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烈酒



一個時辰之後,深漾宮西面偏門之外,一紅一黑兩抹身影看着空蕩蕩的廣闊沙漠,忍不住相互對望一眼,同時出聲:“該死的白浚衡,被玩兒了!”

霍景闌攥緊了拳頭,一拳打在鬆疏的黃沙之上,卻怎樣都不能將心中的苦悶憤懣發泄出來。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直接攻打到南沙漠政權嗎?”

趙泫塵尚能夠冷靜下來思量接下來應該怎樣做,霍景闌深呼吸了一口氣,這纔將情緒平復下來。

他問道:“爲何他能輕易地出入你的深漾宮?”

霍景闌這次真的是被白浚衡徹底算計了一番,他與他本是想來個裡應外合,趁亂找出卿詞的位置,然後再將她救出。

想不到那人卻是一早便得知卿詞的所在,將他撇開,自己早他一步尋出了她。

“他能如此詳盡得知深漾宮裡的情況,應是逆天告訴給他聽的。”

趙泫塵低頭思索片刻,道出自己心中所想。

昔年南沙漠政權的狂刀曾帶領一衆人馬闖入過深漾宮,雖然逆天沒有前來一同掠奪,但是想必那時狂刀已經秘密命人將深漾宮的地形給勘探清楚。

然,在狂刀闖入沒有多久之後,他便命人在宮中設了諸多五行陣法,且又堵塞了不少秘道,想不到今天還是讓白浚衡有機可乘,將卿詞奪走。

“逆天?”

“對。除此之外,我想不到還有誰能將深漾宮的情況告訴他。”

霍景闌在原地沉默良久,其實現時最佳的做法便是和趙泫塵合作,一起帶兵去攻打南沙漠政權,但是,經過這次白浚衡的出爾反爾之後,他不想再輕易將卿詞的安全交託給別人手上,是以,他還是沒有作聲。

“蘭燼公子,你打算如何做?”

趙泫塵問他。

“先從長計議,再作決定。”

“若你相信我的話,我們可以合作。”

趙泫塵聽他的說法如此保守,也猜得出他心中的疑慮,現在與其多一個敵人,倒不如多一個盟友去救卿詞。

因爲直覺告訴他,白浚衡的目的絕不簡單,自他登上白氏一族的家主之位以來,一直都煞費苦心去尋找“幽煌冰環”,現如今卿詞在他手中,他就不相信他不會採取行動去墓穴裡面尋找“幽煌冰環”。

霍景闌銳了重瞳看向他,眸光深處異彩紛呈,如同他現時的心境那般,起伏不定。

最終,眼底變幻重歸平靜,他作出了最後的決定。

“好,我相信你,若你違背諾言,我霍景闌必會花上十倍的代價令你御風國灰飛煙滅。”

隨着最後一個字從紅衣男子的口中擲出,兩人一同伸出右手,擊掌爲盟。

醇酒烈香驅不散青嵐衣袂多情,伴隨着一陣濃霸的酒香,一線美酒若流水之姿緩緩傾入琉璃酒盞之中,狐絲軟榻之上藍衫公子掩不住眸中湛亮笑意,冰柔冰嵐那對雙生姐妹花候在白浚衡身邊,爲他斟酒搖扇。

稍頃,外面有侍女進來,呈上精緻菜餚十九道,錯別有致地擺在梨木圓桌之上,白浚衡懶懶地看着侍女的動作,突地問道:“卿詞呢?可否有叫她出來用膳?”

“奴婢方纔已經喚了夫人午時出來吃飯。”

“那爲何現在還看不見她?”

白浚衡的語氣肅冷起來。

“……奴婢馬上再去多叫一遍。”

那名婢女被白浚衡突如其來的凌厲話語一震,結巴說道。

“你們別因爲她行動不便而不將她當一回事,我雖沒有跟你們明說,但是你們心裡必須清楚,我既娶了她回來,她便是白氏一族的當家主母,但,你們對她的態度是不是過於隨便?”

“當家的,大老遠便聽見你在訓斥侍女,你夫人,二叔不就是替你帶了過來麼?”

隨着那人帶笑的話語響起,宮門被緩緩推開,白浚衡循目望去,但見一名中年男子推着一名白衣女子的輪椅,閒步進來。

白浚衡看見他們,終是軟了眼神,“二叔,你來了?”

目光卻是膠着在卿詞的臉上。

卿詞微有尷尬,方纔他對侍女的一番訓斥她都聽在耳中,其實這裡的人對她都非常友善,並沒有白浚衡口中所說的那般嚴重。

她被他帶回來已有兩天,在這期間她也知道了他的一些事情。

大廳之中還低低徘徊着霸酒烈香,這種味道是何其陌然疏生,她想不到這樣一名溫柔似水的男子會喝如此霸道的白酒,且,還是一天喝上一罈。

他就不怕中酒毒?

“清如公主,白二叔我今天終於能見上你一面了。”

腦海中還浮掠起與身後那名男子談話的情景。

在方纔與他在書房裡的一席話

中,她知道了他每天都要喝上一罈烈酒的原因。

侯門深重,偌大一個家族屹立於雪幟國中千年不倒,其中家主所要承擔起的責任與使命又有多少?

曾記得在歧雨谷中他和自己說過他的母親,他說他的母親喜歡喚他“浚兒”,他說起他母親時那種充滿緬懷與追憶的表情,令她剎那軟下心腸。

每個人都有疼他愛他的母親。

而他,這名舉止風流的藍衫公子,也不例外。

八歲之時,他便死了母親。

而他的母親是爲了救他,而被活活毒死。

在他面前被活活毒死。

她在臨死之前,甚至來不及叫他一聲“浚兒”。

白氏一族的子弟表面上雖是服從直系家族的統治,但是明爭暗鬥卻是自三百年前便開始。

白浚衡一出生便是白氏一族的嫡長子,與三百年前的長樂侯白未晞一樣,還未出生便被賦予白氏一族長久以來的重大使命。

他母親好不容易在十月懷胎之後平安將他生下來,每天都戰戰兢兢地活着,雪幟國在三百年之後已經徹徹底底地強大起來,自五十年前滅了御風國之後則更是。

很難想像每天吃的食物、喝的水,甚至乎是呼吸的空氣都蘊含着毒素,來暗算攻擊他的人不止隱藏在上千名白氏子弟之中,還有外界不服雪幟國統治的人,而在這些反抗勢力之中,又以雨琉腹地那裡的勢力最猖狂。

已經忘記了那天是不是一個晴朗的日子,白浚衡只記得雪幟國的天氣一如往常般嚴寒,牆角的火爐熊熊燃燒着,母親的貼身侍女捧了他最愛的炸子雞給他吃,而那一天,正是他母親的生日。

爲了哄他母親開心,他獻寶似的將自己最愛的那碟炸子雞遞到他母親面前,看着她高興地一口口地吃進去。

想不到,這一生日竟成了冥壽。

這一獻寶,便成了別人的幫兇。

他的母親在他面前咳了許多許多的血,而那名他母親最信任的侍女見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取了懷中的匕首出來直直向自己的後背插來。

本以爲自己必死無疑,想不到他母親硬是拼着最後一口氣,將他摟緊在懷中,以身擋匕,擋掉了致命一擊。

當外面那些侍衛發現殿裡的情況時,已經遲了。

他的母親,流了滿身的鮮血。

而那些帶着溫熱的血一直沿着自己的衣袖流進自己的手臂之中,母親脣邊綻放的虛弱笑意永遠成爲他心中的桎梏。

“浚……”

那是她所說的最後一個字。

其實他知道她想說什麼。

她是想說:“浚兒,其實母親沒有怪你。”

她是想說:“浚兒,不要哭,男孩子遇到這些事情要堅強。”

她是想說:“浚兒,沒有了母親,你也要活得好好的。”

她是想說……

沒有了。

他再也猜不出她想說什麼了。

她的笑容最後僵結成痂,成爲他心中永遠都不可能痊癒的殤。

一個年僅八歲的孩子,在最需要母愛的年紀,卻突然看見自己的母親死在自己面前,且自己母親的死他也有一半的責任,那又是怎樣的一種夢魘?

後來到雨琉腹地巡查的父親快馬加鞭地趕回家中,對着的只是母親的靈位,自己在母親靈前守了七天七夜,到最後還是父親拽起哭腫了雙眼的自己,一字一頓地對自己說道:“我兒,別哭了,父親不日會將送你到神女峰上的悠遊道人那裡學習,若你真的想爲你的母親報仇,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努力,衡,你要記住,你是白氏一族的家主,事事都要跑在別人前面,事事都要比別人多想一步,事事都要深藏不露,你,可清楚?”

那時候的自己對父親所說的話語還是懵懂不清,但是隱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使命。

現如今,十多年過去了,父親也已經與世長辭,與母親一起長眠地下。

而他,也終於明白了幼時父親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要深藏不露麼?

那麼他便在世人面前製造一幕假象,遍尋天下美人進府,蓄養姬妾無數,博得一個“風流佳公子”的名號。

他也以此作爲誘餌,查出了不少白氏一族裡面有覬覦之心的叛徒,雨琉腹地裡面暗藏的勢力他也掌握了不少,是以,他才這麼快便確切掌握那裡反動勢力的藏身之地以及對方訓練了多少兵馬。

世人都道他瀟灑多情,實則上,這些都只是他剷除異己的計謀,他至今爲止真正喜歡的人只有一個,那人便是——

白浚衡挑脣一笑,上前幾步從他二叔手中接過輪椅的扶柄,親自推她到桌前,並細心地幫她調整好位置。

卿詞仍是不習慣他的溫柔細心,又或者是對他如此細緻的舉動而感到有點不安,她轉過頭去,深深看他一眼,咬了咬下脣,一句道謝還是沒有說出口。

“怎麼了?是肚子餓了嗎?”

白浚衡微笑說道。

“是啊。”

卿詞答道。

此時白韶水也已經落座,一衆婢女除了冰柔冰嵐仍候在白浚衡身邊之外,其餘的,紛紛有序地退了出去。

卿詞見他們二人都落座了,唯獨冰柔冰嵐那對雙生姐妹還站在一旁,不由問道:“她們不和我們一起用膳?”

冰柔與冰嵐一聽,立刻低下頭來:“奴婢二人身份低微,沒有資格和侯爺還有夫人你們一同用膳。”

“如此?”

卿詞皺了皺眉,不再問下去。

這兩天從別的侍女口中曾聽過她們二人的事蹟。

白浚衡驅盡了雪幟國侯爺府裡的無數姬妾,就唯獨將她們二人留了下來。

本以爲他會給一個名份她們,畢竟這對姐妹花跟在他身邊如此之久,但是他卻是出乎衆人意料之外,僅是將她們以貼身侍女的身份留下來繼續服侍自己。

這,未免太不厚道了吧?

但是她並沒有問他具體理由,因爲她知道他每做一件事都必會有他自己的道理,他,也有自己的分寸。

“請侯爺夫人還有白大人安心用膳,冰嵐與冰柔二人先行告退。”

還未等白浚衡開口吩咐,那對如玉的姐妹花便自動行禮,退了出去。

卿詞看着她們二人離開的身影,又轉頭望向白浚衡,見他神色仍舊淡淡的,便執起銀箸吃起飯來。

然,還未碰到飯菜,便被另一人的銀箸格住,疑惑擡頭,看見那人略帶嚴肅的神態。

“先別食用。”

卿詞不知其所以然,只見坐在自己身旁的藍衫公子閒閒執筷,將面前十九道菜餚都品嚐了一遍,又將卿詞的飯吃了一口,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他才微笑對兩人道:“這飯菜可以吃了。”

卿詞心中一窒,看着他漫不經心的笑靨,一股痛心無可抑制地從心底深處涌上來。

他自小過的究竟是什麼樣的日子?爲何在自己的地方用膳還要如此審慎小心?

卿詞大致知道白浚衡方纔的一番做法是爲了什麼。

他是爲了試毒。

當至純至霸之酒喝到一定的程度以後,清純的酒精便會在體內生出免疫能力出來,從而可以抵抗食物之中暗藏的毒素。

所以,他纔會阻止自己,他纔會快自己一步將桌上的飯菜都嘗一遍,爲的是她的安全。

白韶水早已對此司空見慣,在他剛嘗試喝霸酒的時候,他曾親眼看見他喝了三口下去便口吐鮮血,那漲紅的蒼白小臉,令他絲毫不懷疑他的侄兒會因爲喝了過多的烈酒而生生吐血而亡。

尋常之人一天喝此種純度極高的白酒一般不能超過一碗,否則那尚未經過任何勾兌的酒精便會進入到肺臟之中不斷累積,到最後,身體有可能因爲承受不了,而爆血而死。

可是他硬是以堅強的意志熬了過來了。

從起初的三小口到後來的每天三大碗,再到現在每天滿滿的一埕——

他雖生在冰雪的國度之中,卻擁有沙漠男兒的堅韌不屈,以及幹雲豪氣,他從沒有怨過自己的命運,幼時母親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幕可能會成爲他心中永遠的陰影,但是他終是熬了過來了,以自己獨特的方式熬了過來。

而那種方式便是令自己百毒不侵,以此來保護自己所珍重的人。

他看着他一路長大,看着他從鋒機尖銳到光芒暗藏,他看着他成長爲這世間最風流倜儻的男子,可是他做的這一切都是有目的,他有着常人所預想不到的艱辛,到最後還是想完成先祖所遺留下來的宏大夙願,那便是——

一統三國。

爲此,他不得不尋找那象徵天下一統的神物“幽煌冰環”。

始終相信他用諸多手段將這名身份特殊的女子奪回來絕不是因爲兒女情長那麼簡單,無論他有多麼地重視她都好,他相信他的侄兒必不會放過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去奪取“幽煌冰環”。

只是,白韶水看了一眼那名白衣女子,她這副孱弱的模樣能進入到危機重重的墓穴之中爲他們照徹黃泉之路麼?

“來,二叔、卿詞,都起筷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白浚衡說着,便夾了一塊冬筍給卿詞。

卿詞看着碗中青綠的時蔬特地愣住,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暮秋,到達深冬。

再過幾天,她也即將會迎來一年一次的安度日。

沒有了景闌,她又該如何靜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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