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令”哨兵一聲低喝打破了山頂上寂靜,遠處的草叢中,傳來輕微的子彈上膛的聲音。
“沙場點兵,回令”一個熟悉又略帶着威嚴的聲音迴應到。
“馬革裹屍”
“林哥,哦,林參謀長,這麼晚您還要跑一趟,有什麼事情電話吩咐一下就好了?” 小洋縱身躍下碉堡,連忙迎了上去,相比于謙和老道,小洋和林峰以往共事機會不多,相對生疏一些,稱呼上也不好太隨意。
“小洋兄弟,隨意些就好,我聽毛隊長講那湖面這幾天不太安分,有些不放心,就轉上來瞧瞧。崗哨安排好沒有?”林峰和小洋握下手,又向巴塔和石頭兩人回了軍禮,轉身朝着湖面方向望去。
“這會兒那藍色火光已經消失了,每天日落後出現,持續時間有長有短,搞不清是什麼鬼。”小洋說着比畫了一下。
“今天的起火面積大概有兩間房子那麼大,段專家告訴我們說,有可能是湖底沉積物溢上來的甲烷氣體,在一定物理條件下自燃的,他還要抽時間過來考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麼油氣資源將來可以開發。”
“唔,這自燃還設有鬧鐘嗎?能定時?就讓他在下面瞎猜吧,找個理由別讓他過來,今天開發這兒,明天開發那兒,餓死鬼脫生的一樣,我現在看到戴眼鏡的就不舒服,別的信息你沒有和他講吧?”林峰揮了揮手,站在兩人身後的石頭和巴塔識趣地退回碉堡中。
“沒有,老大當夜安排任務時,和我交待過了,此事屬於絕密,除當日幾個當事人之外,也就我一個人知道。”小洋回頭看了看身後,“包括石頭排長,巴塔教官還有老唐營的人,都不清楚山坳裡的情況,參與的士兵我也下了死命令的。”
“情況不明,爲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傷亡,遠處不敢放崗哨,工事裡24小時盯着呢”小洋補充道。
“那監控上有沒有什麼發現,有沒有什麼動物活動?”林峰放下心來,當日于謙尚姬和那老怪鬥法,機場上有無數人親眼所見。眼下於謙不在機場的消息已經散播開,再加上那個老四眼上竄下跳,鬧得機場里人心不穩,要是有什麼神神鬼鬼的消息傳下山去,恐怕自己很難收場。
再說姜主任那邊,林峰也不好解釋派一個排的兵力守在西爾豐頂,是爲了防什麼怪物,真要讓他上綱上線的話,恐怕就不是一份檢討能過關的了。
“沒有,什麼鬼影子都沒有,巴塔,石頭我們三個輪班看,都沒有什麼發現”小洋肯定的說道。
“沒事就好,有事這裡就要出大亂子,現在下面夠亂了,如果這裡再出亂子,唉”林峰說着,擺了下手,小洋會意地跟了上去。
沿着山嶺走了兩分鐘,到無人之處,林峰從戰術掛具上掏出一包煙,兩瓶一斤裝的二鍋頭,塞給小洋一瓶,自己先點上一支抽了起來。
“自從和於兄弟認識,洛渝這幫子弟兄,煙癮都是越來越大,我現在一天都要兩包了,柳老帶來的幾箱煙,都快分完了,茅臺已經分完了,整這個吧”林峰隨意的聊着,擰開了酒瓶蓋。
“老大出這趟遠門,這邊都靠林哥撐着,壓力是大了些,只是不知道老大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既然林峰有意親近,小洋也不做作,不光稱呼上改了口,話語上也試探着林峰此次的來意。
“讓於兄弟在外面安心處理他的事吧,膿包還不到擠破的時候。來,陪哥喝兩口,放眼這洛渝,就你這裡能讓我鬆快一會兒啦”林峰今天晚上寫的檢討纔剛剛通過,心裡說不出的鬱悶,在一號陣地那邊視察完陣地之後,帶了兩瓶酒就轉到了小洋這裡來。
咕嘟咕嘟,兩大口下肚,林峰手中的酒已僅剩半瓶。轉過頭卻看到小洋仍盯着酒瓶遲疑着。
“喝啊,又不是你執崗,和我生分什麼?從臺東到去青海的火車上,再到這裡,我和你們弟兄仨三次相遇,那是緣份,刀砍不斷的緣份,不要當我是外人” 林峰沒有再看小洋,又喝了一大口。
“想兩年前我和柳蓓去青島執行任務,你們兄弟三人在青島那步行街上擺攤賣刀,誰能想到于謙兄弟能有如此大的造化,一到高原,於兄弟如同蛟龍入海,終於成了正果。兩年了,這兩年,我們都變了,又都沒有變” 像是自己對自己說話,林峰遙望着黑黝黝的羣山感慨着。
“於兄弟從籍籍無名,身無分文的小販變成這塊土地上的王者,成爲無數人矚目的焦點,現在洛渝這裡,別說護鄉軍戰士 ,在博嘎爾,隨便挑個人,三尺孩童到耋耋之年都尊于謙爲神,都願意爲于謙效死……”
“林哥喝多了,你也是知道的,老大被部落敬爲神明,也是形勢逼人,畢竟咱們新來,站穩腳纔是最重要的,老大本人從沒有這樣的想法,他是一心爲國事,都是爲了能在這裡站穩腳着想的”一聽林峰話裡信息敏感,小洋連忙解釋。
“哈哈哈,小洋兄弟,你們兄弟仨當中,心思最細膩,最內秀的就屬你,不過不要太敏感,我沒有別的意思。”林峰又喝了一大口,仰望着星空,像是在對小洋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你們的變化還有,你有洛珠,本道兄弟有羅嫣,於兄弟還成了我雙料的挑擔子,還多了我,定遠,喜子,土狼和耗子這些經歷血與火考驗的兄弟。但你們沒有變,你們的情誼,你們的樸實,你們的血性沒有變,但是,那個人來了之後,到現在,又變成了一無所有了”林峰不理會小洋想插話的意圖,自顧自的繼續說着。
“有與沒有隻是些表象罷了,謙哥骨子裡是有些清傲的人,不太在意錢財這些東西,也不需要權勢來證明自己。前兩年謙哥帶着我們兩個做生意,不過是因爲世俗間的情事所困,謙哥想要證明自己,想要提升自己去追求所愛的資本,結果一敗塗地。我知道,現在謙哥不是貪戀權勢,而是喜歡這片高原,喜歡這裡清靜和單純,不想讓這片純淨的高原,再變成另一個紛繁的世俗場。”小洋繼續解釋。
“不用和我解釋這些,我都明白,只是有些人不明白啊”
“是啊,如果將來這裡變成一個世俗場,國土也只是版圖增加了,文明的多樣性卻沒有了。河谷一戰,拔下了印度人設在這裡的釘子,拓地百里,雪線以南局勢爲之改觀,這是多少年多少代未有之盛事,無數的目光被吸引到這裡,有嫉恨,有利益均沾,放到大的格局裡之後,接下來怎麼做,就由不得我們自己的想法了,再加上,我和定遠是世交,和于謙是連襟,還有柳蓓,老道兄弟和羅少尉,你又即將成爲部落的女婿,在別人眼裡,洛渝馬上變成一個半獨立的武裝勢力了”
“我從主抓特種大隊訓練的副大隊長變成了一旅之軍的實權參謀長,可也從受人尊敬的教官變成了別人眼裡隨時可以訓斥的狗,在某些人眼中,我就像臭狗屎一樣,在自己弟兄們嘴裡,我又變成了狗腿子。小洋,你說,我還能撐多久?”
“小洋,你和哥說說,我願意這樣做嗎?我情願突圍的那一日戰死在機場線上,也情願被那老怪生吞下去,我也不願意做這個毫無意義的傀儡”林峰揪着頭髮,雙手抱頭埋在膝間沉默下來,像是喝多了,身子卻在微微抖動。
“老大曾和我講過一句話,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要常想一二,名譽,金錢,權力,老大從不貪戀這些,所作所爲只不是爲了完成紫王的囑託罷了,世間人如何看待,既然謙哥不在意,林哥也大可不必感懷這些。”
“常想一二?”林峰擡起頭來,眼神裡恢復了幾分神彩,旋即又迷茫起來,“於兄弟看得開,我自然是知道的,柳老也知道,只是於兄弟太矚目了,一身的本領對於別人來講,神秘到不知道該怎麼交往,該怎麼應對,所以纔會受到這麼多的干擾和猜忌。”
林峰躺下身子,停頓了一會兒:“我擔心的不是眼下的局勢,局勢再變,終有解決的辦法,柳老不是還沒有出手嗎?再說還有毛處長上面的人帶沒有表態呢,我所擔心的正是於兄弟的真的看開了,如果他抽身而走,接下來該怎麼辦。洛渝這個剛剛鋪開的攤子該怎麼收場?山南那些部落桀驁不訓,有奶就是娘,不給就嚷嚷。印軍重裝甲部隊又集結了兩個團,正頂着迎客峰,鷂子窩,兩三個小時都能衝上來,我們呢,山高水險,後勤補給困難,就憑手中這些傢伙,能撐多久?”
小洋默默的擰開瓶蓋,也喝上兩口,自己想不明白,那個在臺東英氣逼人,風度翩翩的俊朗男子,竟被逼到如此的份上,他的壓力其實來自於自己兄弟三人,如果沒有老大,林峰的選擇也許會非常簡單直接。不過交流到此刻,小洋也終於搞明白林峰此次來訪的意圖了。
“老大下午和我聯繫過”小洋沉默了一會兒,看着林峰難受的樣子,拋出了一句話。
跟于謙時間久了,小洋也學會了談話時對節湊的把握。
過去爲了防範印軍偵測,與外界的聯繫所需要的大功率電臺,只有柳蓓和羅嫣負責的電訊室有裝備,但後來爲了防止湖面那邊有突發情況,山頂上也秘密設有大功率電臺,由跟着上來的洛珠負責,以便直接聯繫于謙,此事只有林峰和于謙知道。在羅嫣調到宣傳口之後,能夠和于謙聯繫的,只有小洋這邊了。林峰這麼晚跑到山上來,雖然不說,小洋自然也能猜出來意。
果然話一出口,林峰精神頭來了,酒勁瞬間消失,連忙直起身子問道。
“小洋兄弟,於兄弟怎麼說的?”
“老大目前在東海,他那裡還有些要緊的事,事關紫王和娘娘的囑託,暫時回不來,我提到這些天機場發生的爭論,他回覆說……。”小洋湊到林峰耳根子處悄聲說了幾句。
林峰的眼神亮了起來,慢慢地品味着于謙這句話的含義。
“家國事大,於兄弟高風亮節,好氣魄,是個大丈夫,不愧是我兩個妹妹看上的人。對了,關於山南這邊的事……”林峰心中大定,很快又想到自己最擔心的問題,于謙胸懷寬廣,能拿得起放得下,但如果真的放下了,準備抽身子不管了,又該怎麼辦?
“我又追問山南部落和印軍部隊集結的事,老大也回了一句話,說翻不了天。”
林峰嚯的一下站了起來,擴了擴胸,咕嘟咕嘟把手中的酒一口氣喝光,甩手將酒瓶摔在碉堡上。
“去你大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