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王帳中的飲宴告一段落,皇甫巖、寥子懷二人最先告辭,端木贊親自送端木冶出帳,見他施禮告辭,忍不住喚道,“冶!”
端木冶躬下的身子微微一頓,緩緩擡起,含笑道,“大哥不必擔心,冶此去酉碭,定會效法大哥,做一個令酉碭國家興盛,百姓樂業的好君王!”
端木贊微微一笑,搖頭道,“你這說的是以羅,不是孤王!”他端木贊可是隻會打天下,說到治理國家,又哪裡比得上他的王妃?
端木冶垂頭,掩去脣角一抹微澀的笑意,說道,“大哥和嫂嫂夫妻一體,又哪裡分得出彼此!”
“夫妻一體?”端木贊低聲重複,想到剛纔甘以羅的遲疑,不禁輕輕一嘆。
端木冶見他神情中有一絲寥落,喚道,“大哥?”
端木贊搖頭,脣角微勾,勉強露出抹笑意,說道,“你說的有理!大哥也盼你能做一個好的君王!”
端木冶點頭,側頭向他身後的王帳一望,卻並不見那條嬌俏的身影出來,不覺心中微覺失望,說道,“大哥,冶先行告辭,明日再來拜別大哥、嫂嫂!”說着深施一禮,將心一橫,轉身大步而去。
明日,端木贊會率兵退守三百里,讓出三城,而他,卻反向而行,回酉碭王城完婚,從此之後,二王不再相見,兄弟之間,也再也沒有相見的機會!
端木贊靜靜立在營門,眼望着端木冶俊挺和身形慢慢隱入暗夜中,想着日後山長水遠,兄弟二人天隔一方,幼年那個總是跟在自己身後小小的孩童,終於擺脫自己的照護,高飛遠走……
“贊!”身後,甘以羅輕聲低喚,鑽出營門,停在他的身邊,向遠處一望,嘆道,“冶走了?”
“嗯!”端木贊點頭,目光從那沒有人影的黑暗中收回,落在身畔女子身上,柔聲問道,“無雙睡了?”
“嗯!”甘以羅點頭。微微抿脣,伸手握住他一隻手掌,低聲喚道,“贊,我……我方纔……”滿心想要解釋自己剛纔的遲疑,艱難開口,卻連自己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我知道!”端木贊輕嘆,苦笑道,“總是孤王不夠好!”
南紹如此待她,他都無法令她忘記,總是……他做的不夠好罷!
“不!”甘以羅搖頭,身子前傾,將額頭抵在他肩頭,默了一瞬,才道,“贊,南紹於我,已是前塵往事,什麼攝政公主,以羅也不再放在心上。今生今世,也已非你不可,只是……只是……”
微微猶豫,舌尖舐了舐微乾的脣,才輕聲續道,“只是,袁和的話,以羅當真不知道怎麼回答!”雖然有十年的恩義,可是,那重如山嶽的家國之仇,曾經那樣沉重的壓在她的心上,如今,又如何去輕輕掀過?
端木贊微微一嘆,低聲道,“孤王知道!”伸臂攬住她的雙肩,輕聲道,“太晚了,回去歇罷!”
甘以羅輕輕點頭,跟着他轉身,向帳內去。
夜,漸漸變的深濃。
端木贊、甘以羅二人剛剛朦朧睡去,就聽王帳外一陣腳步聲疾,跟着,是施義的聲音沉聲喝道,“何人?”
“施大哥!”一個聲音急急道,“大漠急報!緊急軍情!”
“什麼?”施義一驚,低聲道,“稍等!”緊接着腳步匆匆,奔到王帳外,低聲喚道,“王上!”
端木贊本來也並沒有睡實,將帳外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他不願驚醒甘以羅,壓低聲音道,“知道了!”
輕輕翻身坐起,剛剛伸手取過外袍,就聽甘以羅道,“怕是出了大事!”也跟着坐起。
端木讚歎道,“還是將你驚醒!”只得取過她的衣衫,助她穿上,一同向帳外來。
帳門外,一名兵卒已急的連連打轉,一見二人出來,忙上前跪倒,說道,“王上,哀順侯關璽言反了,已奪取紫波洲!”說着話,從懷中摸出戰報呈上。
那一邊,施義已將營邊的燈籠取來,端木贊就着亮光匆匆一看,冷笑道,“想不到這哀順侯還有如此膽色!”說着遞給甘以羅。
甘以羅拿過一瞧,不禁皺眉,說道,“哪裡來的三千兵馬?”
端木贊淡道,“是郎潯的兵馬!”
甘以羅揚眉,問道,“郎潯?”
端木贊點頭,說道,“當初,劉淳厚伏誅,他的五萬兵馬,孤王帶回郎潯,盡數遣散。想來,那其中不乏忠於劉淳厚之人,竟然去投了劉春陽!”
甘以羅皺眉,說道,“再有兩個月就要封路,他們這個時候攻佔紫波洲……”略略凝思,不禁失聲道,“難不成,他們不是要攻回郎潯,而是要佔據大漠?”
從蘑菇洲起兵,若要離開大漠,應該走屯兵要塞越流洲。而關璽言卻反向而行,偏偏去攻佔紫波洲。紫波洲水草豐美,除了可以養兵,最重要的,是養着許多良馬!
“佔據大漠?”端木讚揚眉反問。
甘以羅點頭,說道,“王上要稱帝的消息,必定已傳回大漠,關璽言、劉春陽二人此刻起兵,定是以爲王上留在錦華城等待舉行登基大典。他們此刻起兵,即使戰報傳出,王上揮兵反攻大漠,從錦華城到大漠,也要兩個月的時間,那時,大漠上狂風已起,道路斷絕,任北戎軍再勇,也無可奈何!”
端木贊點頭,不禁笑起,說道,“可他們沒有料到,孤王會在這個時候前來酉碭,從這裡趕回大漠……”心中算計時間路程,點頭道,“一千親兵隨行,輕騎疾馳,孤王十日內可以趕到紫波洲!”轉身向施義道,“你速去傳令,大軍集結!”
“是,王上!”施義忙躬身領命,飛奔而去。
端木贊轉身向帳內奔去,說道,“以羅,孤王先行,你隨大軍一同前來罷!”
“不!”甘以羅搖頭,緊趕上幾步,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端木贊腳步一停,回頭向她凝視,喚道,“以羅!”
甘以羅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臂,輕聲道,“贊,要我和你同去!”眸光定定,沒有一絲的遲疑。
自從劉淳厚聯三國舉兵,端木贊率兵出征,她只能焦急的等待他的消息,如今,再沒有一個王城需要她守,她的身子也已經無恙,自然能與他並肩征戰!
端木贊向她深深凝注,隔了片刻,點頭道,“好!”微一轉念,苦笑道,“無缺幾個呢?”
無缺、無忌也倒罷了,無雙年幼,豈能隨着大軍征戰?
甘以羅微微勾脣,說道,“交給冶,帶去酉碭王城,以北戎王子、公主的身份,道賀丹陽公主大婚!”
端木贊一怔,不禁笑起,搖頭道,“你這法子刁鑽的很!”
分明是將自個兒的孩子託人照顧,還要借一個道賀的名聲。試想,北戎兩位王子和公主一同道賀,令酉碭王受寵若驚的同時,如何能不小心翼翼的服侍?更何況有了前次的一場紛亂,酉碭王怕也不敢打這三個孩子的主意。
事情說定,甘以羅傳身入王帳更換衣裳,端木贊一邊命人去請端木冶,一邊將孫先、施義等人喚來吩咐。
端木冶匆匆趕來,見北戎大軍已經集結,端木贊、甘以羅二人都是一身戎裝,立在大軍之前,忙疾步上前,喚道
,“大哥!”
端木贊點頭,說道,“關璽言反了,奪取了紫波洲,孤王和以羅即刻回返大漠平叛,就將無缺、無忌三人交給你帶回酉碭照應,等孤王平叛之後,再命人將他們接回!”
“關璽言奪取了紫波洲?”端木冶大吃一驚,忙道,“大哥,冶和你同去!”他深知,雖然說現在大半天下已握在端木贊手中,可是大漠是北戎的根本,若大漠一失,北戎將士必然軍心大亂,那時若有旁國兵馬反擊,恐怕難以收拾。
“不必!”端木贊搖頭,向他深深凝注,慢慢道,“如今,你是酉碭駙馬,不是北戎王子!”
端木冶臉色一白,微微咬脣,退後一步,點頭道,“是!大哥放心就是!”
是啊,如今,他已經是酉碭駙馬,不再是北戎王子,酉碭王城裡,丹陽公主在等着他回去大婚。
大漠……再也和他端木冶沒有絲毫的關係!
瞬間的心痛,被他勉力壓下,努力平穩聲音,向端木讚道,“冶在酉碭王城,等候大哥的消息!”
端木贊點頭,轉向施義道,“你帶五十侍衛,護送二位王子和小公主,赴酉碭王城,恭賀丹陽公主和駙馬大婚!”
施義身爲侍衛,雖然武藝高強,卻並不慣於馬上征戰。此時受端木贊重託,也不爭着前往大漠,當即跪倒領命。
那一邊,甘以羅握着賽雪的手,輕聲道,“賽雪,替我好好照顧王子和小公主!”
賽雪點頭,說道,“公主放心!”說着話,卻不自禁的向尚勤望去一眼。
甘以羅瞧在眼裡,回頭道,“尚勤,你也一同前往酉碭罷!”
“公主!”尚勤搖頭,說道,“尚勤跟着公主!”
這一次,和上一次並不相同。上一次,小公主被劫,兩位王子也處在危險之中,迫不得己,他才離開甘以羅,守護兩位王子。
而這一次,兩位王子和小公主跟着端木冶前往酉碭,並沒有危險,他又豈能離開甘以羅?
甘以羅知道他的心意,微微搖頭,說道,“尚勤,這一次我在大軍之中,不會有事!”上一次,她的身邊,只有一個戰十七。
尚勤搖頭,仍然低聲道,“尚勤跟着公主!”
賽雪見甘以羅遲疑,忙上前一步,說道,“公主,你讓尚大哥跟着你罷,免得他放心不下!只是……只是……”連說兩個“只是”,聲音一聲比一聲小,後邊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
甘以羅微微揚眉,問道,“只是什麼?”
賽雪擡眸向尚勤速速一望,突然咬脣,說道,“只是這一次,尚大哥回來,要迎娶賽雪!”話一說完,轉頭就跑,片刻就消失在營帳之後。
尚勤愕然沒有回神,甘以羅嘆道,“傻瓜,還不追去道別?”
尚勤愣怔片刻,遲疑道,“公主,我……”
想賽雪雖然年紀不小,可是她生的嬌美,又是一副溫柔可人的性子。自己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豈能配得上她?
甘以羅搖頭,說道,“傻瓜,這世上,還有什麼配不配,她歡喜了你,你又歡喜她,又管那許多幹什麼?”連連揮手,說道,“快去快去,不要誤了王上起兵!”
尚勤瞧瞧她,又再瞧瞧賽雪身影消失的方向,突然轉身,拔步飛奔而去。
那一邊,端木贊將無缺兄妹交給端木冶,這才轉向大軍,揚聲道,“各位將士,當初孤王一念之仁饒哀順侯關璽言一命!不料他不思感恩,竟然趁我大軍在外,奪取紫波洲!如今,孤王要率兵討伐,立斬那賊子於馬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