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天降



大漠之夜涼如水,黃沙飄拂無蹤,宮殿之內酒香醇烈,醉了榻上男子。

白浚衡懶懶靠在冰嵐的膝上,水眸早已蒙上了一層醉意,更令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

忽地寂靜夜裡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着深日前來稟報。

白浚衡眼風稍稍帶過他,對他說道:“有何事速速報上來吧。”

“是。”深日神色有些許凝重,“逆天帶了大批手下在宮殿外求見,說要見侯爺你。”

“哦?”

仍是漫不經心的語氣,“他來何事?”

“似乎是來投降。”

“投降?”

白浚衡有些許玩味地咀嚼着這個詞,在他腦海中可從未想過逆天會用“投降”一詞。

“是的。”

深日試探性地問道:“侯爺,你說用不用趁此機會將他……”

“深日,你這樣做也太不君子了吧?”

白浚衡輕輕一笑,他搖了搖頭,“既然對方說要投降,那麼我們也應該要以禮相待,好好請他進來一談才行啊。”

“侯爺,你就不怕?”

深日低下了頭,沒有再說下去。

“你是怕對方這次只是假意投降,實則是想回來奪權?”

“屬下確有這種憂慮。”

“關於這點,”白浚衡再次舉起桌上的酒杯,啜了一口烈酒纔再次說道:“若要回來奪權,也要先看看他現在有沒有如此能耐。”

雪幟國接手南沙漠政權已有將近四個月的時間,現在的形勢早已不同於剛開始的時候,白浚衡此時已能將全盤局勢掌握在手中,因此,若然逆天真的想在現在奪權,簡直是以卵擊石。

且,白浚衡相信他歸順的原因絕不是因爲這個。

他總認爲他的異色眼眸與那名白衣女子有所聯繫,那次在於滇雖只是驚鴻一瞥,他甚至沒有機會與她好好說上幾句話,可是他看得出她沒有受到那種非人的待遇,即便她是從青樓處被霍景闌救出。

那名看似清漠淡雅的女子,實則聰慧潛靜,縱使真的遇到危險,他都相信她能保護自己。

即使她的雙腿並不能走。

“傳他進來,看看他如何。”

白浚衡吩咐道。

“是。”

深日應了一聲便出了宮殿。

“嵐兒,夜已深,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白浚衡坐正了身體,他柔柔地看了冰嵐一眼,話中之意卻是不容抗拒。

“是的,侯爺,奴婢現在便去休息。”

冰嵐垂了眸,似在避着白浚衡的眼神,她站起身來,卻又不小心被拖曳的裙裾絆倒,跌進藍衫公子的懷中。

有濃霸的酒香涌進鼻端。

男子的氣息近在咫尺。

“嵐兒,你是惱了我嗎?”

藍衫公子看進她眼眸深處,疑惑問道。

“嵐兒不敢,嵐兒沒有生侯爺的氣。”

女子的眼神仍是閃縮,薄紗之後是熾熱的肌膚,軟體生香,勾起人深處的渴望。

然,藍衫公子卻適時放開了她,淡淡說道:“沒有便最好,柔兒最近病了,你早點去看看她,並叮囑她按時服藥。”

“是。奴婢知道。”

冰嵐想不到他對自己如此冷淡,平日裡滲入心脾的

溫柔都不知道去了何處。

他明知道自己不太高興,可卻不問自己緣由,只是叫自己早點休息。

呵,那名殘疾就對他如此重要嗎?

重要到他連看她一眼都覺得是多餘?

難道她和冰柔連一名殘廢也比不上?

冰嵐突然覺得委屈,自己與冰柔跟隨他這麼多年,連一個妾侍的名分都沒有,雖則他沒有碰過她們,只是偶爾調戲一下自己和冰柔,可是,這實在是令她感到挫敗。

外界之人給涼笳侯白浚衡的評價其實都是他的障眼法,什麼風流多情,什麼倜儻疏朗,這其中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在她和冰柔看來,他實在是剋制得可以,即使自己只穿一件單衣睡在他懷中,他仍能不爲所動。

這又是怎樣強大的自制力?

涼笳侯,白浚衡,世間又有多少人看穿了你真實的模樣?

我想,怕是連你自己也看不清你是一個怎樣的人吧?

冰嵐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頭也不回地退回了內殿。

白浚衡看見冰嵐走後,斂了笑容,又一杯烈酒入肚,更加令他清醒三分。

殿外響起敲門聲,深日的聲音傳來:“稟侯爺,逆天到了。”

“進來吧。”

男子的聲音澹澹響起。

“吱呀——”一聲,殿門開了,一襲黑衣當先撞入眼前,白浚衡仍是懶散地倚在軟墊之上,只稍稍看向來人。

逆天也毫不忌諱地看向殿上之人,深棕色眼眸中閃過一抹暗色。

“你就是逆天?”

白浚衡當先開聲問道。

“是,我就是逆天。”

逆天頓了頓,“又或者,你可以叫我‘霍景闌’。”

霍景闌?

白浚衡銳了眼神,目帶研判地看向他。

“逆天,你此話何解?”

“也就是此話表面的意思,”逆天的神色依舊冷冷的,“我纔是卿詞失散多年的雙生哥哥。”

“你纔是?”

白浚衡心中一喜,“那她可知道這回事?”

“已經知道了,那次我在沙漠那裡擄她走也就是因爲這個原因。我想不到她竟然會在那裡出現,若不是她的金眸,我根本不知道她就是我妹妹。”

逆天和卿詞雖說是雙生子,可是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看不出他們二人的面容相似,若然真的要說哪裡一模一樣的話,那隻能說他們的眼睛很像,都是琉璃鳳目,眼中折射出的光令人不容忽視。

“那你的眼睛爲何不是金色的?”

白浚衡問道。

魚落國後許沉沙雖然是雪幟國派到出雲國的細作,也知道她在出雲王宮中所施的計謀,可是真正的霍景闌當年去了哪裡,卻沒有多少人得知。

不然,他也不用找了真正的霍氏景闌如此之久。

“這大概要問那個將我賣至大漠的人了。”

逆天斂了斂眉,深棕色眼眸中有着一閃而過的金色之光,看得人目眩。

“那她可相信你對她說的話?”

其實白浚衡最關心的還是卿詞對逆天的態度,若然她相信他所說的一番話,那麼必然會懷疑那名紅衣男子,若然她不相信的話……

這樣也好,起碼她不用活在矛盾之中,畢竟那人是她的

仇人之子,縱使陪伴自己多年,也可能剋制不了心魔。

除非,她喜歡的人是他,而不是自己。

白浚衡的臉色黯了黯,此時逆天再次開聲:“她不是很相信,說是要親口找他一問,恐怕現在她也問了吧?”

自卿詞從大漠中消失之後已過了半月有餘,御風國的戰事仍舊吃緊,雨琉腹地那邊的戰火暫時沒有蔓延,白浚衡本收到消息說是雨琉腹地的反動勢力有所行動,可是不知爲何到了最後在雪幟國國境卻停了下來不再前進,如此想來,其實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趙三王子識穿了自己“無中生有”之計,雪幟國內亂是假的,引誘他們出兵攻打纔是真的。

若他們遲遲不肯現身,那麼好,他也不必客氣,以雪幟國現在的兵力,直接出兵攻打他們也是綽綽有餘。

“逆天,你說要來歸順於我,說說你這樣做的原因。”

白浚衡看定了黑衣男子,不容他迴避這個問題。

“我只是想爲自己以及一幫跟隨我的人找一個可以安心之所而已。”

事實上,那次野肆兵團不管不顧地炸了堵風區的事情已使逆天的兵馬損失慘重,單是糧食水源便已經被破壞殆盡,而他的人馬,死了也將近有一半,在這沙漠之中雖然不是說不能存活下來,可是他以前是南沙漠政權的人,狂刀當時得罪了這沙漠中多少人,已是不能用十隻手指數過來,若是御風國這時對自己發起攻擊,那後果可真是不堪設想。

因此,出於對自己現狀的考慮,他不得不爲自己還有跟隨自己多年的兄弟找一條後路。

而這條後路,當屬歸順白浚衡無疑。

他也回望白浚衡,眼中的真誠與摯意讓人不得不相信他是真心降服。

白浚衡沒有立即迴應他,只是與對方對視片刻,稍稍抿緊的脣才露出一絲笑意。

“好,既然作爲曾經的南沙漠政權的首領肯歸順於雪幟國,那麼我也願意真心對待。”

“金風。”

白浚衡輕喚一聲,向候在旁邊的金風示意,金風立刻上前來斟了兩杯烈酒,將其中一杯遞給逆天。

“這酒有點烈,逆天你應該沒問題吧?”

白浚衡手捧烈酒,向着逆天致意。

逆天看了杯中清湛的醇酒一眼,毫不遲疑地仰頭飲盡。

有像火燒卻帶着清冽的感覺一路蔓延至肺腑,逼得人在這涼冷的夜中更加清醒。

逆天眼風帶過殿上三三兩兩倒下的酒壺,眸中掠過一絲詫異,這酒如此如此之烈,他竟然可以喝這麼多?

他就不怕酒毒攻心而死?

“逆天,你不用爲我擔心,我已習慣了此酒的烈性,”白浚衡似看懂了他在想什麼,“這酒與其說是毒,倒不如是我的一種護身符。”

護身符?

逆天一愣,然,容不得他多想,藍衫公子再次說道:“好了,夜已深,金風,你派人好好安置逆天與他帶來的人馬,別虧待了他們。”

“是。”

金風應了一聲,便對逆天做了個“請”的手勢。

待逆天走了之後,白浚衡才重新倚回軟墊之上,燭影朦朧,看不清他的剪影,唯有如水眸光依舊,那裡蘊着別人看不透的情緒,也是時候要將她奪回來了。

藍衫公子握了握手中杯盞,眸中寒意綻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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