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山的人知道寧俢是仙界上神後,對他更是尊敬謙恭。那些師叔師伯、見到他時,都是一副激動崇敬的模樣。
而這些與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師姐,便收斂了對我親暱的態度,開始對我客氣起來。
慈愛的師叔師伯,亦不敢再喚我的名諱,隨意使喚我。
這樣的現象,是我不願見到的。於是,我收拾了些東西,拜別紫宸山。
而寧俢,那日說過不再逼迫我修復仙根,回返天宮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心裡該是歡喜的,可我卻高興不起來。
我在江南購置了一座小小的院落,在那兒安度此生。
清晨,在第一縷陽光透入窗櫺時醒來。
午時,踱步到長街對面的茶樓,聽人說書、看戲。
夜間,執一盞油燈,在燭光之下。捧着女兒家愛看的話本觀閱。
夜深,拉起錦被,一夜好眠。
誰說凡塵苦?只是你不懂如何去享受生活罷了。
這一日,我到一家麪館吃食。店家見了我。眼前一亮,而後伸頭,往我身後望了望。
“你在找什麼?”我含笑着問。
店家撓撓頭,“你那位相公怎的沒陪你來?”
聞言,我脣角的笑意凝了凝,而後不鹹不淡地反問:“老闆真是好記性,每日開門做生意,還能從那麼多的客人當中記得我二人。”
“嘿嘿,你們夫婦的模樣長得好看,我活了大半輩子都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是以印象深刻了些。”他笑容可掬。
我抿了抿脣,不再多說,尋了座位,將將要落座時,門口踏入一個身軀健壯的青年男子。他掃了店裡的客人一圈,目光便在我身上落定。
他的目光坦蕩光明,身上透着一股威凜之氣。
他在我身旁坐下。
既是陌生人,是以我保持着食不言寢不語的良好精神,將此人視爲透明。
在我吃完了面,站起身付賬時。坐在身邊的人便按捺不住,忙叫住我。
我回頭審視着他。
他舉起手中一個青花瓷盆,遞給我,臉色不甚自然地說:“我瞧着姑娘你很合我眼緣。遂將這尾魚送予你吧。”
我沒有看他的魚缸,只是定定地直視他的眼,沒什麼表情地答:“不好意思,我不養魚。”
那人頓時急了,將魚缸端到我面前來,“這尾墨鯉,你看了定會喜歡。”
我低頭看了看,只覺得這魚通體烏黑,顏色光亮,生的中規中矩,很是好看。
“你爲何要堅持着送我?”
“咳,我方纔說了。你合我眼緣,也和這尾魚有緣……”
這人越說越亂,我也沒什麼興致聽他說完,繞過他就要走。
也不知這人打的什麼主意。硬是將魚缸塞到我的懷裡,然後便快步奔了出去。
天權星君跑到街口,拍拍了心口,自言自語地說:“司命大人。我就幫你到這裡了。至於靈玉公主會不會把你扔臭水溝裡,那就是你的事了……”
……
那日在麪館,我無可奈何地將那尾魚帶回了北苑,然後將它放在窗口的支架上。
我特意買了些魚食。撒在水面上,蹲在一旁,看着它一口口吃下去。
不想它竟一動不動地泅在水中,嘴裡吐着水泡。突着兩隻鯉魚眼望着飄在水面的魚食。
我愣了愣,敢情這尾魚是個挑食的?
“你看不上這些吃食?”我眯起眼,望着它黑不溜秋的腦袋。
我又等了片刻,這魚還在那兒吐泡泡,我哼了一聲,“我這個人沒什麼錢,買不起什麼上等魚食。你既看不上,那就算了。”
它身子微動。
“我養不起你,只好將你扔臭水溝了。”我作無奈狀,伸手就要去端魚缸。
然後。
只見這尾慵懶不愛動的魚以一種從未見過的速度躥起,張嘴就去吃魚食。
見此,我滿意地勾了勾脣。“真是一尾有靈性的魚呢。”
它頓了頓,擡眼看我,似乎有種無可奈何意味。
我驚了一下,它一條魚有什麼好無奈的?
由於見慣了許多生物成精的例子,是以,對於它能通人性並不奇怪。
這段時間,我很少出門,用膳完畢後,便捧着魚缸,盯着它看,常撒了不少它不愛吃的魚食,逗玩着它。看它不得不鼓着腮幫子全部吞下。
“真是條好脾氣的魚呢。”
這時候,大門跨入一個大腹便便的婦人,她笑着說,“常聽到你跟一條魚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爲你聽得懂動物的語言呢。”
這婦人是隔壁的王嫂,自我搬到這裡來之後,便與她做了鄰居。
我走過去,扶着她坐下。給她沏茶,“嫂子懷着身子,莫要隨處走動。”
她笑,“我家那口子成天在碼頭做活,我待在家裡也是無聊,便來你這串門。”
王嫂說着,低頭瞧了瞧我的魚缸,當她看清墨鯉時。忍不住驚訝,“玉妹子,你這尾墨鯉從哪買來的?”
我道:“是別人送的,怎麼了?”
“你也知道黑鯉魚適合孕婦吃食。煮成湯有安胎的功效,我丈夫最近四處買黑鯉魚呢。可咱們平城,極少有淡水湖,墨鯉這種魚。市面很難買到。”
我瞧着她憂愁的面容,心中冒出個念頭,王嫂不會要把它煮了吧……
下意識地瞟了魚缸裡的傢伙一眼,看到它似乎僵直着身體,不知爲何有點想笑。
果然,王嫂換上一副商量的語氣,對我說:“玉妹子,你能不能把這魚給我?”
未等我回答,她又補充了一句:“回頭等我那家口子來了,我拿錢給你,算是買了你這條魚吧。”
我難得犯了糾結。
王嫂見我猶豫,心一橫。咬了咬牙說:“我給你三十文錢,如何?”
按理說,市面上養大了的紅鯉魚十二文錢一條,小魚苗則七文錢,王嫂爲了這條安胎的黑鯉魚便出了三十文錢,說起來還是我賺了呢。
我唔了一聲,“我問問它吧,它若願意,我分文不收。”
王嫂驚訝,“這魚還真能聽懂人話?”
我笑着點頭,能聽懂人話是真的,至於人家願不願意去做腹中餐,那就……咳,那就要問問它的意見了。
我湊到魚缸前,瞧着它僵直的身體,溫柔地說:“雖然你我認識不到幾天,但你若是要離開我,我也不會怪你的,咱們相識一場,好聚好散吧。”
話落,向來不愛動彈又喜靜的它劇烈地撲騰着水花。
它擡起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我的目光像是譴怪。
下章在明天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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