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路入林,悄悄伏身林中草間,向那屋前張望。飛煙在她身旁蹲下,悄聲道,“公主,這屋前沒有馬,那兩人還不曾來,若他們晚上纔來,難不成,我們要在此守候一整日?”
甘以羅輕輕搖頭,低聲道,“我昨夜想過,如今正當盛夏,那二人應該不會頂着烈日前來,若非清晨,便是黃昏,我們在此守候兩個時辰,若是不來,便晚上再來!”
飛煙低應一聲,輕聲嘟囔道,“我們在這裡已經困了四天,若是再耽擱,恐怕北戎王的追兵趕來,就逃不掉了!”
甘以羅雙眸炯炯,不離前方入林的小路,輕輕點頭,說道,“若不是這一路上尚勤故佈疑陣,恐怕這會兒已經被擒了!”
飛煙聽她提到尚勤,不由一拉甘以羅衣袖,說道,“公主,這尚大哥不像尋常百姓,卻不知……”
話未說完,被甘以羅一把將手抓住,低聲道,“噓,來了!”手臂一緊,被她拉低身子伏下。
蹄聲從林外傳來,穿過林間小路,向屋前奔來。陽光,被頭頂上的樹葉割成片片碎片,灑入林中,映上男子清瘦的面容。
“只有一個人!”甘以羅心中頓時大爲失望,來人並非昨日那個魁梧的青年男子,也不是他昨夜所攜的隨從,而是一個清瘦無須的中年男子。
而那跨下馬……
甘以羅雙眸微眯,脣角,掠過一抹笑意。
那人跨下的馬兒,赤紅似火,蹄翻白雪,較昨日兩匹馬更爲神駿。而那銀製馬鞍,所雕的花紋也更加精緻。雖然不是昨日所見之人,但由這馬鞍的式樣可知,此人與昨日那兩個人,應該是同路的罷?
屋子裡有人迎了出來,向男子躬身見禮,男子翻身下馬,只是向那人微微點頭,一拋馬疆,便向屋子裡行去。
飛煙大爲失望,輕聲道,“昨日還有兩匹馬,今日只來了一匹。”
甘以羅略一籌思,向飛煙悄聲道,“一頃兒此人出來,我跟去瞧瞧,你仍在這裡守着,兩個時辰之後,若是昨日那兩個人不來,你自個兒回去等我!”
飛煙大驚,急道,“公主,這如何使得,還是奴婢一同去罷!”
甘以羅擺手,低聲道,“如今這裡只有你我二人,只好分頭行事。若你等到昨日那二人來了,也跟着去,只要尋着他們落腳的地方便可,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心中暗暗盤算,只要將昨日那二人和眼前這人的馬弄來,三匹馬也勉強能夠趕路。
wωw_тт kǎn_Сo 飛煙雖然心中不安,卻又沒有旁的法子,只得道,“公主,你要萬萬當心!”拽着她的衣袖還要再說,卻聞門聲一響,先前那人怒衝衝從屋子裡出來,身後一名老者跟出,躬身相送。
那人大步奔到馬前,身形微頓,又轉身瞧着老者,冷聲道,“老族長,此事還要三思,不要後悔纔是!”
老者勾脣微笑,淡淡道,“沽原族族長,已有阿普首領繼任,老朽退隱,不敢再參預大事。但請阿靖長哥放心,此事,老朽也決不會對旁人說起!”
原來是沽原族的人!
甘以羅暗暗點頭。
無事時,她曾聽端木贊閒聊,對北戎部族,多少有所瞭解。
這北戎國雖然是以端木氏爲王,
但九部族又各自有自己的首領,稱爲族長。而首領的長子,稱爲“長哥”,是接任下一任族長的人選之一。
此時聽這二人對話,這中年男子,竟然是沽原族族長的長子,而這老者就是沽原族的前任族長。
那麼,眼前二人,就都是沽原族夾谷氏了。
阿靖長哥冷笑一聲,說道,“若是我弟弟來,恐怕你不會這麼淡泊了吧?”
老者躬身道,“對阿越,也是一樣!”
甘以羅對二人的爭執毫不掛心,見阿靖長哥翻身上馬,縱馬馳出林去,便俯首向飛煙悄悄囑咐兩句。等那老者轉身回屋,才輕輕起身,藉着樹木掩護,向林外掠去。
疾掠出林,舉目望去,但見阿靖長哥一人一騎,已繞過湖岸,疾馳而去。
甘以羅壓下心頭的急迫,小心向四周觀望。
此時驕陽漸升,火辣辣的烤炙着大地,湖岸林間,都是一片沉寂。
甘以羅心中暗喜,縱身躍起,折下一枝樹枝,擋在頭頂,遮去似火驕陽,也掩去半邊面目,身形飛掠,向人影消逝的方向追去。
大漠中,雖然少雨,但這綠洲中湖泊處處,土地竟然帶着些潮溼。甘以羅繞過湖岸,奔上大路,俯首在路上細察,但見泥土路上,一串新鮮的馬蹄印,向遠處延伸。
甘以羅沿着蹄印追蹤,走了片刻,見此處離湖岸已遠,四周更是荒無人跡,便施展輕功,疾疾飛掠。
似火驕陽,烤炙着無風的綠洲,就連地面,也蒸騰出陣陣的熱氣。
甘以羅疾行一個多時辰,只覺燥熱難當,頭腦陣陣眩暈,就連肌膚,也似乎烤的乾裂,而那一人一騎,仍然不見蹤跡。
甘以羅心中暗暗焦灼,心道,“沒想到這大熱天裡,仍然有人長途奔波,那馬兒看起來神駿非凡,又豈是我能追得上的?”
心中氣餒,卻並不死心,舉目四望,但見不遠處有一片林子,心中暗道,“只好到林子裡歇息片刻,再趕去罷!”折過身子,離開大路,向林中奔去。
清涼的空氣,瞬間將她包裹,甘以羅只覺渾身脫力,倚着一棵大樹,慢慢滑坐。
“半年來養尊處優,果然是體力不繼!”甘以羅自嘲低語,一手在昏眩的額角輕按,雙腿舒展,全身放鬆,讓自己儘快恢復體力。
林中,一片靜寂,甘以羅仰頭靠着樹幹,微微張眸上望,濃密的枝杈間,隱約可見樹頂上陽光耀眼。
靜寂、祥和,唯有一顆心,在不安的跳動。
困在這裡四天了,果然如飛煙所說,若再不動身,恐怕端木讚的追兵,轉眼便至!
萬千思緒,令甘以羅的心,難以平靜。
驀然間,綿密的林中,傳來一點聲息,轉瞬間,又無聲無息。甘以羅雙眸驟張,慢慢回頭,一雙警覺的眸子,向林中寸寸搜索。
那彷彿……是人的笑聲!
甘以羅慢慢站起,踏過林間草地,一步步向林中行去。
這林子裡有人?
是有人在此勞作?
或者,像湖邊林子一樣,有人居住?
“阿靖兄弟客氣,還親自來這一趟,派人傳訊便好!”一個人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阿靖?
甘以羅雙眸微眯。她明明看到阿靖長哥的馬蹄印沿大路通往遠處,爲什麼,他的
人,會在這裡?
“旁的人倒也罷了,兄長這裡,阿靖必定是要親自來的!”阿靖長哥的聲音,伴着腳步聲響起,向這邊行來。
甘以羅一驚,身形頓時如被風席捲的秋葉,飄然翻卷,躍上身旁樹枝。
剛剛在樹葉間隱藏好身形,便見一名布衣男子和阿靖長哥攜手從林子裡出來。
走到林邊,阿靖長哥向那男子拱手爲禮,手指送入口中,發出一聲呼哨。遠處馬蹄聲響,赤紅馬四蹄揚起,疾馳而來。
甘以羅暗暗心驚,心中暗暗慶幸。
幸虧她受不了驕陽下的炙熱,入林休息,要不然,林子之外,無遮無擋,勢必被阿靖長哥發覺。
阿靖長哥翻身上馬,向布衣男子拱手道別,雙腿一夾,奔出林子,仍沿大路馳去。
甘以羅直等到布衣男子轉回,才身形微起,飄然落地,心中暗道,“這樣的天氣,大漠中人都是盡力避開日頭出門,這阿靖長哥卻在此時四處奔波,比夜間行走,更顯的詭異。這種形跡……一定是有所圖謀!”
微微搖頭,擺去心中的疑問,暗道,“我只要馬,旁人詭異不詭異,與我有什麼干係?”思緒收回,又稍待片刻,便掠出林子,仍沿馬蹄印追去。
越過一片青青草地,繞過一片湖澤,眼前,竟然出現一片屋宇。甘以羅微一遲疑,慢慢向屋宇靠近。
隱約的,屋子中傳出幾聲狗的嗚咽,走的近一些,可以看出,是一片尋常牧民的房子。也許是因爲天熱,屋宇中甚爲靜寂,只偶爾傳來一兩聲小孩兒的哭聲。
甘以羅隱身在樹後,探頭向那裡張望,但見整片屋宇之後,有一排房子起的高些,與牧民的房屋稍顯不同。
甘以羅身形閃出,悄悄向那房子靠去,隱身牆下,但見那房子前有一大片空地,與旁的房舍隔開,而屋後,竟隱隱有馬匹的響鼻聲。
甘以羅心中暗喜,正要向屋後掠去,卻聽屋中有人說道,“這毒日頭下,阿哥去了何處,此時纔回來?”竟然是昨天所見青年男子的聲音。
“阿越,你還沒有當族長,就來管我麼?”不悅的聲音,正是阿靖長哥。
片刻沉默後,阿越的聲音低聲道,“我不過一問,阿哥何必如此生氣?何況,闔族的人誰不知道,阿哥你纔是長哥,阿爹前次醉後所言,又豈能當真?”
聽起來,這二人竟然兄弟!
甘以羅點頭,心中有些無奈。權勢之爭,不管走到哪裡,竟然都從來不會停止。
父子反目,兄弟鬩牆。南紹如此!北戎如此!如今,一個小小的部族,也是如此!反而不如尋常百姓之間,來得親厚。
阿靖長哥靜了片刻,“嘿”的一聲,說道,“我不過一說,你何必往心裡去?”跟着嘀咕道,“這見鬼的天氣,只要一出門,就像要烤熟一般!”
阿越一默,嘆道,“阿哥歇歇罷!”
阿靖長哥應了一聲,揚聲道,“你們不用守着,也歇歇罷,今晚四更,便要啓程!”跟前另一所屋子裡,有人連聲答應。
今晚四更!
甘以羅暗暗點頭,“如此,我們倒有機可趁!”悄悄退後,沿着原路返回。
二更時分,空氣中滾燙的氣浪已漸漸消褪。甘以羅吩咐飛煙、綠珠二人守護營地,自己喚上尚勤,向阿靖長哥居處奔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