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吾君,鳳頭簪裡,藏帝印。
寧俢握着鳳頭簪,憶起那夜,她說:“我這個人很倔,一旦認定了什麼事,便不會輕易放棄。而我,一旦愛上哪個人,就必定全心全意對他好,哪怕他……”
她說到這裡時,便說不下去,而後將簪子遞給他,“這個,算是我給你的定情信物,你收好了。”
原來,從那時,她就已經把帝印給了他,枉他還在處心積慮地逼她交出帝印。
寧俢望着自己這雙手,此刻的潔瑩纖長,他不會忘記那些柔情蜜意的夜晚,觸上她光滑細膩的肌膚時。帶來的極致快樂。是以,他更不會忘記,魔化時,這雙手,是怎樣的陰狠冷戾,戳入她絕望的眼眸。
帝君看着半跪在地上寧俢,此時的他,白髮褪去,臉上妖冶的曼陀花也已消失,已恢復一個天宮上神該有的風采,只是,他的臉上,同時也喪失了南斗六大星君之首的沉着冷靜。
“修、犯了彌天大錯,請陛下嚴刑處罰。即便是剔仙骨。毀仙根,寧俢甘願受之!”
帝君定定地注視着他低垂的頭顱,半晌,輕嘆口氣,“吾兒拼死護你,可見她對你用情至深,如此。朕也不必降罪於你了。”畢竟,化魔也不是他本意,一切都是那霸道狠毒的斷魂散、鮫人淚。
“謝陛下赦罪之恩,如今修心痛難醫,懇請陛下讓修跳下誅仙台,追隨靈玉而去。”
聽到這話,帝君的臉色瞬間冷凝,“吾兒所做所爲都是爲了你。你若跳下誅仙台,那麼就白費了吾兒的一番犧牲!”說到這,帝君握着拳,抵在嘴邊咳了幾咳,有仙使遞來茶水,他輕啜一口,冷淡地說,“朕若是早知道她會去跳誅仙台,朕絕不會再逼她當這個新君……現下,她人已不在,朕便許你新君之位,就當是應承吾兒,成全你的皇圖霸業罷。”
伏跪在地上的人,驀地一聽到這句話,清瘦的背脊微微一震,而後,他深沉的話語低低傳來,“如果,非要她的犧牲換來我的皇圖霸業,那麼我寧願不要……現今,寧俢只想追隨她,到凡間做一個與愛人共度一生的凡夫俗子。”
帝君沉?了,這兩人到頭來都是一樣的想法。“罷了,朕便準你下界吧,若八年內不能將她帶回來,你也一併不用迴天宮了。”
寧俢閉上眼,再次叩頭,“多謝陛下。”
待他離去後。帝君沉沉地開口:“仙卿認爲,鍾天王如何?”
太白金星思慮了會兒,答:“雖不及公主慧根深重,但卻是比星君更適合擔此重任的。”
靈玉公主跳下誅仙台,司命星君緊跟着下界,於是,這天宮未來的帝君。便只有戰神鍾天王最有可能上位。
衆位仙家見風使舵地,對這位極有可能成爲新君的天王敬畏起來。
而鍾炎烈本人,卻沒有半點作爲最後贏家的志得意滿,他整日宿在杏林裡,從酒仙那兒順來了許多千年醉。
酒仙對此很是煩惱,這鐘天王有事沒事就來“偷”酒,一連十日,已偷走了不少於二十壇了,而眼下,他又醉醺醺地過來了。
酒仙忙迎了上去,阻止他往酒窖裡鑽,“哎喲我說天王,您得悠着點兒,您把小仙的千年醉當成水喝真的好嗎,這可是小仙釀了整整兩千年的好酒呀!”
鍾炎烈腳步虛浮,狠狠地拂開酒仙的手,不屑道:“什麼千年醉!本王喝了二十壇,都不見醉意!你的釀酒技術真是越來越差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酒仙也算是明白了,這大約,便是情殤了吧。
“天王睡一宿。第二日醒來,便一切都拋掉了,何必執着於借酒消愁呢?”
鍾炎烈用力地推了他一下,悲憤道:“你懂什麼,你一個釀酒的懂什麼?少在本王面前說教!”
酒仙訥訥,無言以對。看着這位平時威風凜凜的戰神天王此刻抱着酒罈,斜倚在竹牀上。眼神有些空洞,嘴裡呢喃着:“爲何他那般傷你,你卻輕易地原諒他,就偏偏不肯原諒我……如果你跳下誅仙台是爲了我,而不是他,就是叫我即刻死去,我也心甘情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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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元宵夜。人間燈火通明,甚是熱鬧。
寧俢茫然地走在街道上,四處眺望,八方搜尋,卻依舊找不到他心尖上的人。
帝君在他下界時,便隱去了他的法力,只給他一管冥月簫防身。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利器。
老君曾偷偷塞給他一個四方儀,以助他快些找到輪迴了的靈玉。不想卻被鍾炎烈察覺,稟告了帝君,最後便被沒收了去。
寧俢已經在凡間度過六個春秋,依然搜尋不到她的蹤跡,他總是一路打聽,向路人、向心善的妖精靈怪、向四處飄蕩的孤魂野鬼。打探着最近哪家婦人生了女娃,或者是誰家女娃生得最美。
有妖怪調侃他,莫不是打算找個女娃娃當童養媳?
每當聽到這話,寧俢便會認真地糾正:“不,我在找我的妻。”
各個國家的王府宮殿,或高官之家,他每年都去過一趟,卻往往失落而歸。
今日,是凡間的元宵節,煙花爆竹齊鳴,嚇得隱在暗處的鬼怪不敢出來溜達。
寧俢孤零零地走在街上,聽着周邊小販賣力地吆喝着——
“公子,來一串臭豆腐?”
“這位相公,來買個花燈送給心上人?”
“貓臉面具、鬼臉面具,兔子面具,五個銅板一個喲……”
‘面具’二字落在寧俢耳邊,倏地讓他停住腳步。
賣面具的攤主見這麼個丰神俊朗的公子站在自己攤前盯着面具看,忙說道:“公子要哪個面具,可以戴上試試呀,試戴不用錢的。”
寧俢的目光落在一個粉色的兔子面具上,神情一陣恍惚。他記起很久很久以前,他也在這樣熱鬧的夜晚,遇到一個戴着兔子面具的嬌俏少女。
那時,他知道是她的,也知道她對鍾炎烈有好感,知道他們在玩捉迷藏的遊戲,可他還是忍不住,買了一個和鍾炎烈一樣的藏青色的鬼面具戴在自己臉上,與她“狹路相逢”。
因爲那個人,讓他那顆孤寂了十萬年的心,終於泛起了波瀾,最後,壓抑着的情意,一發不可收拾……
“喂,公子?您咋啦,還買不買?”
攤主的叫喚拉回他的思緒,他掏出荷包,倒了幾塊碎銀給了攤主,說:“這幾個兔子面具……都買下吧。”
“好嘞!”攤主喜上眉梢,雖然他不明白這人要那麼多兔子面具做什麼,但還是喜滋滋地用繩子將十幾個面具串起來。
眼看攤主將面具遞來。寧俢伸手,將要接過,忽然,身邊颳起一陣輕風,一個人影衝了過來,抱住他的腰。
寧俢皺眉,正要呵斥,就聽到一個熟悉的、俏生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勞煩這位公子幫我做個掩護!”
“啪嗒”一聲,手中的面具掉落在地上。
看着眼前這張冰雪一樣靈秀絕色的臉,寧俢幾近失神。
姑娘穿着一件淺灰色的對襟長袍,膚色賽雪,一雙眼睛明亮照人。
被一個陌生男子這樣直勾勾地看着,她微微報然,臉上有些熱。回頭聽到腳步聲。她像頭受驚的鹿,扭頭就要跑,不想她才轉過身子,就被人用力地抱住。
“靈玉!我終於……找到你了。”他的聲音,是壓抑到極致,隱忍剋制的顫抖。
這姑娘還是個未出閣的,當即就紅了臉,又羞又急地掙脫。
寧俢好不容易纔找到心尖上的人,哪裡肯放手。也不管街上漸漸圍觀了多少看熱鬧的人,緊緊地抱着她就是不肯撒手。
姑娘急得不行,感覺到有人對她指指點點,她臉上如火燒一樣,頓時低下頭,朝男子的手咬了下去。
寧俢適時鬆手。
未來得及擡頭。臉上就捱了一掌。
“登徒子!”姑娘甩了他一個耳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腳便離去。
只餘寧俢怔然地木在原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出神。
這時,一個年輕的男子也穿着一身灰色長袍追了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嘴裡笑罵道:“偷了我的摺扇去當。還敢不承認?你繼續跑啊!”
那姑娘被捉住了,心知逃不了,面上便揚起討好的笑,連連求饒:“二師兄我不敢了,求你饒了我吧,靈玉以後不敢再拿你的東西去換錢了……”
那年輕男子敲敲她的頭,板着臉。惡聲惡氣地教訓着她。
寧俢看見,那男子言語雖然不善,但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寵溺。
“小仙恭喜星君,歷盡六年,終於找到靈玉公主。”一個聲音憑空冒了出來。
寧俢轉頭,看着土地公笑容可掬地從地縫裡鑽了出來,臉上沒什麼表情,“你既早知道她在平城,爲何還欺瞞我?”
“咳咳,”土地公的臉色很是尷尬,“其實,星君不能怪小仙呀,這個……乃是上頭下令,不讓我等與您透露。”
寧俢心中苦笑,帝君心中果然是對自己存着怨氣的,既隱去他的仙法,又告知四方神明,禁止透露靈玉轉世的下落。
幸好,他終於找到了她。當看到她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一瞬他忽然很想流淚。這六年風餐露宿的苦尋,終歸是值得的。
土地公瞅着他,很是煞風景的說出一句:“咳,小仙想說,星君還是不要高興太早了。那個,小仙聽說,玉帝給您下了八年期限,讓您務必在八年內將公主帶回去,小仙覺得,有點難度……”
寧俢眉淡漠,斜了他一眼,“怎麼說?”
“據我所知,靈玉公主在凡間生活得挺好的,小仙以爲,她應是不太願意迴天庭的……”
寧俢不爲所動,“我自有辦法。”
土地公咳了一聲,又添了一把火,“那個,小仙覺得,靈玉公主極有可能喜歡上凡間的男子,據說她投身在紫宸門派,座上就有三個模樣生得不錯的師兄,比如方纔那個……看着貌似有點兩情相悅的味道……”所以您橫刀奪愛真的好嗎。
聞言,寧俢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盯着這個嘴碎話嘮又作死的土地公,“她是本君的妻子!”
不論她最終會喜歡上誰,她最終都是要回到自己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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