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聽他說完,輕輕籲出口氣,笑道,“你一向謙辭說不如你大哥,我想縱然是贊,對這各族之間的細節,也未必知道的像你這樣詳細!”
端木冶苦笑,說道,“這十幾年來,大哥四處征戰,哪裡顧得上這些小事?”
他先被流放,到牧灘族作亂,又流落各洲,混跡民間,所見所聞,自然與高高在上的端木贊不同。
奇木接口笑道,“要說地勢地形,奇木倒也算熟悉,但這各族之間的過節,就一無所知!”
甘以羅點頭,目光凝在羊皮地圖上,輕聲道,“如今雖然風沙漸小,但大漠上道路未開,所以,贊斷言沙沙公主必在萬泉洲附近的綠洲上。可是各處綠洲除去出征在外的將士,每一處綠洲還留人駐守,豈能任由外人胡作非爲?”
奇木點頭,說道,“萬泉洲能被繆淺淺等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控制,自然是因爲繆淺淺本就是青節族人,清楚綠洲上的佈署。”
甘以羅點頭,說道,“可是沙白族長言道,沙沙在兩個月前已被押出萬泉洲,我們卻並沒有接到旁族被人侵襲的消息,難道……”心中一個念頭閃過,臉色不由變的凝重。
“不會!”端木冶搖頭,說道,“嫂嫂,若是他們將沙沙拋屍大漠,固然可以做的天衣無縫,可是押送沙沙的那隊人若返回綠洲,沙白族長豈會不知道?”
甘以羅正是想到了此節,聽他一說,微鬆一口氣,點頭道,“但願那女子還沒有泯絕人性!”後半句話,卻沒有說出來。
如果,繆淺淺一不做,二不休,爲了讓沙白不能救出沙沙,不得不聽命於她,索性暗中派人,將押送沙沙的一隊人一併除去,埋骨黃沙,經過這兩個月大風狂沙的侵襲,又哪裡去尋人去?
端木冶這些年雖然顛沛流離,但除了九年前被小鄔後和鄔突算計之外,所來往的人都是性子淳僕的北戎牧民,又哪知道會想到這奇詭陰狠的心思?聽甘以羅一說,不由問道,“什麼泯絕人性?”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沒什麼,只是想到她行事的手段罷了!”
一旁奇木卻眉目微動,張了張脣,向端木冶望去一眼,卻沒有接口。
甘以羅目光落回羊皮地圖上,說道,“冶,依你之言,萬泉洲附近的綠洲,各族都與沙白交好,只有這管萍洲的石達族?”
端木冶點頭,說道,“四十年前,石達族族長仲固和沙白本來是極好的兄弟,哪知道同時鍾情一個姑娘,二人各不相讓,直到翻臉。”
甘以羅皺眉,問道,“當年的那位姑娘,就是沙白的妻子?那豈不是沙沙的母親?”如果仲固深愛沙沙的母親,愛烏及屋,也不該傷害沙沙。
端木冶搖頭道,“那位姑娘是沙路的母親,沙沙是沙白前妻亡故後續娶的妻子所生!”
甘以羅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凝目向圖上瞧了片刻,說道,“石達族的領地,也只有管萍洲離萬泉洲最近,如果,沙沙果然藏在大漠,那這裡不防一搜!”
端木臺皺眉,說道,“如今蒼原洲中,雖然還有兩千五百名樞密院親兵,可是丞相不能擅離,這些人又不聽旁人指使,如何去搜?”
甘以羅搖頭,說道,“萬泉洲,繆淺淺被擒的消息一旦走漏,就會將沙沙陷入死地。就算我們有人可用,這裡去管萍洲,也要大半個月的路程,怕不能及時趕到。”
奇木點頭,說道,“如今
,只能命留在萬泉洲的二十名親兵設法救人,只是這搜查之事……”
端木冶點頭,說道,“沙路爲人精細,有勇有謀,當年和南紹一戰……”話一出口,驚覺失言,速速向甘以羅一望。
甘以羅苦笑,說道,“九年前與南紹一戰,想來也立下大功!”
端木冶施禮道,“冶一時失言,嫂嫂莫怪!”
甘以羅搖頭,說道,“無防,你說罷!”
端木冶點頭,說道,“既然沙路在萬泉洲,只要命他自行設法搜尋,查實沙沙的下落,再命親兵一同動手就是,料想押送羈押沙沙的人馬,也不過幾十人,斷斷不是親兵的對手!”
奇木點頭,說道,“也只能如此!”說着起身,在案上輔開紙筆,速速寫成書信,命侍衛放鷂鷹出去,這才又轉身,向甘以羅施禮,說道,“奇木還要趕回王城,就此拜別王妃!”
甘以羅深知鷂鷹傳訊,只會飛往王城,此刻還要等侯端木贊一行的消息,也不虛留,說道,“丞相辛苦,若有消息,萬請丞相命人通傳!”
奇木點頭,說道,“奇木知道,王妃放心!”又向端木冶辭過一禮,轉身出殿而去。
五日之後,王城收到萬泉洲的消息,說管萍洲並沒有沙沙下落。奇木再次趕到行宮,與甘以羅商議。
甘以羅頗爲意外,問道,“是沙路尋人被人知覺,還是管萍洲果然沒有?可曾問過仲固?”
奇木點頭,說道,“是沙路上綠洲搜人,被綠洲上石達族的人察覺,雙方起了衝突。可是仲固一聽說是沙沙被人擒去,立時休兵,命人搜查整個綠洲,果然沒有沙沙的蹤跡,兩個月前,也沒有人見到外人上綠洲。”
甘以羅皺眉,喃喃道,“這其間會不會有鬼?或者,沙路被仲固所騙?”
“不會!”端木冶搖頭,說道,“仲固性子率直,並沒有什麼心計,斷斷不會使什麼陰謀手段。”
奇木點頭,說道,“這些年,每次幾族族長相見,他和沙白都是橫眉立目,倒沒見背後使什麼手段!”
大漠男兒,大多如此,甘以羅倒也不再懷疑,擰眉道,“既然不在管萍洲,沙沙又會在哪裡?”轉身望着地圖,默默凝思,目光掠過萬泉洲四周一處處綠洲。
正在此時,只聽門外腳步聲響,跟着侍衛回道,“王妃,丞相,王城來人求見!”
“快傳!”甘以羅、奇木同聲傳令,齊齊轉身,向殿門迎來。
剛剛收到萬泉洲的消息,這會兒王城來人,自然是端木讚的消息傳來。
果然,一名侍衛一身風沙,匆匆奔入殿內,單膝跪倒,手捧一小卷細羊皮,說道,“王妃、丞相,王上的鷂鷹傳書!”
甘以羅等不及喚他起身,一把奪過,匆匆展開一瞧,喜道,“贊已出了大漠,這會兒已到屠龍山,只是兩隊親兵,都沒有尋到沙沙公主的下落!”話一說完,心頭就是一驚。
萬泉洲一帶,管萍洲是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旁的綠洲,或是大族領地,不容易控制,或是離的太遠,那樣的天氣不可能到達。
如今,連端木贊一方也沒有尋到沙沙的下落,那麼,剩下的,就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那一整隊人,連同沙沙,一起葬身大漠!
奇木、端木冶聽說端木贊一行安然走出大漠,都是輕輕鬆了口氣,一時倒並沒有想到沙沙。
端木冶算道
,“放出鷂鷹時,大哥已經到了屠龍山,從屠龍山到王城,鷂鷹總要飛三日,如此算來,大哥此刻已經……和侗聶大軍接戰!”
“嗯!”甘以羅點頭,又再向下看去,說道,“贊說,再過半個月,大漠路開,命習橫將軍即刻出兵,向東南橫插郎潯、酉碭之間!”微微一愣,慢慢將書信垂下,說道,“那他怎麼辦?只有五百人啊!”
奇木從她手中取過書信,細細看了兩回,皺眉道,“是啊,酉碭那邊已有五千精兵,縱然敵不過酉碭的大軍,遊鬥之下,總有迴旋餘地,可是王上……”
端木冶抿脣,說道,“大哥縱橫大漠十五年,從來沒有敗過,他既然如此說,自然有他的道理!”
甘以羅揚眉,問道,“什麼道理,難道他還能化石成兵?”心底暗暗搖頭。這端木冶說旁的事條理清晰,偏一說起端木贊,就是盲目的信任。
念頭剛剛一閃,就聽奇木道,“嗯,王上征戰十餘年,大大小小數百戰,哪一戰不是以少勝多?這一次,想來又有了什麼奇策!”
甘以羅結舌,雙眸大張向他望去。
怎麼奇木也如此盲目?
奇木對上她的眸光,微微一笑,說道,“還請王妃相信王上!”說着起身,說道,“王上一路沒有尋到沙沙,總要讓沙白知道,另外習橫將軍半個月後出兵,也要召集兵馬,奇木這就返回王城!”
甘以羅只得點頭,說道,“沙沙的事,我再和冶商議,想到什麼,命侍衛送信!”說着起身相送。
一連三日,甘以羅心中不斷思謀推斷,和端木冶反覆商議,總是無法猜出沙沙的下落。
那一夜,端木冶幾次相勸,甘以羅才返回內殿。先去偏殿瞧過端木無缺兄妹三人,這纔回自己寢宮歇下。
她生產端木無雙之後,身子本就虛弱,又連日消耗心神,這一歇下,片刻就沉沉睡去。
只是她白天思慮過盛,睡夢中,仍然在不斷思索沙沙會被藏在何處,夢境中,掠過茫茫大漠那起伏連綿的沙丘,和月夜下,那慢慢閃現的……狼羣!
睡夢中,甘以羅悚然一驚,霍然坐起,只覺身上潮溼,已經驚出一身冷汗。
原來,只是一個噩夢!
甘以羅輕籲一口氣,習慣的拖過外衫罩上,掀簾下榻,想去偏殿瞧瞧三個孩兒。
就在此時,就聽遠遠的傳來“嗚……”的一聲嗥叫。
甘以羅一個激靈,殘留的一絲睡意一下子無影無蹤,整個人僵坐在榻沿,竟然再不能動彈。
“嗚……”隱隱的,又是一聲,卻已經比剛纔近了許多。
“嗚……”
“嗚……”
……
越來越多的聲音響起,竟然是行宮四周,都響起狼嗥。
狼……狼羣!
一顆心,驚的怦怦直跳,甘以羅狠狠在自己下脣一咬,驟然的疼痛,令她回過神來,立刻一躍而起,搶過牆上的長劍,向殿外奔去。
八年前的一幕,又在心頭閃現,如果,此刻只是她一個人,恐怕,她沒有勇氣踏出殿門一步。
可是……
此刻,偏殿裡有她的三個孩兒,她豈能任由他們驚怕?
爲母的天性,此一刻,縱然是當年挺身而出,平叛亂、穩朝堂的永和公主也無法比擬的勇氣,令甘以羅全身頓時氣力充盈,一把拉開殿門,向偏殿疾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