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比想象中荒涼的多,隱蔽在層層樓閣之後,暗紅的磚瓦,路邊的野草瘋長,平添了幾分荒蕪。
微微擡頭,‘宗人府’三個字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微醺的光來。耳邊是託婭低低的哭泣,有些隱忍的發寒,風空空洞洞地吹過,重陽擡腳邁上階梯,轉頭再看來時路,心底多了些茫然,彷彿到了沙漠,放眼望去,空無一人,所有的聲音都離身而去。
“姐姐,咱們,咱們便要住在這麼?”託婭怯怯的靠在重陽身邊,低聲說道。
重陽伸手拂去塵土,慵懶得依靠長廊上,墨發披肩,即使落了這田地,依然無畏,端莊優雅盡然顯現,她凝了一凝並沒有直接答她,而是似是想起什麼一般的,默然回首,問道:“皇上,究竟是如何發現你不是花滿樓的?”
這個問題這一路她都想不明白,北辰夜那般的肯定,若不是十足的把握,也不會將她們關起來,是以,她便更想知道。
託婭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本來好好的,可是皇上突然說我不是,然後就讓人去找你來。”
“那你們。。。”重陽兩手一合,託婭忙搖頭:“沒有,還沒有。。。”聲音越發低了下來,她垂着頭,微紅着臉頰,手,絞着帕子。
重陽心中的疑問逐漸放大,卻沒有再多說。
宗人府的日子平靜而寂寥,每日能做的只是望着那一個宮苑,仰頭望着天,把手數着日子。
重陽不是逃不出去,只是不能逃,託婭一點武功都不會,若是貿然出去,刀劍無眼,萬一傷着她那便得不償失了。而北辰夜大概也想到她會逃跑,是以,宗人府的守衛比平日裡多出了數倍,甚至加派了一隊弓箭手,由冷麪帶領將其團團圍住。
在拿下北辰放那一夜,重陽見過冷麪,一個不苟言笑的男子,武功怎樣不清楚,只是知道從那一日起,宮中便多了個叫做冷麪的錦衣衛統領。
如此平靜的過了幾日,北辰夜亦始終未曾下旨,只將她們關着,不說如何處置,更不許外人探望。
但是許不許可不是他能完全控制的,棲鳳宮那邊早已亂作一團,是以,這一夜,皖蘇便冒險探進了宗人府來探望重陽這邊的消息。
皖蘇會來是意料中的事,重陽在裡面,出去不易,但是外頭的人只要稍作裝扮,化作御膳房的人來送飯便可。
幾日的工夫,皖蘇便已消瘦了不少,顯然因着重陽的事而憂心所致,重陽心中感動,這幾日她在宗人府過的不好,想必皖蘇她們過的也好不到哪裡去。
卻是時間緊迫,容不得她們多加感慨,只能長話短說,皖蘇進來便是想問問重陽這邊有何打算,她好出去安排。
“奴婢記得上一遭娘娘丟失了個玉釵,想必那一物可以作爲證明娘娘便是花滿樓的證據,請娘娘仔細想想,可能丟在了何處,奴婢定然去尋回來。”
重陽略一凝神,微微嘆了口氣。
她便只能靠着那些身外物來證明了麼,北辰夜既然可以拆穿託婭的假身份,爲何不能認出她來,難道,她與他,真的只能對面不相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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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頹然,生生的兩端,她們彼此站在了兩岸,山與水,難相逢。
皖蘇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重陽這般的好強,對於感情,更是一絲都容不得沙子,皇上這般讓她失望,故以,想必她已是心涼如冰了。
“娘娘--”她輕聲開口,“娘娘不能意氣用事,皇上只是太過生氣了,纔不相信娘娘的話,而那玉釵是唯一可以證明娘娘身份的物件,是以,請娘娘仔細想想,到底會丟在哪裡。”
是啊,她不能意氣用事。
當初她知曉他是北辰夜的時候不也是難以接受麼,這才引起了以後的這一些事,她與他錯過了這麼多,實在不能再錯下去了。畢竟,她與他這麼多年的夫妻一直是水火不容的,讓他一下子便接受她是他深愛的女子這個事實,確實難爲了。
於是點了點頭,輕聲道:“現在想想,那釵子許是丟在了敷華亭,我將地方告與你,你去幫我尋一尋。”
皖蘇聽着,重重的點了點頭,“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就你出去。”目光堅定,讓重陽安心。
言畢,在侍衛的催促下端着食盒快步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回頭望了一眼重陽,說不出如斯寂寞,心下一顫,終是邁了出去。
一定,要將重陽救出去,這是她心中的唯一想法,而首要的,便是先找到那玉釵。
刻不容緩的急,也不回棲鳳宮了,出了宗人府,皖蘇一路往着相反的方向走了去,在宮中她不便用輕功,心中焦急萬分,只能快些走。
烏雲蔽月,涼風陣陣,走的太急了,免不得出了汗,涔涔的貼着衣衫,有些不舒服,她擡了擡手,拭去額上的汗珠子,卻不想這一擡手間快走的這幾步,迎面便撞入一人懷中。
冰涼的氣息迎面撲來,手腕上的力道將她扶着,不至於過於狼狽,但那熟悉的人影卻唬的皖蘇連連後退了幾步,手,作勢便抽了回來。
“皖兒?”沉穩的聲音,不帶溫度,卻不小心透露出些許的欣喜。
“冷統領--”皖蘇卻並無他那般的情緒,見着他雖是訝異,卻在最短的時間內很好的掩飾了起來,只是微微頷首。
冷麪一怔,素日無甚表情的面上閃了一絲苦澀:“皖兒,你還在怪我?原以爲上一遭我解釋之後你會理解的。”
皖蘇側了側身子,餘光裡的那道黑色身影隱在夜色中,似乎融爲一體,可是很奇怪,這般的遠,她還是能清楚的瞧見他的輪廓。
“統領言重了。”皖蘇微微垂首語氣不變,“往事不可追,如今你我身份有別,過去的事,休要再提了,以免讓旁人聽了去,對你,對我,都不好。”
這般雲淡風輕,好似說着不相干的話,冷麪望着她,心中千言萬語,那般決絕,所有的話,便都又咽了回去。
“也罷,你不想說,我便不再提。”說着,打量了一下她的裝扮,聲音方纔低了一低:“只是皇后如今落難,你可不要以身犯險。”
目光略轉一圈兒,最後落在他的臉上,那般的神色,那般的語氣讓她的心中有莫名的觸動,百轉千回卻是肝腸寸斷的苦。
“不勞統領關心,人生在世貴在情誼二字,將軍認爲無情無義之人方得永生,皖蘇卻恰恰相反。”只這一句出口,便讓冷麪原本就尷尬的神色更是無所適從,皖蘇不再理會也不多看他兩眼,只越過他快步走了出去,墩立兩側的城牆,像是漫漫長道,置身其中,永遠也走不盡一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