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御行心中豎起的那道堅實的堡壘,轟然倒塌,心中又驚又慌,面上卻沉靜若水。不露絲毫情緒,他甚至挑高了眉,睨着季媛媛,“你來就是爲了跟我說這個?那又怎樣?我早就知道。”
厲御行的態度,實在叫季媛媛捉摸不透,他聽到她的話,至少也會露出一點着急害怕的樣子,可是沒有,他什麼表情都沒有。季媛媛又急又怕,“御行,葉念桐認錯人了,她愛的人應該是韓沉,這四年他們在一起,難道你一點也不介意?”
厲御行冷冷一笑,他微微傾身。看着季媛媛急切的樣子,聲音冷冽如霜,“他們在一起又怎樣?這與我要她沒有任何衝突。”
“爲什麼你寧願要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也不願意要我?”他滿不在乎的語氣,讓季媛媛驚痛不已。
“閉嘴!”厲御行猛拍了一下桌子,他撐着桌面站起來,怒視着季媛媛,“我不准你這麼說她,否則不要怪我不顧這四年的情份,翻臉無情。”
“你還不夠無情嗎?”季媛媛痛心地看着他,泫然若泣道:“這四年,我陪在你身邊,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不念舊情就算了。你還對我們季家趕盡殺絕,我做了什麼過分的事嗎?我就是愛上你了而已,可是你卻對我這麼殘忍。我把你變回了一個正常人。葉念桐她什麼都沒有爲你付出,憑什麼她一回來。就要得到你的身心?憑什麼我就是那個被你們犧牲的人?”
厲御行撐在桌面上的手,緊握成拳。季媛媛的控訴,像是一柄利劍刺入他的心臟,如果他從一開始,就無視她的付出,不曾給過任何承諾,那麼此刻,他也不會遭受良心的拷問。
他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是一片絕決,“媛媛,你就當我是個忘恩負義之徒吧,你對我的感情註定錯付,不要再來糾纏,我並不想傷害你。”
季媛媛苦笑着搖頭,“我知道,你爲了她可以心甘情願的做一個忘恩負義之徒,我也知道,不管我付出了多少青春付出了多少感情在你身上,你都不會感動分毫。可是御行,爲什麼偏偏是我,爲什麼偏偏受傷害的人是我?”
厲御行站直身體,語氣沉沉道:“因爲愛情,不可以拿來報恩,我不愛你,面對你時,我連假裝都做不到。媛媛,放下執念放開我,你會比現在幸福。”
“不!”季媛媛淒厲的大喊:“放開你,我就是一具行屍走肉,我再也不會有幸福,御行,求求你,不要對我這麼殘忍,你要娶她,我不介意,但是讓我留在你身邊,當你的妾當你的情人,我都不介意,只要讓我留在你身邊,我什麼都願意。”
季媛媛撲過去,抱住他的雙腿哀求着。
厲御行心如鐵石,他站在那裡,不動如山。有些事情,他不能心軟,哪怕被人罵忘恩負義,他也要快刀斬亂麻,“四年時間,我都沒有愛上你,你留在我身邊,又能做什麼呢?”
季媛媛一怔,眼淚撲簌簌直落,她抱住他雙腿的手,緩緩的耷拉下來,再沒力氣舉起來,她跌坐在地上,“御行,我一直以爲,你的心是千年寒冷做的,但是我錯了,千年寒冷一朝都能捂化,你的心是鐵石做的,所以不管我付出了什麼,你都看不見。我懂了,我一直很恨葉念桐,覺得她得到了你的愛,覺得她一定是用了什麼狐猸之術,纔將你迷得團團轉。其實我恨錯人了,葉念桐只是幸運的,她得到了你的愛,如果你不愛她,她跟我的下場又有何分別?”
厲御行沒有說話。
季媛媛抹了一下眼淚,繼續道:“所以我不恨她,她不過是運氣比我好一點點,我該恨的人是你,是你給了我希望,卻自私的從不曾迴應我的感情。”
季媛媛從地上站起來,她看着厲御行,眼裡抹了恨,像把利劍一砍向他,她緩緩笑了起來,像個瘋子一樣,歇斯底里的大笑。
厲御行盯着她,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甚至連憐憫都沒有,他抿着薄脣,一言不發。
季媛媛慢慢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大笑,她說:“對你,再多的乞憐都沒有用,只有奪走你最在意的東西,你纔會嚐到我今日之痛。”
季媛媛終於如願以償地看到了厲御行眸裡的冷酷在冰裂。
厲御行冷眼看着她,“你想做什麼?”
季媛媛一步步靠近他,盯着他的眼睛,她眼裡是濃烈的恨意,她說:“我看過葉念桐的剪貼本,她應該還不知道自己認錯了人也愛錯了人。如果她知道,十四年前幫她渡過洪水,就是這四年默默守護她的韓沉,她會不會很糾結?”
厲御行雙眼微眯,依然是聲色不露的樣子,“是麼,你大可以去試試,看看她會怎麼回答你?”
季媛媛眼也不眨的盯着他,她在他身邊四年,熟悉他的每個表情,此刻他雖然極力裝作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微顫的睫毛,還是出賣了他內心所想,他並不如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淡定,“呵呵,那我就不負你所望了。”
厲御行雙手環胸,這會兒不是表現出來的淡定,而是真的很淡定,他說:“媛媛,有些事我原本不想做得太絕,但是你偏要往槍口上撞,你難道忘了,我們當初爲什麼訂婚,你又爲什麼能夠近我的身?也許兩年的病人生活,讓你徹底忘記了,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四年前的訂婚,是因爲我允許,否則就憑你父親手裡捏着的那點證據,就想威脅到我?”
季媛媛一直都知道,厲御行不是善茬,所以除非逼不得已,她不想招惹他,但是現在,她已經失去了所有,還是有什麼可怕他威脅的?
厲御行盯着季媛媛,他緩緩走近她,聲音又低又沉,“從來只有我威脅人,還沒有人敢威脅到我頭上來,你們季家倒是敢!”
季媛媛耳邊驚雷陣陣,她擡頭看着厲御行,厲御行已經移開目光,彷彿多看她一眼都會難受,“去吧,你想做什麼,我攔不住,但是我希望你清楚後果是什麼。”
季媛媛聽得出來,厲御行在威脅她,她明明已經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可是依然被他的態度搞得毛骨悚然。這跟她一開始預計的情況不一樣,應該是厲御行被她威脅住,而不是她被厲御行威脅了。
厲御行走回到大班椅旁坐下,拿起文件開始審閱,再也沒看季媛媛一眼。
季媛媛不相信他會這麼淡定,可是從他的表情上,她卻再也看不出絲毫情緒來,不,不對,厲御行之所以這樣有恃無恐,是因爲葉念桐與他之間有一個孩子,就算她告訴葉念桐,她愛錯了人,她也不會動搖,是她打錯了如意算盤。
也許過程有一點波折,但是結果改變不了,厲御行跟葉念桐還是會在一起。
不,她要想個辦法,想一個讓葉念桐絕然離開厲御行的辦法。季媛媛眼中掠過一抹惡毒的光芒,她什麼也沒說,轉身離去。
季媛媛剛走,厲御行就擡起頭來,他一使力,手中的鋼筆被他硬生生折成兩斷,周特助急忙跑進來,看到厲御行陰森森的表情,他心顫了顫,“厲總……”
“派人24小時監視季媛媛,我要清楚她的一舉一動。”厲御行冷聲吩咐。
周特助得了令,剛要下去吩咐,就被厲御行叫回來,“還有一件事,不要讓她靠近桐桐。”
“是,我馬上去辦。”周特助轉身出去了。
厲御行心煩氣躁的站起來,大班椅滑到後面的書櫃上,發出好大一聲銳響,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遠處白雲飄浮的天空。難怪他怎麼都想不起來那段記憶,原來是他根本沒有那段記憶。
可那又怎樣?
葉念桐惦記了十四年的人是他,愛上的人也是他,不會因爲一開始的認錯人,就將這一切全部抹殺。他明明這麼有底氣,爲什麼心裡還是惶惑不安,就好像她終究會爲了那個人離他而去?
他心情煩躁不已,轉身走到辦公桌旁,拿出一盒煙,點燃一根,嫋嫋煙霧,沒有讓他煩躁的心平靜下來,反而讓他更煩躁起來。他掐滅了煙,丟進煙滅缸裡,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大步離去。
門外,周特助剛吩咐人盯着季媛媛,就見老闆從辦公室裡出來,他張了張嘴,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聽老闆大人說:“取消下午的會議以及應酬。”
他來不及抗議,厲御行已經消失在電梯門後。他哀叫連連,大boss,你這麼任性真的好嗎?巨餘找弟。
厲御行開車在街上轉悠了一圈,車子停在一小外面,他怔怔地看着那條路,腦海裡掠過一個畫面,一個女人蹲在雪地裡,掩面痛哭,一個男人,將她擁進懷裡,似乎在輕唱着什麼旋律。
他開門下車,緩緩來到一小外面的十字路口,他看着面前的馬路,陷入沉思。十四年前,江寧市發了一場洪水,這場洪水,變成了她刻入生命的執念,如果那天,她記住的人,是韓沉,不是他,他們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