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吳全發踏入棲鳳宮那一刻便註定了這一夜,不會那般的平靜。
夜色晦暗,着了一盞小燈閃爍,重陽坐在窗前,目光凝着簾子上頭的花案,卻是兩隻鴛鴦戲水,湘色的簾子,微微擺動。
“那是內務府新供的,奴婢瞧着畫案別緻便換了下來,娘娘要是覺得不好,那奴婢便差人換掉。”皖蘇端了盆子進來,見重陽正對着那鴛鴦簾子出神,忙開了口。
重陽微微搖了搖頭:“鴛鴦鴛鴦,雌雄未嘗相離,人得其一,則一思而死,故曰匹鳥。只是這但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終不過是美好的願望,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究竟有幾個。”
她的聲音淡淡的,有些空寂的在屋子裡響徹着,只讓人心神微顫。
皖蘇凝了一凝。
這樣的毫無防備,卸去皇后的頭銜,不似平素的端莊秀麗,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重陽側着頭,目光仍是落在那簾子上,燭光倩影閃動着,在牆上拉長影子,直晃得人頭暈目眩。
皖蘇不覺順着她的目光的朝着外頭望了一望,卻是朝着祥榮宮的方向,今兒個皇貴妃侍寢,娘娘該是傷心了吧。
她伸手將髮絲撥在耳後,擰了把面巾遞給重陽,“娘娘別多想了,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般地步,再無迴旋的餘地,便只能,不去想,不去看。”
重陽點了點頭,接了帕子擦了擦臉,又遞迴給了皖蘇,人則是雙手支着下巴目光仍是望向窗外,不知在想着什麼。
皖蘇出去倒了水回來,又準備了蔘湯給重陽端來,卻不知她何時已經微微閉目,似是累了一般的,頭,一點一點的顫着。
分明的容顏,在昏黃的燈光下越發柔和,只是眉宇間,那掩不住的紋理,讓人觀之不忍。
皖蘇鼻子一酸。
原本除掉北辰放後,娘娘是可以離開的,可是爲了皇上她沒有走,到了後來又是爲了皇貴妃而留下,可是如今那二人在共赴雲雨之時,可有誰來關心娘娘的苦寂。
一個女子過於柔弱,便會成爲男人的負擔,可是當她變得強大,反而又得不到男子的喜愛,女子這一世,終是何其難兩全。
她嘆了口氣,拿了披風給重陽披上,又拿了罩子將僅餘的那盞小燈罩上,以免燈火過亮,轉身出去在門外候着,以備重陽醒了召喚。
可是剛開了門,卻見明月飛快奔了進來,一邊跑着,一邊大聲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皖蘇皺了皺眉,忙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壓低聲音蹙眉道:“你糊塗了麼,這麼晚了,瞎嚷嚷什麼。”
“不是。。。”好容易喘了口氣,明月一邊搖着手,一邊指了指外頭,皖蘇順勢瞧去,卻不想眼見着吳全髮帶着幾名太監闖了進來。
皖蘇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一側身擋在前頭,冷冷望着吳全發,低聲道:“吳公公這是做什麼,皇后的寢殿,豈是你隨意進出的,到底還有沒有規矩了。”
別人怕他,她可不怕,平日裡該給的面子都給了他,如今竟然這般無法無天了。
“皖蘇姑娘言重了,咱家是奉旨辦事,不知皇后娘娘此時在何處,勞煩姑娘去將娘娘請出來,也免得咱們都麻煩。”吳全發捏着嗓子陰陽怪氣的說道。
聽他說奉旨辦事,皖蘇的心一沉,有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一刻也不敢耽擱,凝了吳全發一眼,淡聲道:“公公且等着,我這就去通報。”
重陽已經聽了聲音走到了門口,目光掃了一圈兒,最後落在吳全發身上,緩聲問道:“這麼晚了,什麼事?”
剛睡醒,還帶着濃濃的鼻音,只是目光閃閃,亮如星際。
吳全發上前打了個千兒,“啓稟娘娘,皇上讓奴才來請娘娘過去祥榮宮一趟,說是有話要說。”
“皇上?”重陽凝了一凝,似是不相信自個兒的耳朵一般的,待望了皖蘇一眼,見皖蘇亦是那副模樣,這才相信自個兒所聽非虛。
“公公可知曉皇上是爲了何事?”
吳全發一垂首:“奴才不知。”
重陽望了他一眼,也不再多問,吳全發是北辰夜的心腹,口風緊的很,問也問不出什麼來。
只是,這個時辰北辰夜不是該着跟託婭在一起麼,讓她去做什麼?
觀瞻?
自然是不可能。
心裡頭隱隱有絲不好的念頭閃過,她強穩下心緒,對吳全發擡了擡手,沉聲道:“公公且稍等,待本宮換過衣裳便過去。”
祥榮宮的暖閣裡暖氣嫋嫋,盈盈香氣不覺縈繞,重陽跪在殿中央,大氣不敢多喘一下,她旁邊跪的,是同樣誠惶誠恐的託婭,衣衫不整,只着了件中衣,抽抽搭搭的。
心中恐慌,面上卻佯作無事,重陽將披風脫下給她披上,見皇上許久不作聲響,不禁擡起頭,目光能觸到湘色簾子後頭的身影,映在這燭火闌珊下,有些薄怒的意味。
久不出聲,心中平添惶恐,重陽擡首低聲喚了句:“皇上--”
北辰夜目光幽幽,擋在簾子後頭,看不出他面上晦暗的神色,以及隱忍的緊握的拳頭。
他‘嗯’了一聲,聲音卻是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來:“皇后,知曉朕爲何這麼晚請你來麼?”
重陽的頭垂的更低了,他越是這樣不動聲色,越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臣妾不知。”在她能控制局面之前,她只能先探探口風。
話音剛落,北辰夜一把掀起那簾子,一個閃身便到了重陽跟前,水晶珠簾碰撞的響聲滴滴答答敲打在心上,更是讓人心驚膽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