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炎賓爲保家衛國而光榮戰死,當今皇帝念其卓越功勳,爲他建了一座陵墓,並追封爲“一品護國將軍”,不僅如此,還封了他的老母妻兒爲三品誥命。
今日天色陰沉,我坐在馬車裡,望着五個跪在墓前哭天搶地的女人,心中愴然。
周老太太直接哭暈過去,而那四個姨娘則穿着單薄的素縞在寒風中悲泣不已。唐駿見我怔怔地望着那座陵墓,不禁握住我的手,關切道:“你心裡想必是痛苦的吧,既然如此,何不下去給他上柱香呢?”
我將視線從窗外收回,淡淡地說:“他既不是我的什麼人,我何必去祭拜他?”
唐駿笑得無奈,忽然掀起車簾,下了馬車,“走吧,他好歹也是爲國獻身的功臣,朕去給他上香,你也來罷。”
我有些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默了一瞬,起身跟着他去了。
幾位姨娘見我和唐駿來了,忙擦了淚,戰戰兢兢地行禮——
“皇上金安,公主萬安……”
我不理會她們,只是定定地看着周炎賓的墓碑,自嘲地笑了笑,瞧瞧,他這麼死了,他的四房小妾都爲了他這麼傷心。你看,如此多情的男人啊,他早早下去陪着他的心上人,而人間,還有那麼多的女人牽掛着他,爲他傷心流淚。
“阿玉,”唐駿立在我身後,低聲說,“你想哭便哭吧。”
我別過臉去,“我爲何要哭?”其實不是不想哭,而是眼睛乾澀,哭不出來。
我與唐駿在墓地站了一會兒,正打算轉身離去的時候,忽然一陣凌厲的風聲迎面掃來,唐駿驚得回頭,這時就看到一支羽箭破空而出!那速度極快,快得讓人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咻”地一聲,就穿入唐駿的心口。
他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我張着嘴,一時啞了一樣。就在我準備去攙扶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的時候,對面的樹林中再次飛射出一支羽箭,精準無誤地刺入了他的肉體……
“皇兄——”我大驚失色地大喊一聲,可是他的身體已經轟然倒下,“來人啊!快護駕——”
我費力地將他攬在懷中,顫抖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當鼻翼之下了無聲息時,我霎時紅了眼眶。
我竭盡力氣地呼喚來人,可不知爲何,原本一路跟隨的護衛像是全部都消失了一樣,任我怎麼呼喚,都沒有一個人出來。
周圍靜謐得詭異,我回頭,周家的幾個姨娘不知在何時就已經消失不見了,花崗岩雕砌的地面上,淌着唐駿的血。
恐懼瞬間將我籠罩。
當一人緩緩走近,將我拉入胸懷時,我回過神來,擡頭,就撞入一個熟悉而深邃的眼眸——
“是你……”一聲難以置信的驚呼,我只覺得地轉天旋,整個世界,都變了。
“除了我,還能是誰呢,我的公主殿下?”周炎賓強勢地握着我的腰,冷妄地開口。
我想問他怎的還活着,可一出口的話,就變成了這一句:“你膽敢弒君,可知這是滔天大罪?!”
周炎賓笑了起來,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勝券在握,“從此我便是這天下的君王,誰敢定我的罪?”
“竊國賊!”氣血上涌,我不禁擡手去掌他的臉。他似乎早有所料,大手一張,用力地握住我的手腕,那禁錮的力道握得我手疼。
他低垂着眼,看着我說:“阿玉莫要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因爲,你將會是竊國賊的女人!”
……
原來,他早就肖想那把龍椅,是以處心積慮地製造機會,先是成爲唐駿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待時機成熟時,再發動宮變。
而此次的三國對戰,他打敗了敵軍,並藉此機會詐死,不僅令自己名揚天下,而且可以將唐駿的戒心降到最低,在他帶着十名大內護衛來到陵墓探望時,一舉取了他的命。
如此隱忍的耐力,如此深沉的城府,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所以,他成功了。
他高高地坐在皇位上,睥睨着臺下衆人,然後頒發了旨意,順他者,生;逆他者,亡。
有些元老大臣誓死不服,便被周炎賓當場殺死。
一時間,朝堂上血腥味四溢。這殺雞儆猴的計策使得其他臣子惶恐不已,個個跪在地上,叩着頭高喊萬歲。
在所有人都屈尊下跪時,僅有唐氏皇族的靜安侯背脊挺直地屹立在大殿中央,指着周炎賓的鼻子大罵:“逆賊!”
周炎賓當下就要發怒,身邊的貼身小廝忽然壓低聲音說:“這靜安侯,就是原本的洛親王。”
“孤自然知道!”周炎賓冷聲道。
小廝猶豫了一瞬,說:“那是夫人的父親……”
周炎賓皺起劍眉。
靜安侯見周炎賓沒了言語,言辭便越發地激烈起來,“吃裡扒外的逆賊,敢奪我唐氏江山,你!將五雷轟頂,不得好死……啊——”未等他罵完,立於一側的護衛便擲了一把飛刀,冷厲地往他的脖頸割去……
一刀致命,見血封喉。
臺下大臣見到靜安侯的頭顱從身體掉落,骨碌碌地滾到自己的腳下,頓時嚇得面無血色,渾身抖如篩糠。
周炎賓將衆人的神色收於眼底,心中滿意。回頭,對身邊人吩咐道:“將靜安侯的屍體埋至別處,”想了想,他沉鬱地說,“此事莫讓夫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