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天色擦黑,除卻空中不時的有飛機掠過,周圍一片寂靜。幾部水下聲納已經空運過來投入水中,通過層層疊疊的掃描,潭底狀況一覽無餘,那老怪仍在水底呆立不動,龜息休養時,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現場直播到千里之外。
“賢侄,要不要再休息一下?你放心,沿着南伊河谷,邊營長,黃營長,還有桑東那邊的林峰,全部將人手撒在了河谷兩岸,還帶了獒犬,就是這老怪逃竄,咱們也能及時發現。”尚清跟在於謙旁邊,有些擔心的看着于謙,聲音裡既透着關心,又有一絲參與到這煌煌大戰中的一絲激動。
于謙是在一刻鐘前從那水罐中出來的,那老怪猜得不錯,于謙在最後一場與尚姬合體後施法時,透支了本元,基本上在以命搏命,老怪一千年的血池修爲,幾乎被消耗大半,不得不躲到潭中靜養。而於謙身上那副玉骨,卻不知經過多少萬年的天造地化,靈氣滋養。更重要的是,昨日于謙已經中過那噬魂之毒,今日再被那老怪用噬魂噴,似乎也有了些免疫,因此身體透支雖嚴重,卻並無大傷,在罐中清泉沐浴之後,將體內餘毒置換,人很快就重新出現在戰場上。
四周都是崇拜的目光,無論是護鄉軍,印軍或者身邊的親人,每人看向于謙的目光都帶着狂熱,卻無人敢與自己對視,每次大戰之後,在於謙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威壓感總會增加一些。
兩條河流的來水都減緩不少,不過磨刀潭水位卻仍未下降,于謙點點頭,走到一處架起的高臺上瞭望,大雨之前,磨刀潭離機場尚有兩三公里之遠,而現在,潭水就在腳下,水面擴大了十倍不至,遠處蜂腰峽那邊,黑黝黝矗立的兩座高峰猶如兩扇山門,中間只有十幾米寬的峽谷通道。山峰上,已經架起繩橋,中間不時有紅光閃現。
“那邊是毛隊長親自駐守,是防範這老怪東逃的第一道關卡,空運來的聲納浮標最先投放在那裡,只是河道里上游漂下來的雜物太多,沒法下網,黃營長正在上游打撈,攔住雜物後咱們再下高壓電網。西側是小賈,小洋帶人駐守,咱們這邊,那個薩米特也帶着他們的兵嚴防死守,咱們老唐營的人和他們混編配製,這個薩米特,對你倒是尊敬的很,你修理他這麼多次,量他也不敢再動什麼手腳。”
“那個地下暗河怎麼樣,有沒有佈置措施?”于謙突然將目光轉向那裡。
“那裡水流太急,工兵下不去,網一下去就被沖走,剛剛也投放了聲納了,不過水紋紊亂,信號太差,安排了土狼耗子帶領特戰隊員在下游79K處監視,只是這處暗河,除了你,沒有人下去過,不知道有沒有支流?”
“就是一條主河道,沒有支流”于謙點上支菸,盯着那處老怪藏身的水域。
“那幾尊石像到哪裡了?”
“報告首長,已經上了直升機,預計一個小時後到達,將按首長劃定的位置投放”回答的卻是羅嫣,柳蓓不在,她作爲通信班的最高負責人,在於謙清醒之後,一直跟在身邊。
“首長?”于謙看了羅嫣一眼,也許是自己氣質的改變讓她有些緊張,又想到尚姬給自己說的小八卦,眼前的可是已經成爲自己弟妹的人,于謙自然要態度溫和,想了想笑着說道“羅嫣妹子,放鬆些,不要太緊張,咱們在高原上啊,這打架啊,與天鬥啊,與人鬥啊,與這怪物鬥啊,和吃飯睡覺一樣正常,你不要像看怪物一樣看我,等這邊事了,讓老道帶你回鐵廟村看看,那是我們一起長大的地方,最好趁這個機會把事辦了”于謙說完捉挾一笑。周圍人都緊張的看着于謙的臉色,一看于謙笑了起來,都跟着鬨笑。
“組織證明我負責開,級別不到不要緊,特殊理由嘛,高原上物資緊張,當時帳篷就只剩下一頂…”毛處長也帶着幾名護鄉軍士兵走了過來,接着于謙的話題補刀,暗示羅嫣和老道已經住在一起的事兒。
“不理你們了”羅嫣滿臉羞紅,轉過身子抱住也在一旁輕笑的尚姬,眼珠子卻在滴溜溜的轉,心裡樂開了花兒。
經于謙這麼一打趣,原本緊張的氣氛緩合很多,實際上,自己和尚姬一出現在衆人面前,大家的心裡都踏實多了。
“於兄弟,這十面埋伏已經佈下,接下來還得你親自操刀,上面…”毛處長說着指指天上正在盤旋的飛機,壓着嗓子說道,“上面在屏幕前坐了一下午了,隔會兒來電問你的情況一次,交待無論如何要將這怪物留下,前兩年剛發生過疫情,萬一這邊留不住,讓它逃到內地,事情就大發了”
“放心,毛哥,這妖僧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靠威壓,欺騙,精神控制來宣揚教義的時代已經被現代文明終結,即便沒有于謙,它也興不起大浪了”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是,於兄弟也不敢大意,我聽說可是咬一下就變殭屍了,槍炮打它身上都沒有用,對了,於兄弟”毛處長說着,將於謙拉到一邊,其他人一看情況,都自覺的退到遠處,“那幾尊石像可是大煞之物,柳老也是心裡忐忑,擔心這凶煞之物被這老妖僧利用了,反噬與你,咱們怎麼能製得住?”
“毛處長放心,那石像是鬼方人的聖物,已經歷時萬年之久,與這妖僧來自於天竺,兩者並無瓜葛,反而,紫王”于謙說着,聲音也低了下來,“紫王一系,與那早已消失的鬼方一脈相承,紫王和娘娘的法力正是鬼方符咒的傳承,至陰則爲陽,至煞則爲剛,那妖僧心術不正,又在血池之中被冤魂浸染,一身戾氣,這種東西你用狗血月事布什麼的都不管用,只有用這至兇至煞之物,纔可以壓制”
“明白,明白,老闆交待,高原上一切事由你裁斷,需要老哥打個下手的,儘管吩咐就是,千萬要把這老怪物留下,太嚇人了” www★ Tтká n★ ¢ 〇
老怪物,老不修,妖僧,這是于謙等人的稱呼,而其本名,卻叫月藏,法名燃燈吉祥智,還有一個被後人所熟悉的尊稱:阿底峽尊者。尊者原爲社護羅國的一名王子,大王子繼承王位後,作爲次子,前往那爛陀寺受具足戒,又在南亞遍尋名師,後受智光大師邀請入藏,由此解識了作爲吐蕃王朝分支的嘎朗王朝。
與高原上所到之處,皆被尊爲上師不同,因爲貴爲王朝公主的白瑪有着無上的法力,倍受人民尊崇,因此嘎朗王朝並不信奉佛教,尊者在此傳經受阻,每當想到這塊佛法無法普照的荒蠻之地,尊者內心煎熬,如梗在喉,藉着交流佛法的機會,設法與尚待字閨中的白瑪娘娘接觸,漸漸被其看出了問題所在。在這位公主身後,還有一個影子存在,準確的說,那不是一個人,他只有意識,只有法力,卻沒有軀體。正是他在影響着白瑪,再由白瑪主宰着王朝的信仰。
交流漸久,佛根深厚的尊者竟然發現自己也產生了一種莫名而又可怕的情緒:嗔恚。每當看到公主與那個影子愉快的相處,一起普渡衆生,被遺忘在白瑪娘娘身後的尊者總是有種難以壓抑的醋意,這種醋意日日發酵,難以遏制。終於有一天,在宏揚佛法,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名義下,一個罪惡的計劃產生了。
大師法力高深,又精研人心,很快抓住了那個人想要化身爲人,與白瑪結爲夫妻的願望,利用那爛陀寺典籍裡早已被禁絕的血池陣法,給那個人佈下了一個局。
一千年過去了,外面的世界已經翻天覆地,而在那佈下血池的洞中,卻如時間停滯一般,洞裡的三人,一個僅存於意識,等待着幻化成人,另一個種下血肉咒,失去肉身,魂魄也被帶出洞外,而自己,鬥法時肉身被白瑪的血肉咒梵化,只剩下魂魄寄宿於藏身洞中逃避娘娘追殺的青首身上。三者就這樣尷尬的棲身洞中,至到那個年輕人的到來。
尊者伏身於潭底,這裡是這片高原至陰之地,冤魂孤魄化爲戾氣彙集此處,前面幾日又剛剛開過戰,無數戰毆者的冤魂還未遠離,正是自己滋養本命的上好原料。想到這裡,尊者有些悲傷,自己曾是王子,曾是人尊敬的法師,只爲當日的嗔恚,底線被一道道突破,到現在卻淪落到依靠吸納魂魄來苟延殘喘。
回想過往,在王位爭奪中失敗,怒而受戒,當成爲受人尊敬的大法師之後,卻又在白瑪這裡碰了壁,如果她肯答應自己,雙修鑽研佛法,自己必將成爲無上法師,又何必棲身洞中千年,更可恨的是那個叫于謙的年輕人,如肯讓出崑崙玉骨,憑藉自己千年修爲,和上千冤魂的浸染,出關後可以輕易的控制這片高原,重新成爲掌控一切的無上法師。
前日與今日接連兩戰,千年的夢破了,不但那副玉骨沒有拿到,內丹也被打破,更可怕的是,那個年輕人,前天被內丹分泌出的噬魂擊傷,今日卻完好無損越戰越勇,如果這副玉骨真是如此神奇,那這高原上還會有自己存身之所嗎?不能再待下去了,等內丹傷口癒合,唯今之計,只有等待天黑,趁夜色掩護逃出這裡,先去那龍崩寨,那裡是白瑪侍衛的後裔,又無防護,在那裡吸納更多的冤魂,將這片高原,變爲孤魂野鬼的樂園,白瑪,雪靈,于謙,還有那頭白熊,自己的今天就拜其四位所賜,自己失去的也要從其身上加倍取回。
天空中傳來嚯嚯嚯的聲音,比之前更加密集,在水潭上空盤旋一陣後,又散開飛向遠處,這種惱人的鐵鳥,究竟是什麼玩意兒,是時候了,是時候再去掀起一場暴風雪了。
時光已經向前推進千年,外面的世界也已改變,尊者在不瞭解外界情況下,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在以往的智慧裡,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這也是其滯留水底的考慮,但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未曾被發現的條件下。尊者不明白外界科技早已超越茹毛飲血的時代,而自己伏在水底的姿態,正出現在無數塊顯示屏上被展覽着。
是時候上場表演了,于謙就像一名即將上場的拳擊手,誇張的活動着手腳,天空中幾架飛機在盤旋着,不知道有多少電子吊艙正對着自己,想想有那麼多大人物此刻正在關注着自己,真有些激動。不過於謙也有立威的意思,頭頂上的飛機,有兩架還是從南方飛過來的,于謙有意在其注視下展示實力,以後向南推進時,讓其掂量掂量和自己對抗的後果。
在四盞高瓦數的探照燈光焦點上,于謙像即將入場的拳擊手,高高舉起手中的金鱗,磨刀潭四周立馬響起山呼的吶喊聲,舉着刀轉了一圈,猛然一個倒翻入水動作,高臺跳水,于謙是不會的,但勝在人麻利,應該不太難看,入水的那刻於謙心裡還在想着。
于謙入水那一刻,吶喊聲達到最高,喊得最賣力的,卻是薩米特這邊的印軍士兵,無論是英薩斯步槍隊,還是62旅的山地兵,無論是否與護鄉軍正面對戰過,此刻大家目光都聚焦在那個正在擴大的漣漪上,那個人救了我們,現在爲了這裡的安寧,再次跳入潭中,繼續追殺那個老怪物,我們竟然與這個人爲敵,太可笑了,太可憐了,在他面前,無論實力,還是品德,我們只是如螻蟻般的弱小,誆論再與他爲敵,不會了,今生都不會再與他爲敵,不敢,也不願。
十幾部水下聲納,早已鎖定了那老怪的位置,老怪到目前爲至,仍伏在水中一動不動。一個小樹杈碰了自己一下,打斷了自己的復仇美夢,老怪有些懊惱的一把抓來折斷壓在身上,突然又想起來有些不對,幾十米深的水底,水流極緩,怎麼可能會有樹枝,猛一回頭,只是一眼頓時全身汗毛倒立,一把寒光閃閃的***正自上而下朝自己的脖子捅來,同時幾道金光封住了前後左右的逃跑路線。
老怪不愧是千年修行,臨戰經驗豐富,如泥鰍般嗖的一下子鑽入河底的淤泥,同時撲打着河牀,儘可能把水攪渾。來了,來了,他這麼快就找到自己了,他就不會受傷嗎?他已不僅僅是自己的敵人,更是剋星了,不然的話,爲什麼心突突的跳得這麼快,爲什麼會讓自己發自內心的恐懼?
老怪把水攪渾的同時,身體已經在淤泥中滑出十幾米遠,看着逃出了對方的攻擊範圍,纔敢輾轉起身,翻着白眼尋找攻擊的來源,與此同時,佈下一張蓮花屏障將自己團團圍住。
那片渾濁之中,金光搖曳,一隻金麒麟突然自其中探出巨首,吼啊,一道金光自口中噴發,撕裂重重水幕,重重的撞擊在蓮花屏障上,讓屏障彈出幾米遠,凹入一個大洞。金麒麟身側,柔和的金光下,一柄閃着寒光的刀芒電掣星馳,突然而至,老怪物還未反應過來,一條手臂已經被卸下。
“嗚嗚嗚”老怪捂着仍在呲呲燃燒的斷口處,身體在水中劇烈掙扎,像是被洪水衝擊的樹梢,噗的一口黑煙噴出,頓時將這片水域染黑,再次消失不見。
于謙繞開這片黑水,順着水跡察看片刻,微微一笑,朝着東南方向追去。水中作戰,有着自己的優勢,水下陰冷,卻對自己毫無妨礙,卻正可以借水遁形,讓對方看不到自己。金鱗一擺,麒麟消失於水中,而於謙已經在數丈之外。
這時老怪也發現自己在水中的短板,原來那于謙有了千年水精滋養,入這片潭中,猶如自家主場作戰,竟可以借水隱身,隨時可以悄無聲息的發動攻擊。不過老怪在水中靜息之時也未閒着,通過靈識已經探查到,在水潭東北角的位置,有一個黑暗幽長的通道,早已被自己選作逃跑的後路。
剛剛修復的內丹再次破裂,老怪卻也顧不上這個了,損耗掉內丹又如何,再不跑,肉身都沒了,讓自己一時半會兒再去哪裡找個和自己八字相符的宿主呢。洞穴就在眼前,老怪再次發力,就要衝進去。
一個微弱的白光在眼前閃現,猶如鬼魂般的身影正擋在那洞前,老怪這邊一發力,那身影突然變亮,瞬時間將周圍水域照得如同白晝,如白光如利箭刺透自己的屏障,插進自己心裡。白瑪?不對,是白天的那個女孩,是那個白衣侍的餘孽。後面于謙馬上就要追到,老怪避無可避,再次噴出一股黑液,衝向那女孩。
皓月變成了熾陽,女孩的身體在水中彷彿透明一般,黑液直接穿過,卻沒有帶來絲毫傷害,反倒時一把銀錐緩緩刺來,速度肉眼看見,卻讓老怪避無可避,被那銀錐穿胸而過,老怪的眼睛頓時睜得如牛眼般大小,完了,肉身被這女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