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部的經過就是這樣。”
任天行吸了口氣,將講稿放在桌上。在他面前的是兩排西裝革履的面孔,依然是一副死了爹媽般的肅穆。
邊境之戰,牽扯到多方勢力,又揭出了敵人意料之外的一面,人們當然要發揮好羣居動物交換情報的優勢。任天行作爲最爲亮眼的王牌機師,再加上白狼隊長的身份,光芒可以說是耀眼到閃瞎的程度,自然而然地被在各個會議之間拉來扯去。
現在是對他的單獨審議。無論是他本人還是白狼,對獵人界都是無法替代的存在。
“的確與軍方提供的資料一致。”坐在最前的人點了點頭,語氣中不無讚許,“不愧是狼耳,超越人類極限的機師果然名不虛傳,那種情況下任誰都沒想到還能翻盤吧。”
“過獎。”
“所以說,你對這件事的意見是?”
“關於那隻不明原獸的情報對所有獵人而言都屬重中之重,我的看法是,邊境加強掃蕩的同時,需要向所有獵人公開這道情報。”
這是他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也是隊內連日討論的結果。然而就在這一句話飛出的同時,他明顯地感覺到室內迎來了一陣近乎壓抑的安靜。
有人面露遲疑,有人若有所思,但更多的卻是茫然。能坐在這裡的都是情報網上的關鍵截點,但面對任天行的發言卻都是一副聽天書般的不知所云。
任天行心下起疑,張口正要說下去,最角落處卻有誰咳了一聲:“獵人的工作本質是組織原獸的活動干擾正常的社會秩序。但如果自己的作爲違背了這個本質,原獸的殲滅也無從談起了吧。”
人們的目光都向那後面看去,聲音的發出人是個打着領帶滿臉寫着“成功人士”的老闆。由於獵人偏向於私人的運營模式,國家對此的管控和投資都只佔宏觀的一部分,而類似武器資金的提供、情報交易之類的市場蛋糕也就被財閥順理成章地切走了幾塊,就比如眼前的這位,甚至有資格以股東的名分參與這種等級的會議。
但在政界人士紛紛緘默的時候,這樣的聲音果然還是有些突兀了。
任天行微微皺眉,沉聲道:“還請指點一二?”
“你的意思是說,要通告整個獵人界有更高層次的原獸出現的情況,讓所有人都爲此警戒吧。但我看過專家的分析報告,實驗證明那頭原獸的身體活性並沒有表現得那麼高,衰亡之後的情況與二級種相差無幾。這樣的前提下,公開偏離實際的情報如果引起了不必要的恐慌,那可就與謠言無異了。”
也許是注意到了任天行的臉色,他還將手邊的文件放到了桌上:“分析報告就在這裡,如果想要駁回的話,還請白狼隊長你也拿出相應的證據。無論是誰,對此都沒有足夠的話語權。”
任天行暗自捏了捏拳。與二級種相差無幾的實力?太可笑了,要真是這樣的話他哪還用得着拿命作抵押去實現誘餌戰法?要說證明,他的實力就是最好的證明,但這沒法擺到公文臺上。
他感覺到哪裡不對了。
從夜鶯出現開始的調查、到青海大樓、再到邊境,似乎真正阻礙他們前進的,反而是這些事外之人。
真只是形式麼?
桌上的人交頭接耳了一陣,聲浪在任天行無言的注視下漸漸退潮,最後彙集於一點:“好吧,那此事暫且擱置,等調查落實之後再作審覈。”
推他當誘餌的時候可比現在果斷多了。
“不過今天狼耳到場,對於邊境事件就還需要另外的掃尾…”書記咳了一聲,“根據你這一次的表現,值得上一次一等功。如果你沒有異議的話,這就會記入你的檔案,相應的也會提升你的待遇…”
“我有異議。”
書記差點嗆一口,這時候不是該進入感謝環節了麼?怎麼不按套路來的?
任天行顯然不是臨時起意,他等的就是這個。
“今天我是以隊長身份出席。同樣,邊境之事,我能代表我們所有人的意志,因此我希望,這次作戰不計在我個人名下,換以將功抵過,撤除我們之前的行動處分。”
場面又壓抑了下來,西裝革履的人們再次開始竊竊私語。不知怎的,這場景讓他有了些被排除在外,孤軍奮戰的感覺。
良久之後,似乎是彙集了衆人意見的發言人敲了敲桌子讓低語停止,表情有些語重心長的意味。
“狼耳,你應當知道,對朱雀的作戰並非絕對是你一人的功績,而付出也不是能被平分的。”
任天行心裡咯噔了一下。倒不是因爲被輕易否定,而是某種預感要被印證的山雨欲來。
“邊境的報告顯示,我們在那一戰中共損失了21架戰機和19名戰士。他們或許沒有你那樣的技術,但因此無視他們的犧牲的話,就有些自大了啊。我們不會否認任何人的努力,當然,也不會給戰場之外的人沒來由的功勞。處分是給予白狼全體的,相應的我們也就需要看到‘白狼’的表現。”
他說這話時特地加重了“看”和“白狼”三個字,引得任天行面色一沉:“所以說…”
“對不起,你這樣的請求,還無法實現。一等功依然會給予你,如果真是作爲隊長,還期待更進一步的表現吶。”說話人磕了磕手中的資料,“那麼今天的討論項目也就都到這裡了,如果沒有人有其它想法的話…就先散會吧。”
人們紛紛起身向外走去,任天行盡力隱藏着面色中的陰沉,一言不發地走在最後。
他有意無意地放滿了腳步,以至於出門的時候,走廊中已經不剩多少人。
就在這樣的環境中,他忽然感覺到了背後有目光傳來,常年練就的神經讓他條件反射地一扭頭,某個身影以極近的距離擦過他背後,又以極低的聲音說着什麼。
“狼耳,勸你還是注意一下你的言論爲好。在這裡沒多少人看得見你作爲獵人的一面,年輕人要多學學,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
任天行的腳步頓了一刻,向後看去,那個身影已經悠悠然地邁出門去了。
注意言論麼…呵。
這說的倒是,他總是飛在高空之上的,再光芒耀眼,地面上又有幾個人看得見呢。
他對着窗戶使勁揉了揉臉,像是要揉碎什麼帶着極不舒服的面具一般。每次到這種時候他都深有體會:那位吊兒郎當的負責人看着清閒,已經不用像普通獵人那樣衝鋒前線,但他扛五個人就已經夠受得了,也不知道肩上壓着整個狼巢的樑秋是怎麼顯得那麼若無其事的。
他長出了一口氣,纔剛想到這裡,卻聽走廊另一邊又傳來了腳步聲。好死不死的,一身正裝的孟長橋剛好從走廊的另一端走了出來。
兩人眼光微妙地交錯了一瞬間,孟長橋也隨之愣了一刻,但很快面色就恢復如常,用着一貫的匆匆步伐從門外走出,兩人領口白灰兩色的狼形標記擦肩而過。
嚯,還真是記仇記得很深啊。
畢竟是自己親口說的那句話麼。到了現在,也沒什麼可後悔的。
只是…無論是灰狼還是外面,矛頭似乎都沒有那麼簡單了。
他一步都沒有走錯,但他說過的話、在邊境的表現,都無可奈何地成爲了被矛頭所指的理由。
再這樣下去,他身上太過扎眼又不夠實用的目光會對隊裡有害無益。
這隊長的位置…對他而言好像也成了燙手山芋了呢。
每章都保持在2500字上下應該不算短小了吧...一定要相信我現在的龜速更新是在爲爆發存稿的【認真臉】下個月我一定好好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