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一連數天,蓮馨館中的明豐都在進行着每天一個時辰的藥浴療程,蓮馨館也因此,從原本的清靜明幽變得時有鬼哭狼嚎之聲傳出,叫聲之慘烈,實令人不忍入耳。
卿詞每天亦不辭勞苦地從清淚閣過來,診查明豐的治療狀況。
“清如,你說他還需要進行多一天的藥浴麼?”
白衣女子執筆的手一頓,思索片刻,“依照這幾天的治療狀況看來,他明天也就能進行下一步的治療了。”
“如此,”顏箏察她的臉色,看她一如既往的蒼白,不由擔憂出聲:“你今晚可要好好休息,明天的治療可會耗費你諸多心力的。”
“嗯,我知道,我今晚會早睡的。”
卿詞順從地點了點頭,便將手上寫好的藥方遞給顏箏,“今天用藥減半,明天我再來。”
“好。”
顏箏接過藥方,便送卿詞出門。
看着今天少了那抹青嵐身影,他心中略有奇怪,然而又不好意思問出聲來。
“怎麼了?”
卿詞見他一臉掙扎的表情,不由問道:“可有何事?”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顏箏稍稍側頭,神情有些許彆扭:“……他今天怎麼沒有伴在你身邊?”
“他?”
卿詞有些許疑惑,隨即又瞭然:“你所說的可是那個白公子?”
“嗯,”顏箏的神態仍自不太自然:“我說的正是他。”
“不知道。”
從今天早上她就沒有見過他露面,而他,也沒有義務告訴她他的行蹤,所以卿詞根本無從得知他的所在。
如此正好,少了那個人在身邊,她也落得清閒。
“……”
顏箏聽着她微帶執拗的語氣,一時無語。
“清如,你不高興?”
“何出此言?”
卿詞側頭看他。
“聽你的語氣。”
“顏
箏,你想多了。”
兩人已經出自館軒門口,卿詞繼續說道:“我明天再來看他,在此之前,便麻煩你好生照顧他吧。”
“那是自然。”
顏箏淡淡頷首,便目送着她離去。
夏之館的天氣依舊晴朗,然而顏箏想起他們二人時常伴在一起的一幕幕,心中卻覆上了陰霾。
白梅隱不盡薄香,落於燭影之下,恬靜冷淡。
一如案几之後那抹纖瘦的白影,清寧。
卻有道不出的哀傷。
那名本守在她身旁的綠衣侍女不知何時趴在她身旁沉沉睡去,熟睡的容顏是掩不掉的滿足安詳。
彷彿坐在她旁邊的那人能給她無聲的守護。
琉璃燈盞上的燈芯已燃了一半有餘,室內光線微暗,折於執筆書寫的佳人的玉容上,是衝不掉的淡漠。
“卿詞,你果然沒有睡。”
室內的燈光因此人的到來,於一瞬明亮起來。
藍衫公子不知何時已坐在白衣女子對面,他擡手挫了挫寥落的燈芯,脣露一絲逸笑。
卿詞下筆的手一頓,她緩緩擡眸看向對面的藍衫公子,臉容逐漸僵硬。
消失了差不多一整天的人,竟然於此時出現?
“你不也是沒有睡?”
她說道。
“就是因爲你沒有睡,我纔不睡的,卿詞,你可知道?”
白浚衡稍稍往前靠近卿詞,如水眸光染上一絲曖昧。
“我睡不睡又與你何干?”
卿詞早已習慣了此人輕佻的舉動,她不避不讓地看着他,問道。
白浚衡看她半晌,突然脣角泅開一痕笑。
“你是真不知道原因還是假不知道原因?”
那語氣仿卿詞若不如實回答的話,他便會懲罰她。
他這幾天每晚於子時之前總會來到清淚閣的庭院,都無一例外地看見閣樓中青燈點至丑時才堪堪熄滅。
這個女子,怎麼總不愛惜自己呢?
“我不知道。”卿詞心中不由一窒,脫口而出。
說罷,便繼續埋頭書寫。
“啪——”一聲微響,是書頁翻動的聲音。
白浚衡的手掌突兀地出現在卿詞的眼前,模糊了方纔寫的字跡。
“白公子,你究竟想怎樣?”
卿詞有點怒了。
此人三番四次挑釁自己,現又深夜前來,闖入女子的閨房,他究竟意欲何爲?
“沒想怎樣,只是想讓你去睡覺而已。”
白浚衡似是注意到卿詞臉上的不悅,脣間澹笑愈發璀璨。
“時辰到了,我自然會去睡,白公子,你不必多此一舉。”
“哦?”白浚衡看了看牆角漏刻,問道:“那麼未知卿詞所說的時辰究竟是子時還是丑時呢?”
“當然是丑時了。”
話一出口,便驚覺不對。
現快到午夜子時,深寒露重,尋常人家於這個時辰早已進入甜睡。
而她,本就操勞過度卻仍於青燈之下研究病症,以便更好地醫治病患。
她這份心,真是令人不得不動容。
“我真是服了你。”
白浚衡微嘆一口氣:“你明明知道谷中的人都在關心着你,你爲何不愛惜自己呢?”
他雖然來到歧雨谷中僅五天,但已經察覺出谷中之人無論是大夫還是婢女僕從,無一不對她關懷備至,敬佩有加。
那天下午在蓮馨館中一衆醫士齊聲喚她的一幕還猶在眼前。
她身上的確有一種底蘊,能令人瞬間折服。
僅僅是半局棋、一段曲的時間,她便令他不由自主地主動親近。
而經過這幾天的朝夕相處,他對她有了更深的瞭解。
細細想象,便覺得她猶如深山樹幹上新近長成的風蘭,有着別樣的幽芬,清如許。
徒留冷香半縷惹人心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