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後, 是楊府小公子的弱冠之禮,屆時,錦臨郡的達官貴人、鄉紳貴族都會受到節度使大人的邀請。楊七公子在宗廟行完成人禮之後, 節度使大人會在楊府內大擺筵席, 款待賓朋。
“唔, 豆豆, 你給我說這件事做什麼?”楊小七不明所以地看我。
我正色道:“呀, 這麼好的日子,你倒可以考慮招待完衆人之後,晚上在仙鳳兒那留宿啊!”
楊小七眯了眯眼, 道:“難道,真要讓少爺我出賣色相, 才能救自己一命?”
我觀察楊小七的神色, 小心道:“仙鳳兒那次去崑崙墟, 你竟然不知道麼?”
楊小七搖搖頭道:“那段時間,她說自己動了胎氣, 需要出去一趟,尋求名貴之藥,才能安胎。我當時沒大上心這件事,她去了幾天、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
呃……這就是楊小七對待自己妾室的態度?這也……太淡漠了吧。
我從櫃子裡找到那瓶解藥,遞到楊小七手上, 道:“這個你隨身帶上吧, 最好吩咐你的親信, 若是你要毒發的時候, 這個藥應怎麼服, 一定都交代清楚了,省的突然跑出來個冒失鬼……”
楊小七接過藥瓶, 不好意思的笑笑,這個“冒失鬼”當然指的是我毒發那日,他的那種扮相了。
大概楊小七又想到,他的毒是拜我所賜,狠狠瞪了我一眼,朝我哼了一聲,也沒再理我。沉默了一陣,楊小七道:“你想不想見你相好?”
他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那麼一點點古怪。
七日後。
楊府的女眷,除了楊小七的親孃可以去宗廟觀禮,一概都在府中,尤其像我這樣實則是個奴才一樣身份的侍婢,更是沒有觀禮的份兒,於是就在府內的院子中等候。
午後,楊小七的弱冠之禮禮畢,楊府熱鬧了起來,諸多貴族攜女眷子女在府內游水賞花。因要求的賓朋裡有青年才俊,也有同父母而來的貴族千金,倒是因楊小七的弱冠之禮這樣的機遇,成就了幾對人的風流佳話。
這令節度使大人很頭疼,他借自己兒子的弱冠禮邀請了諸多貴族,就是希望給自己兒子挑一個大方得體,出身較好的貴族小姐爲妻。而貴族們大多也有這個想法,凡是請到的,都特意讓自己的女兒隆重打扮一番,若是能有什麼拿手的才藝那更好了。
誰不想高攀上節度使的七公子啊!
可惜,楊小七的名聲在外一向不好,典型的紈絝跋扈的子弟形象。
父母看上的是楊小七的家世,可小姐們看到的只是這個人是否能託付一生,故此,在楊小七的弱冠禮之前,有幾家小姐就跟說好了似的,都頭痛腦熱渾身無力,沒能參加。
誰都知道怎麼回事,楊小七聞言,曾很不屑地對我道:“誰會喜歡一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姑娘,成天就知道在屋中繡花繡草的,大聲說一句話就掉眼淚,哎,最煩人了。”
只是,聽綠月說,她偷偷跑去府內接待賓朋的雅閣轉了一圈,就發現有一部分的小姐開始背後議論楊小七,什麼品貌不凡啊,舉止風流啊,還替那些裝病沒來的小姐們惋惜。
楊小七確實很出挑,若是隱藏起平時大大咧咧的模樣,裝一裝也是一副很有教養的士族子弟的,用品貌不凡,舉止風流形容楊小七是不爲過的。
嘆氣,是不是真的有一副外在好的皮囊就可以立刻改變那些小姐之前的觀念?
當然只是有一部分的小姐被楊小七吸引了,還有一部分被另一個出挑的人物吸引。
那就是駐守西疆邊陲的副將——郭雲銘。
都知他是將軍,可褪去戰袍的他,卻沒有軍人特有的粗獷霸道的氣息,確實俊雅秀妍。
楊小七是男子一樣的俊朗之顏,而郭雲銘便是女子一樣的嫵媚之貌。
沒錯,楊小七的弱冠之禮,郭雲銘也被邀請而來。
“豆豆,你快點,宴會馬上要開始了。”楊小七在外間一直催促。
我則在綠月的幫助下慌慌張張地換上小廝的衣裳。楊小七說了,他允許我和郭雲銘在宴席上見面,但是不能說話。
我當真是想要見郭雲銘的,我想告訴我知道的一切,也想知道他所知道的一切。所以我哄着楊小七先讓我去宴會,故此我要扮成楊小七小廝的模樣。等到了筵席,我和郭雲銘說不說話,那就由不得楊小七了。
好吧,我承認,我不厚道。
楊小七領着我到了雅閣的宴席,衆人大多落座,還有些特別喜歡楊府景緻的,還未歸。
楊小七在主座左手第一位坐下,我則站在他身後的立柱旁。
楊小七對面是錦臨府的知府仇大人,其次是郭雲銘,因爲是皇帝派來的將士,在楊府也是上座,再次是……仇蘭。
貴族小姐還有一部分討論的是仇蘭,只可惜藍顏薄命,看那單薄的身子,和用袖掩脣輕咳之態,我若是男人,我就真相去保護他,前提是有那種癖好的男人。
宴席開始之前,節度使大人嘰裡呱啦說了一堆,楊小七隨着父親起身道謝,平日裡奉承大人的馬屁拍的更是響亮,也嘰裡呱啦說着什麼。
爲何說成嘰裡呱啦,因爲我的耳朵全然過濾掉了這些聲音,只是站在陰暗處,和對面的郭雲銘打暗語。
故此楊小七回頭瞪了我好幾眼,還招手叫我過去,低聲道:“你倆就這樣眉來眼去的,是當大家眼睛瞎了,還是當少爺我的眼睛瞎了?”
我只嘿嘿笑,忙給楊小七斟酒佈菜。
只是在這些行動期間,我總感覺有一個人的眼光犀利鋒芒,和郭雲銘溫和的眼光大不相同。
等我朝那個方向望去的時候,只見仇蘭看着我,斟酒舉杯,一飲而盡,而後對我微微一笑。
好奇怪。
好不容易捱到酒過四五巡,衆人微微有些醉意,庭上的歌舞都不知跳了幾齣。
郭雲銘起身退了出去,我在陰影中也跟着出去了。楊小七似有覺察猛地回頭,又兇狠地瞪了我一眼,我付之最無賴的一笑,還是出去了。
楊府的下人均以爲郭雲銘酒喝多,出來透氣,也沒大在意,郭雲銘看到一座假山,鑽了進去,我看四下無人也鑽了下去。
假山裡的光線不是很好,可郭雲銘的眼睛依舊燦若繁星,他看了我一陣,才道:“那日你從軍營離開,突然失蹤,我好不容易查到是楊小七所謂,可是一直沒有辦法潛入院內接近你……”
自從被仙鳳兒陷害落入水裡之後,楊小七就私調了四個侍衛守護我,想來郭雲銘是這個時候才查到我的行蹤的。
我道:“先不說這個,我有一個更重要的事情告訴你,節度使和我三……程菡之合謀要造反,現在程菡之去各個要省調兵,只等時機成熟,便舉兵謀反了。”
郭雲銘蹙眉,道:“果然是這樣,節度使將這個工作做的太隱秘了,一直查不出,不過你三……程菡之這邊,倒是早有覺察,這次大哥便秘密前往各省,以查動向。”
“雲銘?”我問,“程菡之到底是誰,她怎麼有這麼大的本事,她背後還有什麼勢力麼?”
“你三姑根本就不叫‘程菡之’,她背後沒有什麼勢力,這些都是他們的舊部……”
“你倆在這裡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只見一個影子竄了進來,吼道,唬地我和郭雲銘都驚了一驚。
我就這麼被楊小七揪着衣襟,拖出了假山。——嗚~好丟臉。
楊小七雙頰微紅,顯然有些醉態,他將我拉在他身後,動作儼然像一隻母雞在護着自己的孩子,他對郭雲銘道:“你……你知不知道私通少爺我的丫鬟,是大罪。”
郭雲銘立時沉着臉道:“請楊公子自重,不要給我扣這麼大個帽子。”
我扯了扯楊小七的衣襟,低聲道:“小七,你在胡說什麼呢?”
楊小七冷哼:“我沒有胡說,他存了什麼心,能逃出少爺我的法眼?你沒見他剛纔看你的眼神都能噴出火來。”
我又好氣又好笑,楊小七果然是喝得有點多了,我忙道:“好了好了,是我錯了,我不該不經過你的允許擅自出來和雲銘見面,我現在就回去,不要鬧了罷。”
“不行。”楊小七不依不饒,“他就是私會楊府丫鬟,我要拉他去見官。來人——”我驚得蹦起來,趕忙捂着楊小七的嘴。
——楊小七,若這種事被錦臨郡的貴族們都知曉了,可不光是私通那麼簡單,我和郭雲銘說的話可是機密。
我急忙道:“楊小七,你別鬧,我求你了,你現在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對待這種喝醉酒的人,只能這麼哄着了。
“嘿嘿,真的麼?”楊小七邪氣一笑,道,“那晚上我去你房裡……”
“我沒有私會你的丫鬟,我是在見我老婆!”郭雲銘的臉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一字一句地說。
嗚~本來就以在我房裡陪楊小七喝酒爲代價而結束了這場無硝煙的戰鬥,怎麼郭雲銘這麼不識趣啊。
“誰是你老婆?豆豆是我老婆!”楊小七大吼。
嗚~我明明是個黃花大閨女,怎麼就成了兩個男人的老婆。
“咳……”不遠處傳來一個男子的輕咳聲,那人行禮,“郭將軍,楊公子!”
嗚~果然還是被別人知道了,一會來的人可能更多。
我們三人一直盯着那人從陰影出走出來,是一身湖藍長衫的仇蘭。仇蘭道:“恰逢從這經過,不想聽到了的爭論,實在是失禮了。”
既然知道失禮,就應裝着沒聽見,離開就好了,爲何還特意打個招呼,實在令人費解,仇蘭卻依舊微笑道:“程姑娘與我也算有些交情,在這裡做了少奶奶,怎地不告訴在下?”
楊小七將這件事把守的很嚴,就怕出了什麼差錯讓別人知道他收了豆花小寡婦,這樣不讓流言蜚語淹死纔怪!
我更加吃驚地看着仇蘭,不知他說這句話是何意,他依舊淡淡道:“程姑娘心地善良,爲人大方熱情,雖然在衆人口碑不好,但在下知道程姑娘作風一直正派,這樣的姑娘讓郭將軍和楊公子同時所深深傾倒爲何不可呢?只是因爲各種原因,郭將軍和楊公子只能暗中和程姑娘往來。”仇蘭在“暗中”這個字眼上加重了語氣。
楊小七垂下眼簾似在思考,他終於在仇蘭的提點下,明白我的身份見不得光了麼?若知自己隨父走逆反這條路,如果有太多的流言纏繞着他,那對他而言,是大不利吧,更可況,他爹媽允許我這樣爛口碑的人時候他們的寶貝疙瘩麼?
“告辭了!”仇蘭撂下一句話,詭異地離開,正如他詭異地出現一樣。
楊小七又揪着我的衣襟,惡狠狠道:“你回去洗好了躺平了等着少爺我,下次再讓我看見你私會男人,我家法伺候你。”
我應了一聲,垂頭喪氣地走了。腦袋裡一直迴旋着一句話:你回去洗好了躺平了等着少爺我,你回去洗好了躺平了等着少爺我,你回去洗好了躺平了等着少爺我……
陪他喝酒,爲什麼要洗好了躺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