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時分,脫下黑衣,換成尋常百姓裝束的黑衫少年們陸續出城,隨後,是扮成夫妻,駕着一輛破舊馬車的尚勤和賽雪,車內載着無缺、無忌兄弟,也不疾不緩的馳出城門,向西而行。
一盞茶功夫之後,甘以羅一襲男裝,又經過精心妝扮,扮成一個年約三十的清瘦男子,與戰十七二人兄弟相稱,最後出城,遙遙隨着尚勤的馬車,與最前的隊伍相距已近裡餘。
前三天的路程,都是一路向西,甘以羅直到尚勤所駕的馬車走出那片連綿的大山,才和戰十七折而向南,向酉碭王城疾趕。
荒野疾馳,城邑緩行,避過邊關連天的烽火,半個月後,二人神不知鬼不覺進入酉碭境內。
戰十七微收馬繮,翹首望着前邊高大的城門,說道,“王妃,前邊就是酉碭王城了?要不要設法先給我們的人傳個信兒?”
甘以羅微微搖頭,說道,“進城再說罷!”
戰十七點頭,心裡卻有些不穩,說道,“要不然,十七先去探一下情形?”
北戎正在和酉碭開戰,北戎王妃卻悄悄潛入酉碭王城,終究令人心裡難安。
甘以羅搖頭,說道,“不必!”馬繮一帶,當先向城門馳去。
不管酉碭王城中是怎樣的情形,她既然來了這裡,就必定會進去一探。
邊關戰起,酉碭王城盤查甚嚴,守兵見是兩個騎馬的青年男子,已有四五個人攔了上來,喝道,“什麼人,下馬!”
戰十七縱馬上前,翻身躍下,向守兵行禮,說道,“幾位兵爺,我們是洛城的百姓,眼看北戎兵打過來,那裡不能呆了,纔來王城投親。”
洛城是距王城三百里之外的一座大城。衆守兵聞言大吃一驚,一人失聲道,“洛城?北戎兵已打到洛城?”
戰十七苦笑,說道,“還沒有打到,可是已離的不遠,若等打到,哪裡還逃得出來?”
幾名守兵互視一眼,臉上都露出一抹驚懼。
戰十七上前兩步,說道,“兵爺,小的可不是打聽軍情,只是想知道,這王城裡的兵馬,能不能抵擋住北戎兵?”
爲首的守兵揚眉,向他上下打量,冷笑道,“你一個百姓,問這種事,還說不是打探軍情?”說着話,手握佩刀,上前一步。
戰十七雙手連搖,說道,“不瞞兵爺,小的兄弟二人怕死,聽着北戎兵打來,變賣了所有的家當,買了這兩匹馬逃出城來,若是王城抵擋不住,我們明日就出城往南紹去,聽說北戎王妃是南紹的公主,想來那裡穩當些!”
衆守兵一聽,有兩人笑罵,“你們也是堂堂七尺男兒,怎麼比婦人還怕死?”說着話,幾雙眼睛卻在他二人身上亂瞄,顯然已不懷好意。
戰十七苦着臉道,“小的還沒有娶媳婦兒,可不想這麼早就死!”
一句話,說的衆守兵笑起,爲首的守兵點頭道,“原來小兄弟是想媳婦兒了!”上前一步,說道,“二位要進城,自然要盤查過才行,將包袱打開罷!”
戰十七聞言,忙連連點頭,回頭向甘以羅道,“大哥,兵爺要盤查包袱!”一邊說,還一邊比劃。
甘以羅點頭,也翻身下馬,摘下馬上掛着的搭袋遞了過去。
幾名守兵笑道,“難怪當哥哥的不來,原來是個啞巴!”有兩人上去,一把抓過甘以羅手中的搭袋,打開翻找。
戰十七一邊將自己背上的包袱
取下,一邊賠笑道,“我大哥幼年落下的天疾,家裡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就是治不好!”說着話,連連搖頭。
幾名守兵也並不在意,將甘以羅的搭袋翻了一遍,皺眉道,“怎麼都只是些衣裳、乾糧?”說着話,將油布包着的一大塊牛肉塞入自己懷裡。
戰十七道,“如今是逃命,自然是吃的要緊些!”
爲首守兵又翻過他的包袱,皺眉道,“吃的要緊,身上沒錢,你逃往旁處做乞丐嗎?”說着話,一眼看到甘以羅身上還負着一個小小的包裹,向她一指,說道,“將包裹拿來盤查!”
甘以羅身子一縮,望着他滿臉戒備,並不送上包裹。
戰十七忙道,“也不過是隨身的衣物罷了!”
那守兵起疑,喝道,“不管是什麼,都要嚴加盤查,不然就送入官府!”
戰十七無法,只得向甘以羅比幾個手勢。甘以羅最初連連搖頭,後來見戰十七不斷勸說,這纔不甘不願將身上包裹取下,卻抓在手裡不肯放手。
那守兵等的不耐煩,奔去一把奪過,說道,“快些罷,兵爺可沒空和你磨蹭!”包裹入手,只覺得手上一沉,不由心中大喜,說道,“這包裹裡倒有些東西。”打開一瞧,果然見白亮亮的四五錠大銀錠子。
幾名守兵一見,都笑了起來,指着戰十七道,“這傢伙不老實,還說是衣物!”
戰十七忙道,“兵爺,這可是我們所有的盤纏,日後北戎兵真打過來,家沒了,還指望這些過日子討媳婦!”
甘以羅更是“啊啊”嘶叫幾聲,趕來爭奪包裹,卻被一名守兵一把推開,喝道,“走走!再不走,兵爺將你們送官!”將戰十七的包袱丟回,卻將甘以羅的包裹奪去。
甘以羅不依,指着那親兵手中的包裹,喉嚨裡發出幾聲難聽的“啊啊”聲。
那守兵挑眉,一把抽出鋼刀,指着甘以羅,冷笑道,“兵爺今兒高興才讓你走,要不然從哪來滾回哪去!”
甘以羅看到明晃晃的鋼刀,頓時一驚,忙後退兩步,瞪着包裹滿臉不捨,卻已不敢再說。
戰十七也似乎被嚇着,忙趕了過來,一把將甘以羅扯住,說道,“大哥,算了,留住性命,日後再賺銀子!”連馬都不敢去牽,扯住她向城裡逃去。
眼望着二人逃遠,幾名守兵才嘻嘻哈哈笑起來,聚在一起分贓。一名守兵心裡擔憂,向爲首守兵問道,“大哥,這北戎軍快到洛城,離我們也已不遠,我們的大軍能夠抵擋住嗎?”
另一名守兵插口道,“若勢頭不對,我們也只好逃去南紹!”
爲首守兵“噓”的一聲,四周一望,說道,“我聽校尉營的張胖子說,前幾日宮裡還亂成一團,可這幾日又安穩許多,說是來一個什麼人,有什麼法子退兵。”
“那可好了!”
“有這種事?”
“那豈不是很快就能打完?”
……
一時間,衆守兵一陣紛議。
那裡戰十七扯着甘以羅飛奔進城,直拐過兩條街才停了下來,以袖拭汗,笑道,“想不到這法子當真管用!”
甘以羅微微一笑,眸中露出些不屑,說道,“這些人吃着朝廷的俸碌,卻中飽私囊,酉碭不亡,怕沒有天理!”轉念想到郎潯王城那些守兵,不禁心中暗歎。
如果,那些守兵能夠盡忠職守,無雙又怎麼會如此輕易被抱出
城去?
戰十七哪裡知道她心思繞了回去,四周一望,見這邊道路狹窄,說道,“王妃,我們先尋家客棧落腳,小人晚些再去探問驛館的所在!”
這裡傳回的消息,是驛館多了幾個孩子!
甘以羅微微搖頭,說道,“我們能順利進城,一則是因爲銀子的緣故,二來,也是因爲逃難的百姓很多。如今城中涌滿逃難的百姓,恐怕客棧已沒有地方!”
戰十七一愕,問道,“那怎麼辦?”
甘以羅含笑向他一望,說道,“旁處有逃難的百姓,這王城中的大戶,想來也有不少早已逃往南紹,我們借屋子住下豈不是正好?”
心裡暗歎。戰十七雖然生性聰慧,但是他終究是自幼被拘在赤峰山接受嚴酷訓練,雖然這兩年隨着大軍走南闖北,人情世故,還是似懂非懂。
戰十七被她一提,不禁大喜,笑道,“那又比住客棧方便許多!”擡頭向四周屋子打量,喃喃道,“要僻靜一些的纔好!”
甘以羅“嗤”的一笑,搖頭道,“哪裡有富戶住在僻靜處的?我們往那屋宇高的地方尋去就是!”
一句話提醒,戰十七一拍腦袋,笑道,“王妃說的是,打你這個糊塗小子!”他與甘以羅同行半個月,見甘以羅隨和溫厚,敬畏之心不減,卻多了些親近。
甘以羅見他舉止可親,也是不禁一笑,四周一望,向一條寬敞些的街道慢慢走去。
繞過幾處民房,見前邊街道越發開闊,旁邊的幾處宅門卻是院門緊閉。甘以羅一扯戰十七衣袖,向其中一座朱漆大門的宅子一指。
戰十七會意,上前將大門拍的山響,大聲道,“開門!岳父大人,快快開門!”跟着還踹上一腳。
這個十七,怎麼想出來的?
甘以羅忍不住好笑。眼見大門“吱”的打開條縫,一個老家人探出頭來,戰十七信口胡纏,硬說自個兒是這家沒過門的女婿,因爲戰亂,家園被毀,前來投親,打問這家人的去處。
甘以羅暗暗好笑,眸光卻向四處張望,打量附近的情形。
隔了片刻,聽着那老家人嘀咕幾句,“砰”的一聲將大門關上,戰十七已大步奔了回來,笑道,“這家人果然已逃去了南紹,只留下十幾個家人看屋子。”
甘以羅抿脣,笑道,“你這姑爺投親不着,怎麼也沒借了屋子來住住?”
戰十七“嘿嘿”一笑,摸着後腦道,“這家沒有女兒,自然也沒有姑爺,我們只好另想法子!”
甘以羅微微一笑,淡道,“想什麼法子?不過是做一回強盜罷了!”轉頭又向那朱漆大門一望,說道,“我們先去查探驛館在何處,晚些來罷!”
戰十七點頭,隨着她穿出街道,向人羣密集處而來。
甘以羅女扮男裝,生怕一張嘴就被人瞧破,一路上就只好裝啞巴,所有事情都由戰十七與人交涉。好在戰十七口齒伶俐,模樣兒又討人喜歡,倒是極爲順利。
二人打聽到驛館所在的位置,徑直向這條街上來。遠遠的,只見驛館門口兵馬把守,兩側隔着十幾米就阻斷行人,似乎驛館內有什麼重要人物入住,不禁互視一視,向近處一座酒樓而來。
因還不到飯點,二人輕易在酒樓臨街處尋了處位置,戰十七喚來小二,信手點了幾樣小菜,狀似漫不經意,問道,“小二哥,那處大宅子是什麼大人的官邸?竟然不讓人靠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