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爲了避嫌,給兩人留下獨處的空間,不知何時老楊已經走開,于謙心神有些不寧,也許是因爲柳蓓的態度轉化,也許還有其它事情發生,現在小洋安然無恙,自己卻仍高興不起來,想抽支菸發現身上根本沒有,轉身看柳蓓一眼,對方木然的搖搖頭。于謙訕笑一下,轉身向小廟裡走去。
望着那轉身離去的背影,柳蓓眼裡有些發酸,想要快點離開這裡,再也不見這個男人,但一閉上眼,對方卻像是印在腦海裡一樣無法擺脫,正式認識他不過是幾天前陪爺爺來時,因爲得知爺爺有意讓自己與對方來個假訂婚,給於謙製作一個合適的身份,代表柳家去參加比試,雖然知道只是權宜之計,爲了自己的聲譽,爲了一個女孩的自尊,柳蓓內心對這種安排反感之極,尤其是對方一副小痞子的形象,更讓自己像吃了個蒼蠅一般。但自從那天離開之後,不知爲何,自己眼前總是有這個小痞子的身影在晃,揮之不去。正因爲如此,纔會有普陀島的那個夜晚自己莫名其妙地穿成那樣,去和對方打鬥,名義上是柳爺爺的交待,測試對方能否勝任,實際這個理由太過牽強,不管自己願不願意承認,在潛意識裡,還是更多的想知道這個男人,夠不夠自己去愛。而那個輕易將自己打倒,又不願與自己再糾纏的男人離開海灘時,才發現自己還是看不懂他,也許他的內心,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還活着另外一個于謙。展現給自己的這一面,只是爲了掙扎着活下去而不得不帶的面具。那一晚,自己睡前完全清醒的時刻,甚至開始忍不住的幻想,將來與他的婚禮應該穿什麼衣服,將會是一個怎麼樣的場面。自己是理智的,從那一刻起,這個男人,已經紮根在自己心裡,讓驕傲的自己,也願意爲他做個小女人。
今年是自己的本命年,原本以爲是碰上一個真命天子,卻沒想到剛剛打開心扉,卻來了個尚姬橫刀奪愛,連給自己一個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柳蓓雖恨,但名義上尚姬還是自己的同族姐姐。看着尚姬在自己面前有意的抱着于謙胳膊,像是一隻小松鼠找到了松子,警惕的觀望着四周提防對手來搶一樣,柳蓓有些好笑,又有些羨慕,毫無疑問,尚姬比自己敢愛,敢下注,她已經把自己和尚家的賭注一股腦下在了于謙身上,恐怕就是付出性命也不會讓步的。
恐怕 憧憬,幻想,甜蜜,到他在島上失去聯繫後的焦慮,恐懼,再到接他的電話時的喜極而泣,最後到那個女人隨着他一起出現時的傷心,那種心臟被狠狠錘擊的痛,一輩子沒有發生過的情感全在24個小時裡一一展現,不愛時活得很淡然,常常看着那些天天黏糊在一起的年輕男女覺得可笑,現在開始愛了卻如此掙扎和痛苦。
現在他變成了大家心目中的神,成了柳家和尚家爭相拉攏的寵兒,尚姬是絕不會放手的,以爺爺的性格,也絕不會輕易放手,柳蓓左右爲難。算了吧,就讓自己退出吧,沒有自己,他的路也會越走越寬,越走越高。想到退出,柳蓓一刻鐘也不願意留下,不想見那個人,不想再見尚姬,甚至也不想見正在向這個男人靠攏的楊哥毛哥等人。去米林吧,和爺爺打個招呼,回京城機關裡轉做個內勤的工作,一輩子不再見這個人了。柳蓓打定主意,扭身也向小廟裡走去,準備向楊哥辭行,潛意識裡,也許,還是想走之前再看他一眼。
柳蓓剛剛跨過西廂房那個高高的門檻,就見那個人將衣袖高高挽起,一手夾着煙,另一手舉着衛星電話,正在與人聯繫。
“老道,你呼哧什麼,慢慢說話。”于謙回到廂房,想着和老道講一下小洋被劫一事,不然一想到那個夢,心裡總是不自在,就向老楊借了衛星電話,撥通了老道的手機。
“老大,我正在跑路呢,後面幾個人正拎着刀追我。”
“等下,等下……”撲嗵一聲,有人跳到河裡了,話筒裡傳來急促的喘氣聲和划水聲。
于謙舉着衛星電話,怔怔的說了一句:“怎麼老家也變得和高原上一樣危險了。”一擡頭看着廂房裡的人都在盯着自己,尚姬連忙搖頭,示意自己並沒有另派別人去劫老道,于謙會意:“呃,本命年,諸事不順呢”
“哈哈,哈哈哈哈,他們追不過來了,老大,我跳到潘河裡游過來了,瘋子這羣王八蛋,追不上我”過了一分鐘,老道狂笑的聲音從話筒裡傳過來。
“是瘋子嗎?你怎麼惹到這個垃圾了。”于謙放心了,只要不是還有一夥僱傭兵,對瘋子這個人也很熟悉,還是自己三人的中學同學,一羣小地痞不至於鬧出人命來。
“還不是爲了咱們中學翻建的事嗎,瘋子家後院佔了學校操場半個跑道,他在院牆上開了個口,給學生們賣飯,劉校長和我去他家兩次,好話說盡,想讓他搬走,好讓學校建一個標準塑膠跑道,這傢伙可好,張嘴要100萬,我沒辦法,就把老大搬出來了,不說還好,一說你,死咬着要300萬,少一大子兒都不行,還說你要敢來,要把你扒皮抽筋,脫過了在大街上游街,我一時氣不忿,晚上給他家院裡扔了條死狗,又在院牆上寫了一圈拆字,這不剛剛,正在鎮上飯店吃飯,被他撞見,叫了幾個小流氓拎着西瓜刀追我,我是誰呀,阿三的子彈都沒有追上我,別說幾把西瓜刀了,我拎腿就跑,被追急了一狠心,跳潘河裡跑這邊來了,他們過不來剛剛罵了會就走了。”
于謙剛想誇老道幾句,一擡頭看到柳蓓一雙美目盯着自己,臉憋得通紅,手緊抓着門框,身體卻在抖動着,自己旁邊尚姬竭立保持淑女形象,嘴巴卻也鼓鼓的,正處在爆笑的邊緣,讓于謙有些不好意思再說,對着電話嗯嗯兩聲,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這個……,這個老道兄弟,處事果斷,有勇有謀,不愧是於兄弟的左臂右膀,只是于謙兄弟老家太危險了,最近還是不要回去爲妙”老楊忍不住插了一句,不過這話惹來於謙和小洋兩人的白眼。
“沒啥,沒啥,都是老同學,呵呵,以前有點誤會…..”于謙訕訕說道,有些丟臉。
“楊哥,你也不想想人家三兄弟原來幹什麼的,做個局子賣假刀,開黑店賣高價面都幹了,會怕被扒皮遊街了,扔條死狗那都不是事兒,就是拐個良傢什麼的也是信手拈來”柳蓓說着又瞟了尚姬一眼。
柳蓓這話讓尚姬和小洋很不自在,尚姬聽出來是諷刺自己是被于謙拐騙來的,而小洋則想到了自己和洛珠即將暗渡陳倉的事。
“于謙,我給你轉一千萬,你讓那家搬了算了,犯不着和一個小混混計較”尚姬不理會柳蓓,說出自己的建議。
于謙拿起衛星電話,又和老道交待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避兩天,自己馬上想辦法解決,說完不理會在場幾個人,掛掉電話,低頭抽着煙思索着。
柳蓓倒也不急着辭行了,在火塘上的矮桌邊坐下,自顧自的倒了碗茶,冷冷的看着于謙吃癟。
這個瘋子本名門風,和于謙三人在鐵廟中學時的同學,門家本身是鐵廟鎮上的大族,門風又有一個叔叔是在鎮政府裡做什麼秘書長,聽說前兩年還當上了副書記,這個門風自小驕縱,十四五歲在學校就是一個校霸級的人物。初二時門風看上班裡的一個女同學叫張洋的,也是于謙的同桌,就寫了一封信,準備找個機會遞給這個女孩,一天放學時,門風將情書夾到女孩桌子上的文具盒裡,卻不防這個文具盒是于謙的,於是,爲了保護同桌這個鄰家女孩不被校霸騷擾,情書很快被有正義感的于謙交給了班頭,班頭是個快退休的老人民教師,爲人剛正又有些迂腐,將信在班上朗讀了一遍,指出其中不少的錯別字和語法錯誤,同時又唸了幾篇徐志摩和林徽因的情書,讓門風學着點。經此一事門風臉皮再厚也沒法在學校混下去,又熬了兩個月就退了學,跟着父親學做了廚師,將自己家朝學樣的那面牆開了個小門,專做學生的飯菜,並聲明不做于謙三兄弟的生意。
之後于謙讀了高中,大學,又參加了工作,漸漸淡忘了這件事,卻沒想到這傢伙還記得。
鐵廟鎮中學是在鄉糧站的基礎上改建的,而糧站的前身卻是門家的祖宅,解放時被充了公,到八十年代糧站遷往他處時,門家趁機又佔回三間,於是就和後來改建的學校做了鄰居。這個門風接手後做生意倒有頭腦,靠着給學生賣飯倒了賺了不少,手下養着幾個混混,變成了街霸。後來聽說人鑽到錢眼裡了,居然開起了卡拉OK,一到晚上裡面狼哭鬼嚎,讓學生們沒法上晚自習,學校因爲他叔叔的原因,也拿他沒有辦法。
“老大,我回去吧,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整個剷車直接把他家推了,咱槍都玩過了,還用怕了他”。小洋考慮下說道。
于謙搖搖頭,內地的規則不同於高原,這裡可以用武力震懾,必要時可以殺人,但內地是另一種規則,不是蠻力當道。但出這個錢,讓自己低這個頭又不可能同意,一時讓于謙左右爲難。
“大神兒,要不你去做個法,讓對方的家直接消失?”柳蓓冷笑着提醒愁眉苦臉的于謙。看着于謙尷尬的搖搖頭,柳蓓也不再開玩笑,正色道:“我來處理吧,我讓他們家……”說着手掌在桌子上一掃,眉梢一挑:“怎麼樣?”
“別,內地可是法治社會,咱們要在法律框架內解決,我正考慮着請個律師去交涉或者讓學校的老師去感化他,你不要亂來,讓我背上殺人的惡名”于謙連忙阻止。
“裝,接着裝,你嘴上說着法治,剛纔心裡肯定已經想着怎麼下手了吧,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還有比殺人更方便的手段嗎?再說你不去殺,你的心上人兒,恐怕很願意替你跑一趟吧”
于謙轉頭看向尚姬,沒想到後者點點頭,倒是很坦率的承認了。
“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吧,尚姬姐姐做這種事,更是門兒熟。你就和你的小美人兒在這裡恩愛吧,這種齷齪事,我替你做了,放心,不會出人命的。”
“千萬別出人命,這個瘋子也就是個混混,犯不着要了他性命。柳蓓妹妹,我替一千多個學弟學妹謝謝你啦,請你吃飯,怎麼樣?”
“不會又是燴麪吧”
“呃,這,烤山鼠也行,皮脆肉嫩,骨頭酥脆,一嚼就碎,不塞牙。”于謙指指院裡還剩下的幾隻黑不溜秋的烤山鼠說道,有柳蓓出面這事兒準行,于謙也有了心情開起玩笑。
“就燴麪啦,聽林大隊講於兄弟燴麪手藝一流,楊哥我早就想償償了。”老楊雖是特種兵出身,但看着那呲牙咧嘴的烤山鼠就發怵,趕緊插嘴道。
“便宜你,燴麪就燴麪”柳蓓對那種烤山鼠更是覺得噁心,只好退而求其次。
尚姬一雙美目撲閃撲閃的望着于謙,似乎有點驚訝于謙還有做飯的手藝,同樣也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