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帶着隨身侍衛小仝趕到米林之後,卻直接住進了軍營,不再進入洛渝,並在此處逗留兩日,每日裡除卻與柳蓓保持聯繫,又發揮自己的影響力,爲洛渝爭取更多的面殺傷火器。
柳老怕了,那個自以爲自己看得很準的年輕人,那個幾個月前還在爲生計奔波差點命喪高原的年輕人,突然來這麼一手,僅僅隨口吩咐一句,就有人願意爲其賣命,又有上千青壯人頭落地,一個千年大族灰飛煙滅。
在柳老的思維認知裡,過去的于謙心善,剛柔並濟,卻絕對算不上心狠手辣,難道是和尚家的孫女兒在一起時間長了,近墨者赤,甚至說這個主意也是尚姬替他想的,他迫於無耐,才違背了自己的意願。
于謙這一手,夠狠,夠黑,也最有效,一招嚇住了山南諸部落:再不往我這邊靠攏,下一個就輪到你了。然而於謙卻不知暴露了自己品質的這一面之後,將招致更多的猜忌和防備。古往今來,有此手段的名將又有幾人得以善終?
需知道,有些人怕的不是于謙多麼善良,多麼有能力,多麼有威望,這些品質,可以成事,但都不足以成大事,能成大事的是這招驅虎吞狼的厚黑,和隨意滅族的狠辣。
柳老暗暗告誡林峰,銷燬一切與此行動有關的命令文書,電碼機裡的信息也要徹底刪除,幸好知道此事的,只有少數幾個人,而這幾個人,正好也是于謙最信賴的。
除此之外,柳老建議林峰,命令邊營長那邊還要在軍事上作一次突擊演習,作爲對方擅自破壞和平,入侵北方的迴應。坐實印度人才是哈拉哈部落被滅族的劊子手。
于謙還年輕,不懂得藏拙,不懂得鋒芒內斂,作爲長輩,柳老必須要替他圓這個場。
讓柳老駐足米林的,還有來自於謙的告誡,明面上說那些人狼詭異難控,于謙自己也無把握,準備將桑東和裡米金部落疏散。出於安全考慮,要柳老暫且在米林停留,待摸清對手實力後再做下一步計劃。
這小子,不讓自己去梅楚卡,恐怕不會是爲了安全上的考慮吧,我柳正熙不信,以他心思之縝密,會沒有應對之策就去挑戰那些人狼?恐怕他所顧慮的,是不想讓自己趟這個渾水吧。
也好,老虎不發威,都被當成病貓了,滅族的事都幹了,也不介意再多這一道罪名。
柳老正在營房裡盤算時,小仝又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柳老,您有客人來訪。
“誰?”柳老心裡一動,究竟是誰這會兒跑到這裡找自己呢?
“是尚姬姑娘,您的孫女。”
同樣被擋在梅楚卡之外的,還有姜主任。本來早上被王浩邊營長等人解救出來之後,姜主任本來有意在裡奈逗留上一兩日,自己來之前,梅楚卡已經被收復了,這一次收復裡奈,怎麼能少了自己這個新區的一把手呢。最好再去哈拉哈部落,來幾張滿臉硝煙的特寫,一個孤身闖敵營,智擒敵酋,收復山河的形象算是樹起來了,德瑪吉和裡奈的歷史上也將深深地打上自己的烙印。
羅嫣的一份電報讓自己不得不緊急趕回梅楚卡,南亞司隸屬於外事部落,所謂外事無小事,此事電召自己肯定是詢問昨夜發生的交火事件,需儘快與上面聯絡彙報纔是更重要的,如果自己不在,林峰那個桀驁不馴的大兵頭,還不知會怎麼向上面打報告呢。
然而讓姜主任鬱悶的是,剛剛被自己隨同邊營長趕來的警衛班護送到迎客峰,就遇到了正在路口等待自己的方師長。論軍銜對方比自己高,又不隸屬於一個系統,姜主任不得不稍作停留,隨方師長進了迎客峰軍營做短暫停留。
“姜主任,這次獨闖部落,舌戰羣雄,打破山南僵局,不虧是老山前線下來的老兵,實在是讓老方佩服。姜主任,我借邊營長的地盤,弄了幾個菜,一來給姜主任壓壓驚,接接風,二來,關於迎客峰至礦場一線的建設計劃,也趁這個機會給姜主任彙報一下,水電部隊的基建工作,也需要軍隊上的支持嘛。”方師長過往與姜主任並不對茬,這次卻像轉了性子一般,作爲高銜卻主動給姜主任敬禮,又攙着姜主任的手臂,迎進軍營裡。
聽到備有幾個菜,姜主任肚子裡咕咕響了兩聲,確實是餓了,或者說,在裡米金啃了幾天的烤山鼠,味蕾都快退化了,吃上這頓飯,也是爲了工作嘛,姜主任雖急着趕回梅楚卡,卻也沒有拒絕的意思。
“昨夜印度人突然北侵,現在還處於相峙階段,酒我這裡就不開了,還望姜主任海涵啊。”方師長一邊邀請姜主任入座,一邊解釋着。
“哪裡,大家都是軍人嘛,都受軍紀約束,酒自然是不能飲的,飯菜也要越簡單越好,等將來和平了,咱們再痛飲一番。”看方師長態度親熱,心裡十分受用,看來裡米金這一趟沒有白走,從方師長主動提出向自己彙報工作可以看出來,自己這威望算是樹起來了。
“姜主任,來一瓶,這是咱們洛渝當地優質雪山融水所產,味道與內地的確實不一樣。”方師長說着從自己座椅下拿起一瓶礦泉水,遞到姜主任手中。
“嗯,好水,說起來…嗯?怎麼….”姜主任剛含了一口水,一股醬香味猛然刺激味蕾,差點吐了出來,等看到方師長朝自己神秘地眨下眼睛後,姜主任會意地一笑。
“張班長,我和方師長有要事相商,馬上安排警戒。”
“是”
兩個小時後,姜主任攬着方師長的手打着擺子走出軍營,邊走邊聊。
“老方,我們都是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軍人,一個小小的裡米金算得了什麼,有朝一日,我還要去地拉普,去巴昔卡,我姜恆濤自上老山前線那天起,就沒打算活着回家。給他們幹了,回去我就打報告,把地拉普的坦克旅端了。”
“你道本部院是個書生,本部院卻是朝廷的將首。”姜主任突然拽了句戲詞。
“慎言,慎言,軍國大事,姜主任來,慢走,我帶你去看看新佈置的防坦克錐,八橫十六縱,四個陣列又加埋反坦克地雷。地拉普的那幾頭笨象,想要衝過來,看不炸飛他們的象牙。”方師長揮退了上前迎接的張班長,反攙着姜主任繼續向南走。
“姬兒,聽說你隨於謙出去的這一趟,吃了不少的苦,還在東海之中差點喪命。你是琉球尚家的希望,有你在,尚家就有東山在起的一天,以後切記,不可再孤身冒險。”已經拋開過去的紛爭,現在的尚姬在柳老眼中,只是自己的孫女,甚至親孫女一樣的位置,因此一見面先是淳淳教誨一番。
“是,爺爺,尚姬記下了。”尚姬心頭也是一陣感動,這種一家人的感覺讓自己心頭也很溫暖。中午時分,因爲長途奔波,尚姬身子有些睏乏,因此並未隨於謙和柳蓓前往梅楚卡,在尚姬心中,也有意爲柳蓓兩人留些獨處的空間。不過在於謙出發之後,尚姬突然決定動身,搭乘停留在桑東的直升機,親自跑一趟米林,面見柳老。
“你說的第一件事很好吧,我馬上和成都的科研單位聯繫,以現在計算機的計算效率,一天時間建模,一天時間計算,估計兩天時間即可解開這套陣法的運轉規律,找出切入時機和角度。只是這第二件事嘛,我得和京城方面詳細 解釋一下,手續上恐怕有些麻煩,于謙真的決定動用他們了嗎?”
“不是于謙,是我,爺爺,于謙不是萬能的,他絕對不是那個灰影怪物的對手,我和于謙心意相通,並且也與灰影交過手,于謙打不過的,並且……”尚姬銀牙一咬,將那日和于謙聯手擊敗老怪時,所聽到的珈蘭古寺裡有于謙的命數講了出來。
“什麼?還有此等事,怎麼不告訴我?真要如此,即使毀了這幾座山也不能讓于謙下去。我這就與京城方面聯繫,馬上把它們運過來助陣。姬兒,你馬上返回梅楚卡,千萬要阻止於謙進入山坳。”
天色擦黑,兩輛灰綠色的裝甲車在崎嶇的山道上轟鳴着向前衝,因爲昨夜的交火問題,林嘎爾以南已經實行燈火管制,因此裝甲車也未曾開燈,摸黑在山林中繞來繞去,坐在裝甲車裡的滋味並不好受。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坐在首車裡姜主任的好心情。
下午午飯過後,姜主任隨同方師長參觀了佈置在山道上的反坦克錐陣,迎客峰上的雷達站和防空陣地,又去了礦場一線視察,連平日裡對自己頗爲冷淡的石恩和呂天喜兩位尉官也對自己的到來十分親熱,他們可是最早跟着那個人的兵啊。
看來自己孤身去裡米金這一棋走對了,拿下了裡米金和哈拉哈兩個部落,等於將整個林嘎爾以南穩定住了,這是實打實的功績,現在邊營長對自己態度曖昧,方師長,石恩,呂天喜等人向自己主動靠攏的,就連回個梅楚卡,幾個都要親自護送。
人心向北,大勢所趨,等把那個黃營長調走,就剩下林峰,毛文遠這兩個兵頭了,哼,看等你回來時,還拿什麼和我爭。
“嘎吱”裝甲車突然一個急剎,停在了K4山道與南伊曲大拐彎支路的交匯處,正在眯眼瞑想的姜主任一頭撞向廂板,酒勁也一下子被嚇沒了。
“怎麼開的車,是不是打瞌睡了?”姜主任狠捶了幾下隔板,衝着駕駛室吼了一句。
“嘭嘭嘭”裝甲車車門外卻響起了敲門聲,在車內剛穩住身子的張班長連忙持槍警戒,打開瞭望孔向外觀望。
“姜主任,開下門,梅楚卡有要件送過來”說話的卻是剛從後車下來的石恩尉官,緊隨其後的呂天喜則走向車前,和前面擋車的十幾人接上了頭。張班長見是自己人,連忙合上保險打開車門。
“什麼要件啊?用得着這麼急匆匆的攔車嘛,出了事故怎麼辦?毛兵!”姜主任穩定了下情緒,端着架子從車上下來,雖然心裡十分不滿,不過現在是收攬人心的時候,姜主任也不想罵得太過了。
“姜恆濤,護鄉軍在裡米金搜查出你通敵賣國的罪證,現在上級命令將你押送回軍區調查,請配合我們。”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車前傳來,一張略顯年輕的面孔定在姜主任面前。
“扣人”年輕面孔面無表情,手臂一揮,幾名帶着白袖章的護鄉軍上前將姜主任按倒在山路上。
“大膽,造反了你們,我是上級任命的,你們無權抓我,警衛班,下他們的槍。”
嘩嘩,跟隨姜主任的警衛班打舉起了槍,張班長打開了七九***的保險,頂在了年輕面孔面前。
“嘿嘿,我認得你,你是于謙的人,在機場上我見過你一面,”藉着月光,姜主任終於看清了來人的面孔,正是于謙那消失了多天的三兄弟王俊洋。
“張班長,我在執行護鄉軍參謀部的軍務,請放下武器,否則後果自負。”小洋一揮手,兩邊山林中亮起二三十個紅點,分別鎖定了舉槍的警衛班。而喜子和土狼也掏出了槍,對準了張班長的腦袋。
“方師長,石中尉,呂中尉,你們看看,這于謙是不是要造反了,你們要給我作證。”姜主任掙扎着想要起身,卻被兩名護鄉軍士兵死死按住。
“姜恆濤,據裡米金部落幾個族長指證,你在被扣押其間,曾供述迎客峰一線部隊裝備及庫存武器清單,現上級命令將你押回送審,請配合,第一次警告。”小洋將手中的***扣至保險位置,槍口對準了姜主任。
“還有這種事情?老薑,和我說實話,你透露過這軍事機密沒有?我還在想呢,就你和珈巴長老被人扣押了,那長老是從桑東趕過來的,他也不知道咱們部隊的秘密啊,如果真是這樣,誰也護不了你了。”
田師長走上前來,按下了警衛班舉起的槍。
“都站一邊去”田師長的軍銜在那裡擺着,張班長等人也不得不退到路邊。
“我…我沒有?這個…,當時我有點懵,我也不記得了。不對,田師長,你陰我?你下午拖着我,就是爲了在路上給我下手吧”姜主任突然明白過來,怪不得這個田師長中午時突然對自己這麼親熱,一直拖着自己不讓走。
“不是我陰你,是國法容不得你,有沒有透露軍事情報,有沒有叛國,過了堂就知道了。姜主任,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