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不耐煩地掀開馬車側壁的竹簾,將頭探出去,道:“何事?楊七少爺快說。”
楊小七含笑走到馬車一側,在袖口裡摸了一把,將一個物什遞在我眼前,道:“這個……送個你,嘿嘿……不要太感動了。我知道你跟個假小子似的,比起花兒啊粉兒的,興許更愛這個。”
我結過那沉甸甸的物什一看,確實喜歡的放不了手,可是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我將那東西又遞在楊小七眼前,道:“這是個什麼玩意兒?像匕首不像匕首,像小刀不像刀的,光有個柄,卻沒個刃。”
誰知,楊小七看着那根本就沒有殺傷力的“武器”,大驚失色,慌忙用摺扇將我的手移向一邊,道:“我說小寡婦,你萬不可拿着這個寶貝指着本少爺了,若真有什麼差池,你可是十個腦袋都不夠砍。”說完,他小心翼翼地接過我手中的東西,指着一處突起,湊到我眼前,續道,“小寡婦,你看清楚這個了麼?就這個小機括?”
我點頭。
楊小七道:“別看這個機括小,用處可大着呢。”他將手中的東西再次遞給我,將我的手的方向離他遠了一些,道,“現在……你試着按住這個機括。”
我依言,按動了那個機括。
只聽那東西發出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噌”地一聲,突然從手柄上生出了數寸長的刀刃。
刃偏鋒利,雪光一片。
“好東西,確實好東西。”我嘖嘖數聲,手裡翻來覆去把玩着這個匕首,“楊小七,這匕首你怎麼來的?有沒有名字。”
楊小七道:“我爹早年和蠻族人打仗,這是繳下的戰利品,名字有沒有,我倒沒有細問,回頭,我幫你問問吧。”
我點頭準備說“謝”,可是這“謝”字讓我對着楊小七說,委實覺得難以啓齒。看着楊小七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我,我忙轉移了話題,道:“這麼看我做什麼?臉上生蟲子了?”
楊小七嬉笑道:“臉上生蟲子了到沒見,就是看到了些能換錢的紅寶石。”說完,未等我反應過來,便吩咐了一句車伕,自己走掉了。
我掀開袖襟,果然紅疹子又出來了。
哎,看來,我註定與“美貌”無緣。
***
次日,我起了個大早,收拾妥當便去城西郭雲銳的軍營裡。
想來,郭將軍特意向軍中交代過,將有一個黑瘦的小子來軍中協助料理庖廚之事,那些小兵也未爲難我,徑直將我領到他們的廚房。
走的這一路,恰恰路過兵士將領操練的地方,我不禁咂舌,果然是訓練有素,紀律嚴明,每個士兵的拳腳動作整齊地如一人使出的一般。這一看,就不禁多看了一眼,全忽略了那替我領路的小士兵,已經提醒我幾次目的地到了。
我撓頭,躬身謝過。沒想那小士兵,笑道:“小兄弟看起來文文弱弱,身子骨卻比我們天天練的還要雄偉結實。”說完,笑嘻嘻地轉身走了。
我這幾天在家吃胖了麼?怎麼被人家形容成身子骨“雄偉結實”?
我疑惑地低下頭,看見了即使裹着裹布還有些突起的胸部。
我真想大吼着,暴一句粗口來。
來到竈房,看到一位人稱“劉二叔”的四十五歲上下的男子,此人面相看起來就刻薄,見了我更是不屑道:“姓什麼?家住哪裡?會做飯麼?”
想到這個劉二叔以後就是我“上司”了,我略顯恭敬道:“小人姓程,京都人氏,家道中敗便從京城趕到錦臨郡投奔我姑姑來。家常飯小人都會做,最拿手的……嘿嘿,還是我們程家的豆花。”
劉二叔和身後幾個小丁大概從我言語中,聽出了一些門道,一時竟樂了,其中一人道:“哦,原來是程寡婦家的哈,怎地,都是一家親戚,你姑姑你姊妹還勻不出一間房子給你住,還是……哈哈……還是,夜間家裡來了外人,不方便?”
我更加恭敬道:“倒不是因爲這個,而是姑母常月在外,我姐姐本就駑鈍,生意做不好,也不知最近又得罪了什麼人,遣去別處了,我姑母念我一人來此,託人讓我進了軍營,好好和諸位學習學習。”
話說有三,巧說爲妙。我這樣交代我的身世是有目的的。
第一,我一個女兒家來諸多男子的地方,實爲不妥,於是說自己是“寡婦家”從外地而來的男性親戚,這樣女扮男裝可掩人口目,這些人也不會不信。
第二,我拿手的是做豆花,還是想在軍營裡做豆花,這樣也省心,於是我說我是程家來的,自然會做豆花,這樣沒人懷疑我的手藝。
第三,嘿嘿,妙就妙在次,我說我是走後門、姑母託人送進來的,所以,你們這些人,還是不要想着我是新來的,就什麼髒活累活給我做,還是就讓我閒時做做豆花吧。
劉二叔聽後,果然沒有了先前蔑視的眼神,道:“郭將軍才下的令,衆士兵不可擅自出軍營,只在休假時才能出去。前一陣,兵爺們還老光顧一家豆花呢,這可好……程小弟的到來,可是爲兵爺們提供了方便。”說完,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裡爲這一句話不自在起來,不知這劉二叔是真的覺察到了這一些列的“巧合”,還是無意說的?
我慌忙打着哈哈,嘴裡胡亂說着什麼“哪有誰早飯天天吃豆花的,還是要和劉二叔學習學習。”之類的話語。
在這之後,我就這麼在軍營裡做了一個小小早飯掌勺,當然,我也不可能天天給人家吃一種味道的早飯,還是儘量變着花樣。
只可惜,我挑明瞭說我是有關係進來的,可還有些不識趣的人,處處和我作對,百般和刁難。
我想,是因爲庖廚上的人手本夠,原先主掌勺的有三人,三人輪換,這三人又另配了幾個打下手的。而自我來了之後,生生給我擠出來一個職位清閒的職位。且我有不請假,不需像那幾個主掌勺的照看這家和輪換着班休息。這樣下來,我一人的月例,竟然趕上那主掌勺的了。
而我有是個後來的,故此那幾個年輕氣盛打下手的,便時不時給我找麻煩。
我不想處處樹敵,這畢竟是在軍營裡,比不得在外支豆花攤兒自由,於是也就這麼忍氣吞聲,只等攢足了銀兩,等三姑的手完全恢復之後,就離開這個地方。
沒錯,三姑之前給我說了,等她的手完全恢復,便帶我去另一個地方。她還說,那個地方什麼都有,我的失憶症能被治好,我的紅疹子也能治好,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真不知道三姑一個婦道人家有什麼本事,竟然可以讓我以後過上這麼安逸的生活。
不過,我一直還是擔心的,不知那個地方有沒有我中意的男子?
哎哎哎,又想多了。
這晚,臨睡前,我到軍營西側的茅房小解,看到一個士兵兄弟走出來,道:“裡面還有什麼人啊?”
小士兵嬉笑道:“程兄弟還是那個毛病麼?有人在側,就尿不出來。”
男人們之間說話,難免俗套一些,我也沒大在意,笑道:“是是是,小時候大人給慣出來的毛病。”
小士兵拍拍我的肩膀一臉同情道:“哎,那可得每次等人家完了才行,”又道,“你們竈房的小張還在,等等吧。”在茅房外面替竈房,這位小士兵兄弟還真高雅。
我“嗯”了一聲,就在茅房外等着。心裡卻氣氛得很,上次也是小張上茅廁,我在外憋得眼冒金星,可是我一個女子,又不能像男人一樣隨便找個犄角旮旯站着方便。他明顯是故意的。
可是這次,小張很快就出來了。看也我沒看一眼,便從茅廁出來,低着頭走了。我心裡還正琢磨着他今日怎麼就不折騰我一番?想着,就往裡走。
剛進去,就聽鎖子被鎖上的“卡啦”一聲,我心中大叫不妙,再回身去推門的時候,果然被鎖上了。
夜,已經晚了,此時正是衆將士歇息的時候。這地方又遠離營帳,我喊是沒人聽得見的。
爺的,難道讓大爺我在這等臭氣熏天的地方挨一晚?
真是太小看我了。
我深吸一口氣,提氣縱身,登時氣虛體弱,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我的天哪。這個時候,我纔想起三姑當初叫我修習內力時說的話:“此內力精純高深,卻有一弊又一利。一憋便是聞到惡臭之味便封住了周身奇經百脈,一利便是遇到奇香之味內力倍增。”
於是,我試着靠臂力爬牆頭,可幾次滑落下來,又怕掉到茅坑裡,也不敢再嘗試。我只有扯下衣服的一塊布來,捂着鼻子,望着茅廁露天一隅,開始做那極無聊之事——數星星。
將那星星數來數去,不知重複了多少遍,數到第兩千二百二十二顆的時候,突然耳聞遠處極細微的聲音:程兒,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