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之時,秦鎧正在和呂翰、許壽山盯着地圖商議,當他們在趕到廣義的時候,桅杆上的觀察哨位恰巧看到了廣義炮戰的結尾,立刻發出了警報,秦鎧聽到遠處隆隆的炮聲,本來還以爲是追上了劉深的船隊,誰料到竟然碰到的是法國艦隊!
現在的形勢越加撲朔迷離,在向南而去,就是法國人目前的控制區域,而越法已經在廣義發生了炮戰,這意味着法國人確實開始動手了,現在是需要作出選擇的時候了,返回順化,或者繼續前進。
“督辦,對方有三艘戰艦,噸位並不是很大,按理不應該主動攻擊這廣義的炮臺?”許壽山提出了自己的疑點。
呂翰馬上意識到一個重要的信息,立刻接口道:“這意味着,法國人打廣義的決心很大,今天就聽到幾輪炮響,這完全可能是對方在試探性的攻擊!”
秦鎧點點頭,忽然問道:“賡堂、玉珊,我也是這麼想的,法國人不會無緣無故來打這破地方的,若我是法軍艦隊司令,我寧願繞過這個廣義,攻打後面的峴港,佔領後,這廣義就是一塊死地,不攻而破啊!”
“督辦,你以爲這是法國人計劃中的一部分?攻打廣義是虛,難道他們是針對我們?”,呂翰聽出秦鎧的言外之意,不過馬上又搖了搖頭,“這似乎有些不大可能!”
“單純的針對我們確實不大可能,畢竟我們只有兩艘戰艦,但若是法國人知道南洋水師5艘戰艦巡視南海的話,你認爲他們會有什麼舉動呢?”
“兩個可能,出擊殲滅南洋水師,第二在廣義攔截南洋水師,讓大清艦隊知難而退……”許壽山立刻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對,今天三艘戰艦隔着太遠了,不清楚是什麼戰艦,但是,我想他們在廣義的目的就是攔截我們的第一批的艦隊……或者是法軍的前哨艦隊,後面還有其他的艦隊跟隨,”秦鎧拋出了自己的假想,從歷史資料來看,法國交趾支那海軍司令孤拔絕對是個好戰分子,既然準備開戰了,只派三艘戰艦進攻一個目標,似乎太託大了。
三人商議了好一會兒,最終達成了一致意見,先把艦隊駛到廣義上有的清江泊船,從明日開始,由速度最快的501艦突前偵查,而濟安艦帶着另外兩艘訓練中的商船綴後10海里,在這兩日見暫時維持這一態勢,觀察廣義的情況。
第二天一早,天色竟然一改前些日的好天氣,顯得有些陰沉沉的,按照計劃,501艦上的官兵早早起來了,今天例行的訓練已經通知取消了,從軍官到士兵都接到了一級戰鬥準備的指示,這意味着戰事隨時可能發生!
所以,從鍋爐房的工人到炮塔的射擊軍官一早都開始檢查起船上的設備,陳默現在被暫時分配到了一號主炮的位置訓練,說實話,第一天進來的時候,他着實被這個巨大的鋼鐵罐子嚇了一跳,這個長形的炮塔,即便是英國戰艦上也沒有看到過類似的,顯然不用打聽,這一定是秦督辦設計的……這話他來了沒幾天,耳朵都聽出老繭了。
一個射擊組由10名士兵組成,兩個輪換小組,這火炮射擊可是個重體力活,雖然炮彈、火藥包裝填都是由揚彈機完成,但是清理炮膛和擺弄炮閂就能把人給累死。
陳默現在給編排在射擊軍官旁,也沒有特別的任務,反正基本算是個打雜的。射擊軍官是馬尾船政學堂1876年的學員唐青山,不過對於管帶許壽山親自帶來的陳默也沒有太多的客氣,陳默的第一件活就是帶人把火炮裡裡外外都清理的乾乾淨淨。
完成任務之後,陳默發現唐青山站在一個儀器前面觀察着外面的情況,還不是的拿出一支筆在隨身的本子上記錄着什麼,然後又轉頭查看貼在一旁的一張大開面寫着密密麻麻數字的紙張。
“陳默,沒見過這個?”唐青山低着頭寫着什麼,但是忽然開口問道。
“是啊,唐大人!”
“這是……”唐青山話說了一半忽然改口了,“這是gx10型基線測距儀,可以測定目標與我們火炮的距離!陳默,你來看看!”
陳默已然聽明白了前半句磨耳朵的話,這又是秦督辦的傑作,他忙湊上去通過測距儀觀察了一下遠處海岸線上的山峰,唐青山又解釋了一下計算的方法,這方面他不是專長,琢磨了一會兒也不得要領。
“唐大人,這測得準嘛?”
“當然準啦,5000m據說誤差在150m左右,指揮室的那具測距儀還要大,比這個精度還高!”陳默立刻被這玩意吸引住了,呆在唐青山旁邊學習他是如何測試。
指揮室內,秦鎧看着海圖,呂翰在一旁拿着一把鋼尺和三角板測試着,一會兒擡頭說道:“督辦,我們走這外圈航行,可以第一時間發現敵人,只要我們轉向,他們在最遠距離上也無法判斷我們戰艦的大小,那樣就可以擇機而動!唯一的缺點,就是繞遠路了!”
“賡堂,這事你拿主意,敵強我弱,我們要步步留心!預留後路!”秦鎧心不在焉的想着心思。
此時,南越求江港外,德斯丹號、拉佩魯茲號、尼埃利號三艘戰艦完成補給後也早早的離開了港口,畢竟這幾日的巡航任務艱鉅,至今沒有逮到那個來南海巡視的清國艦隊,這讓迦略克上校頗爲光火,所以他今天下令,拉開最遠視距從求江一路而上。
航行了四個小時候,艦隊再次接近廣義的炮臺附近,迦略克上校眼見着半天時間又是白跑,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閃過,他再次掛起了集中的旗語,收縮艦隊。
一旁的西科夫少校正在海圖上測繪,見上校下令艦隊集結,便問句,“上校,今天不繼續巡航到峴港了嘛?”
“都巡航了幾日了,若是清國艦隊要來的話,早就該來了,我們昨天補充了大量彈藥,我看完全可以趁着天色還早,把這邊的炮臺給收拾了,要是順便能擊潰這裡的越南軍隊,那就更完美了!”迦略克上校顯然對於這幾日無所事事的巡航有些厭惡了,他需要一個宣泄的方式,而摧毀這邊兩座讓人討厭的炮臺,無疑是一個不錯的方式。
作爲迦略克搭檔幾年的參謀,西科夫少校自然知道這位年輕法國海軍上校的脾氣,歷來是作出決定即義無反顧的類型,便建議道,“昨天在3500射距上,艦隊的火炮命中率非常不理想,今天可以嘗試下抵近射擊。”
迦略克大笑道,“正有此意啊,命令……拉佩魯茲號先抵近射擊!距離2500m。”
按照昨天的炮臺的射程情況看來,2500m也是非常安全的距離,所以拉佩魯茲號在接到命令後,絲毫沒有猶豫就轉舵偏向了海岸線,而另外兩艘巡洋艦則保持在3500的距離上參與炮擊。
廣義炮臺上顯然觀察到法國軍艦的迫近,指揮今日炮戰的依舊是參將吳方,看到對方落入自己大哥昨天設下的圈套,他不禁暗暗興奮,“舉黑旗,依舊示弱,看看對方動靜!只留4門火炮開炮!”
拉佩魯茲號抵近南側炮臺後,速度已經降到了6節,這距離上,即便是船舷的120mm火炮也能參與攻擊,在射擊軍官的命令下,主炮口的仰角慢慢的擡起,顯然射擊軍官們都選擇了進行拋射攻擊,直接炮擊炮臺內側!
今天,第一輪攻擊卻是由越南人發起的,炮臺上冒出濃濃的黑煙後,幾發實心炮彈嘭的砸在兩百米開外的水中!拉佩魯茲號立刻還以了顏色,船舷的120mm火炮最快進行了反擊,低沉的炮擊聲後,兩發炮彈飛向了遠處的炮臺。
射手的感覺非常棒,兩發炮彈直接擊中了炮臺外側的石欄,一發爆炸後,在炮臺的牆壁上炸出了一個大大凹陷,另外一發,直接命中了炮臺一側的防護欄,一塊巨大的石頭被炸斷從炮臺上摔落海中。
這倒並非是炮兵突然發揮,在2500m的距離上,火炮幾乎進入了直射的範圍,炮彈的弧度變小了,瞄準也變得容易多了,而且現在維持在6節的速度上,對炮擊的影響也到了最小程度。
接下來拉佩魯茲號主炮和副炮也發出了怒吼,命中率也是大大提高,一枚主炮200mm開花彈直接擊中的炮臺的牆壁,再次引發了炮臺一個角落的崩塌。
而反觀德斯丹號、尼埃利號的炮擊,這一千米的距離差,射擊命中率上絕對是天壤之別,兩艘巡洋艦6發主副炮炮彈無一命中。
炮臺上再次進行了反擊,今天反擊速度明顯加快了,這讓迦略克上校有些意外,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現在正好比是一個巨人和矮子在進行拳擊賽,巨人想打矮子那裡就那裡,而矮子除了能看到巨人的腳外,什麼都夠不着!
“繼續炮擊,遠離後切外圓,進入拉佩魯茲號的航道,”迦略克考慮了一下,下達了新的命令!不過卻有一絲不安的感覺莫名掠過他的腦海。
緩緩而行的拉佩魯茲號已經發射了兩輪炮彈,而120口徑的船舷炮更是炮擊了多達8次,越南軍的南側炮臺外壁上碎石橫飛,法軍的士兵都看的興奮不已,照這個情形下去,即便轟不死上面的越南兵,這炮臺遲早給轟塌啦。
很快德斯丹號、尼埃利號加速切入了外圓航道,準備繞行到拉佩魯茲號之後,在2500m的距離上一起攻擊廣義的南炮臺,迦略克上校興致高漲的跑到船尾的窗口,繼續觀察拉佩魯茲號的炮擊,現在他倒是有些後悔沒有親自上去享受一番這正狂轟濫炸的樂趣。
但是,突然間,越南人的炮臺上插上了幾面紅旗,這讓迦略克有些意外,但是更意外的情況發生了,本來火炮微弱的兩個越南炮臺,突然間炮火轟鳴,迦略克眼光瞟過炮臺閃光點竟然接近10個,他立刻意識到,狗/日/的越南人耍了個小陰謀……
此時,拉佩魯茲號鐵甲巡洋艦此時也陷入的尷尬的境地,這蒸汽機船減速之後,要重新加速那可是件精細活,鍋爐加壓至少也要10分鐘才能完成,好在現在還沒下錨,戰艦正在以4節的速度爬行着,若是徹底泊船的話,那可就要鬱悶死人了。看到實心鐵蛋在戰艦周圍激起的浪花,拉佩魯茲號上的法國兵第一次有了驚慌的感覺。
前主炮壓制南側炮臺,尾炮和中腰120mm火炮對北炮臺進行壓制,指揮官狄克中校顯示出了沉穩的本色,他立刻採取的最佳方案挽救了拉佩魯茲號。裝填好的火炮,立刻對北側的炮臺進行了一輪射擊,炮彈只是擊中了炮臺的石欄,但是造成的動靜,顯然讓正在射擊的越南人效率降了下來。
直到第三輪的火炮射擊,越南人的計謀終於獲得了回報,一枚實心鐵球不偏不倚砸中了中桅杆,巨大的動能將頂端的桅杆徹底擊穿,並且把瞭望哨上的那名士兵直接洞穿!整個瞭望臺轟然掉了下來!而另外一枚鐵球集中了船首,不過只是把船板的薄裝甲砸了個大洞,然後掉進了船艙,並沒有產生更大的破壞力!
轟然砸落的瞭望臺終於刺激了法國人的神經,200mm的主炮再次發出了怒吼,這一次幸運之神終於眷顧了高盧雞,一發重炮直接吊射命中了一處炮位,引發了激烈的爆炸,甚至看到一門火炮被爆破力掀下炮臺,墜入山下的茫茫大海之中,而且開花彈似乎還引發了炮位上某些東西的劇烈燃燒,一時間,南炮臺左側一片濃煙,火光沖天!
不過越南人下一輪的炮擊,也立刻還以了顏色,一枚鐵球集中了艦橋的外壁,不過未能擊穿130mm的鋼甲防護位,巨大的撞擊聲讓指揮室的狄克中校嚇了一跳!更倒黴的是拉佩魯茲號的左側的120mm炮位,另外一枚鐵球直接砸中兩名正在裝填炮彈的士兵,最後引爆了地上的一枚120mm炮彈,造成了7名炮手直接陣亡,外加一場小火災。
雙方在互相抵近的射擊中揮霍這炮彈,不過之後的5輪炮擊,雙方再無建樹,此時德斯丹號、尼埃利號纔剛剛完成轉向,迦略克上校已經發出集結的旗語,讓拉佩魯茲號巡洋艦歸隊。
突然,顯示瞭望哨位置的警鈴響了起來,把正在考慮如何再教訓一下越南人的迦略克上校嚇了跳,馬上有軍官進來報告,“上校,在我們正前方出現不明船隊,距離較遠,數量不明!”
正前方……那是我們法國人的領地,難道是孤拔中將帶領艦隊來支援?不可能啊,我這邊也就是剛剛交火啊……難道是清國艦隊?那也不可能啊,他們是怎麼繞道後面去的!!!
“命令拉佩魯茲號緊跟艦隊,我們迎上去看看!”迦略克立刻下令道。
隨着拉佩魯茲號脫離廣義炮臺的射程,這場在日後越南人宣傳中的大勝利落下了帷幕,越南人取得了擊斃法軍不足10人的戰果,不過卻對拉佩魯茲號巡洋艦造成了不小的麻煩,狄克中校下達跟隨艦隊的命令後,立刻忙於指揮撲滅大火,而失去了第一瞭望哨後,明顯位置偏低的第二瞭望哨並沒有發現船尾之後的遠端,有一根桅杆出現在海平面上。
501艦已經觀察到遠處正在進行的炮戰,指揮室裡,呂翰和許壽山正在緊急磋商,現在根本不是衝上去攻擊的時機,遠處廣義炮臺騰起的火焰,顯示對方戰艦不俗的戰力,當然他們也沒預料到,對方艦隊負責殿後的拉佩魯茲號竟然鬼使神差般的被摧毀的瞭望哨。而正是這一點點小意外,卻是改變了整個戰局走勢的一個重要因素。
“我看繼續遠遠的觀察吧,”呂翰在海圖上畫了個外弧度,“我們切這個外弧度的航線,看看對方想幹什麼?怎麼老是打了一半又開溜了,這些法國人真是奇怪!”
秦鎧此時卻在射擊指揮室內擺弄着gx10型基線測距儀,並沒有來摻和這事,這面臨的第一場戰鬥,他心中還是有些奇怪的感覺,雖然信心滿滿,卻有十分焦慮,忽然間一個女孩可愛的笑臉竟然不合時宜的出現在他的腦海,對了,已經幾個月沒和戚美女通信啦……
劉大統領擔驚受怕的在海上航行了幾天後,今天一早終於看到了久違的海岸線,現在他終於不再迷航了,這條海岸線鐵定就是越南的某地,至於是那裡,那個南洋嚮導也搞不清楚,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信的,向北再向北,那裡就是歸途!
這回去西山廟裡求的上上籤果然靈驗啊,一切都逢凶化吉,劉深坐在艦橋暗自得意,回去之後一定再上一炷香……不行,還得在捐20兩……15兩吧,比上回多了,菩薩肯定會更高興的。
“大人,前面的萬將軍的超武兵船好像是示警了!”一旁的師爺不合時宜的突然提醒道。
“示警!”劉深一愣,嘭的一下跳了起來,拿過千里眼一看,的的確確,超武兵船上掛起了警示的紅色旗語——前方敵艦3艘!
tmd,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現在撤退是萬萬不能的,後面怎麼跑都是法國人的地盤,左面是越南,右邊是走了回頭路,這燃料夠不夠還是個問題!劉深的臉一下子就黑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