當中,挑選一名和親對象。”
這六人都是蒼龍國的權貴,真是夠有誠意的。
方纔說話的那位男子。面容清俊出塵,眉眼間似帶着化不開的冷意。我正打量着他,忽然就見他轉過頭來,視線與我交匯。
心中一悸,我故作淡然地切斷對視。
“不知閣下是何人,這般打量我朝丞相,當真無禮。”女帝突然出聲。
女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只見那人不慌不忙地起身,淡淡說道:“在下爲蒼龍國左相。見貴國女相罕見的美貌。便移不開眼,若有得罪,還請陛下見諒。“
“愛美之心人人皆有,想來女帝陛下這樣鳳儀大度的人,不會怪罪纔是。”那位笑面虎皇子接口道。
話說到這個份上,女帝即便是心中有氣,也不能發作。她揚脣笑了笑,吩咐左右。“下去準備,給蒼龍國的貴人們做洗塵宴。”
“那個和親……”其中一魁梧男子欲言又止。
女帝掃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將軍何必着急,這些事等會兒再說,寡人先爲你們接風洗塵。”
作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我眼觀鼻鼻觀心。已琢磨出女帝的心思。看樣子這場所謂的洗塵宴,是正經的餞行宴纔是。
那位年輕的將軍還想說些什麼,身旁那位左相一個眼神看了過去,年輕將軍便按捺住話頭。
縱古今來,每場宴會都少不了歌舞的助興。女尊國自然也是如此,只不過,舞姬和歌伎都是男子罷了。
場中央那塊空地上,十幾名紅衣男子整齊地排列着,拋着水袖,扭着腰肢,很有節奏地晃盪着,跳動着步伐。
而歌伎則坐在中間,抱着琵琶,或吹着笛簫,抑是展開曼妙的歌喉,柔柔吟唱。
“嘭”的一聲,我看到那位年輕氣盛的將軍用力捶了桌,盯着一羣載歌載舞的男子,雙眸幾欲噴火。
我聽到他壓抑着聲音,語氣頗爲激動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理應上戰場,持刀劍,保家衛國,怎可淪爲歡場中的廢物。女子的玩物!”
來使六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但是並不像那位將軍一樣震怒。
大皇子警示地瞪了他一眼。
這時候,那個左相命隨從拿出一罈酒來,倒了一盞,遞到女帝面前,謙恭地說道:“今日品嚐了貴國的美食,也請陛下品嚐我國的特製美酒罷。”
未等女帝開口,我立即站起,出了坐席,走到他們面前,“本官既爲飛鳳國的大臣,這位酒,便由本官飲了。”
女帝看着我,眸光讚賞。
蒼龍國左相沒有異議。
我從他手中接過時,手指不小心擦過他微涼的手背,讓我心下一縮。下意識地擡眼,就見他幽深的眸子暗沉,似有什麼東西在裡面翻涌。
我不敢多看,舉杯一飲而盡。
“女相好酒量!”那位皇子拍手讚道。
女帝多少是懷疑那酒裡投放了別的東西的,她的眼緊緊地鎖着我,不放過我絲毫表情。盯了我許久,也不見我有任何異樣,便放了心,秀美舒展開來。
不鹹不淡地扯了幾句後。夜色漸深,月上中空,宴會便也進入尾聲。
然後,在女帝的一聲“爲幾位使臣安排了住宿”中結束。
我隨着宮人魚貫而出的時候,腦袋適時地眩暈起來,身子開始陣陣發熱。
我暗暗心疑,莫非那杯酒裡面真的投了毒?
愈是細想,腦子便愈是昏沉,腳步也虛浮起來。
眼看即將到達自己的居處,我加快腳步,小跑起來。
隱隱聽到身後有人亦步亦趨地跟着,我心中警惕,想跑得更快些,然,頭腦的眩暈厲害極了,身上着了火一樣。恨不得停下來,扒了衣裳涼快涼快。
思緒的一瞬間停頓,是以,我的腳步也慢了一拍,就被那人從身後抱緊。
那人黑色的衣料上,冷梅香淡淡地撲入鼻間。
這熟悉的味道,讓我忘記了掙扎和反抗,於是就這麼被人打橫抱起,入了我的住所。
他的身體有點沁涼,我忍不住蹭了蹭他。
他身子僵了一下。
隱隱聽見婢女的說話聲,我模模糊糊地睜眼,有些好奇地想,不知他會如何跟我的貼身婢女解釋呢,要知道我那婢女是個不好糊弄的。
思緒漂浮着,使我分不清真實和虛假。
當我的後背觸到綿軟的牀榻時,我豁然睜眼。思緒漸漸清明起來。
男子頎長的身體覆了上來,薄脣吻上了我。
我大驚,顧不得身上滾燙的熱度,那種叫囂着想要與他交纏的渴望。擡手去抓他的衣襟,冷着聲音道:“你是誰!”
這男子,分明就是席上那位清冷出塵的左相。
他沒有撤離我半分,依舊將我壓在身下,脣舌在耳邊和下頷流連。
我急了。改用手想去掐他的脖頸。這時,他頓了下來,烏沉的眼與我相對。
“我是寧俢。”他啞着聲音說,“我終於找到你,靈玉……”
我陷入他幽深的眼眸裡不可自拔,好像他的眼裡記錄着過往的一切。
見我怔愣,他不滿地在我的鎖骨上輕咬一口。
我顫了一下,嗔了他一眼。
而後擡手。環住他的腰,與他深深糾纏。
沉沉浮浮中,他喘着聲音說,“明日,你便隨我回蒼龍國,嫁給我吧……”
我暗想,原來這廝一早就計劃好要我和親。
狠狠地擰了他光裸的肩膀一記,卻惹來他更重的一擊。
我咬着脣,強忍着不出聲。
望着繡着鴛鴦戲水的牀帳,我心裡頗有些不甘。
沒想到啊沒想到,本官保留了二十年的童子……咳,處子身就在今夜沒了。
雲雨停歇後,我埋在他懷裡沉沉入睡,進入黑甜的時候,我擔憂地想,這一世要等到二十年才找到彼此,真真不知下一世,還能否及時找到對方呢。
那時憂慮深重,卻沒想過,曾有人,在很久很久之前,便予了我那天定的姻緣,註定生生世世,爲愛糾纏。
而下一世。我是歌女,他是劍客。
再下一世,他是書生,我是修女。
後來,我是求職不得,四處碰壁的初出校園的學生,他是西裝革履,戴着無框眼鏡,沉穩內斂的商界精英。
他白色的袖子稍稍上卷,修長的手指夾着我的履歷,薄脣一掀,涼涼地道:“抱歉,你不適合在我司任職。”
這人明明連我的履歷都沒有看,在我將將在他面前落座的時候,他就把我kickedout了!
看着我憤怒的面色,年輕的面試官鏡片後面的一雙眼睛帶着些許笑意,俯身靠近我,在我耳邊說道:“我覺得你比較適合做我的寧太太。”
我呆住,受驚地看着他。
爲何每次都是這廝先一步將我認出?
他看了看錶,忽然丟下文件,繞過來牽住我的手,往門外走去,一邊說道:“民政局還在上班,現在就領證去吧。”
我聽了,頓住腳步。
他側頭,以眼神詢問。
我乾巴巴地笑了笑,“那個……我忘了帶身份證。”
寧俢:“……”
辦公樓門外的花圃上,五顏六色的花朵開得熱烈,隨風擺動。
我忽然想起書上的某句話——
等一季花開,等一人歸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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