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葉念桐忐忑不安的站在病房外,遲遲不敢擡手敲門。葉忱站在她旁邊,鼓勵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進去吧,爸也很想見見你。”
葉忱說着,敲了敲門,然後推開門,往旁邊虛讓了一步,示意葉念桐進去。葉念桐沒臉見爺爺,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直到裡面傳來爺爺喚她的聲音,她才舉步朝病房裡走去。
“爺爺,您覺得怎麼樣?”葉念桐走到病牀邊,葉老爺子的臉色不太好,醫生正在給他做例行檢查,看到她走進來,葉老爺子臉上掛着一抹和藹的微笑,“別緊張,只是例行檢查。”
葉念桐不敢看葉老爺子的眼睛,過了一會兒,醫生給他檢查完,說:“老爺子,您這個年紀,應該享福,不要把事擱心裡,看開點,您的血壓比前幾日,都高了不少,放寬心,好好將養身體,不要生氣,調節好心情。”
葉老爺子不太開心的瞪了醫生一眼,“你的意思是說我老了,沒用了?”
醫生有些尷尬,沒想到老爺子會突然向他發難,他想要解釋,就被葉忱以眼色打住,他收起工具,轉身出去,葉忱說:“桐桐,你在這裡陪爸說會兒話,我出去一下。”
葉念桐點了點頭,葉忱長腿一邁,跟着醫生出去,兩人離病房不遠,葉忱問醫生,“我爸的情況怎麼樣?”
“不是太好,老爺子心思重,這樣下去未必利於他康復,他的血壓也偏高,受不得刺激,否則很容易中風。”醫生擔憂道。
葉忱鎖緊了眉頭,醫生又叮囑了幾句,這才繼續去下一個病房查房。葉忱心情煩躁,摸了摸口袋,沒有煙,他看了一眼病房,轉身坐電梯下樓。
病房裡,葉念桐在病牀邊的椅子上坐下,她垂着眼瞼,當初她誇下海口,一定會兒保住葉氏,但是現在,葉氏已經保不住了,她無顏面對爺爺。
葉老爺子沉沉的嘆了一聲,執起她的手,“桐桐,最近過得很苦吧,難爲你了,要你夾在葉家與厲家之間左右爲難。”
“爺爺。”葉念桐莫名難受起來,她寧願爺爺指着她鼻子大罵她沒用,也不願意他這麼處處爲她着想,因爲這樣,她的心只會更難受。
“葉氏保不住就保不住了,沒關係,你不要有心理負擔,該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日子。”葉老爺子握着她的手,看到她眼眶紅腫,神色憔悴,他再度嘆息,“爺爺只怕,沒了葉氏,你對厲家就再也沒有用處了。”
葉念桐倏地一怔,心口疼痛起來,爺爺話裡的意思,她懂。厲御行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葉氏,讓她不得不多想,他當時娶她的初衷。
“爺爺,對不起,葉氏是被我連累的。”葉念桐自責,如果不是因爲她執意要嫁給厲御行,也許葉氏不會落到這步地田,是她連累了他們。
“傻孩子,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話,爺爺只盼着你過得好過得幸福,我就是去了陰曹地府,也可以跟你父母交代了。”這一刻,在葉念桐面前,葉老爺子是個疼愛孫女的長輩,卻不知,他這番話,更讓葉念桐負荷不起。
“爺爺……”葉念桐哽咽,“您一定要保重身體,葉氏……沒了,但是我會努力賺錢,努力讓您過上好日子,對不起,爺爺,對不起。葉氏,我已經無能爲力了”
葉老爺子拍着她的手背,“不要再自責了,桐桐,跟你沒關係,好了,別難過了,讓你小叔聽見,他該更自責了。”
葉老爺子從頭到尾都沒有責怪她,反而還安慰她,葉念桐心裡內疚得快要喘不上氣來。她不想讓爺爺擔心,擦了擦眼淚,努力擠出一抹笑,“爺爺,我不難過,我們有智慧有頭腦,我們會再創造一個葉氏出來。”
葉老爺子笑着點了點頭,跟她說了會兒話,問了她這次期末考試的情況,葉念桐一一作答,氣氛還算不錯。過了許久,葉忱推門進來,他身上有股濃郁的煙味兒,走近了,就有些嗆鼻。
葉老爺子見時間不早了,便道:“葉忱,送桐桐回去吧,我要休息一會兒。”
葉念桐瞧着爺爺眉眼間掩飾不住的疲憊,她站起來,“爺爺,那您睡吧,我這就回去了。”
“嗯。”葉老爺子點點頭,躺在牀上,葉念桐爲他掖了掖被角,剛要走,手腕被老人握住,老人的手枯瘦如材,此刻正殷切的望着她,他說:“桐桐,在厲家,如果、實在過得辛苦,就回來吧,你記住,葉家的大門,永遠爲你敞開。”
葉念桐差點又落淚了,她用力點了點頭,“爺爺,您別擔心我,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您。”
離開病房,葉念桐的眼淚就落了下來,她連忙拭去,看見站在她身邊的葉忱,她擡頭望着他,“小叔,我自己回去,你進去陪陪爺爺吧。”
葉忱伸手拿過她手裡的包,神色溫柔道:“爸已經睡下了,我在旁邊,他會睡不好,走吧,我送你。”
葉念桐還不想回去,但是葉忱堅持送她,她沒辦法,只好道:“小叔,我想一個人走一走,不想回去。”
“我陪你。”葉忱看得出來她的情緒很不好,他擔心這件事會把她壓垮,陪着她,他纔會安心。
葉念桐搖頭,很堅持,“小叔,我現在,心裡壓力很大,我看到你,會更難過。我到處走走,不會走丟,回到家,我會給你打電話,不要擔心我,我沒事。”
她現在面對任何姓葉的人,都會難過會自責。她不知道該如何排解這種情緒,現在想到的,只有逃避。
葉忱看着,深刻的體會到,她不想要他陪。他的神情漸漸落寞下來,他無法拒絕,哪怕他那麼貪戀她停留在他身邊的感覺。
葉念桐走了,他站在走廊上,始終放心不下,擡腿跟了上去。她不讓他明着陪着她,那他就偷偷的跟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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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念桐走出醫院,外面天色昏暗,她漫無目的向前走,從天亮走到天黑,走到街頭華燈初上。她站在鬧市街頭,忽然很迷茫,她的前路在哪裡?
突然,肩上重重一沉,她驚得回過頭去,訝異的看着來人,“韓教官,你怎麼在這裡?”
韓沉指了指身後一家餐館,“我跟朋友在這裡聚餐,遠遠的看見你的背影,覺得很熟悉,就過來看看。你怎麼了,看起來不開心。”
韓沉最近有關注財經新聞,知道厲氏與葉氏已經勢同水火,她夾在中間,定是左右爲難。可想而知,她的壓力有多大。一頭是養育她多年的親人,一頭是她的丈夫,此刻,最辛苦的人應該就是她了。
葉念桐勉強扯出一抹笑,“我哪有不開心,就是想事情想得入了神。你跟朋友聚餐,就這麼跑出來,你朋友不會怪你嗎?”
“都是以前的老同學,你吃過飯沒有,若是還沒吃,進去一起吃。”韓沉在樓上看了她許久,她就這麼站在這裡發呆,足足站了半個多小時。
“不要啦,你們朋友聚餐,我去會很彆扭的,就不打擾了。”葉念桐婉拒。
“不會,他們巴不得有美女養眼,走啦。”韓沉不容她拒絕,拉着她的手腕,就往樓上走去。葉念桐掙脫不得,被他拽着進了餐館。
樓上他的同伴們見他牽着個女人進來,都在吹口哨。葉念桐尷尬,怕他的朋友們誤會他們的關係。韓沉性格爽朗,牽着她過去,就說:“這是我學生葉念桐……”然後又介紹了他的朋友們。
“學生?韓教官,你別逗了,剛纔你趴在窗子上看你學生看了半個小時,你別說你對人家姑娘沒愛慕之意。”拆韓沉的臺的,是韓沉的發小,大家都叫他鬼子。
韓沉瞪了他一眼,拉開椅子,讓葉念桐坐下,卻沒有解釋。葉念桐被他們起鬨得臉頰發熱,心裡也尷尬得很,“那個,韓教官,我看我還是先走吧,讓你朋友們誤會了不好。”
韓沉連忙拽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按坐在椅子裡,俯身對她說:“坐着吧,他們就喜歡瞎起鬨,別放在心上就是。”
葉念桐僵硬的坐在椅子裡,大家都在看她,她被看得心裡發窘。好在沒人再拿這話題繼續打趣他們,韓沉叫服務員拿了一副乾淨的碗筷過來,“吃飯吧。”
葉念桐只好拿起筷子,韓沉細心給她夾菜,旁邊的人又要打趣,被韓沉一個厲目掃過去,連忙換了話題。葉念桐確實餓了,再加上韓沉的朋友們沒再關注她,她放了心,默默吃起來。陣樂華劃。
韓沉察言觀色,總能恰到好處的夾她喜歡吃的菜,等她吃得差不多了,又夾進她盤子裡,服務周到。他的朋友們在旁邊聊天,聊的都是一些民生問題。
葉念桐漸漸放鬆下來,感覺這頓飯,是近來這段時間,她吃過最易下嚥的一頓。
吃完飯,他們轉戰ktv,葉念桐不想再跟去了,提出要走。韓沉便讓他們先去ktv,他一會兒去找他們會合。送走了他的朋友們,兩人漫無目的往前走。
前方有個小女孩抱着玫瑰花,見人就叫買,葉念桐下意識想避開,韓沉卻握着她的手腕迎上去,在小女孩面前站定,他說:“小姑娘,只要你能哄得這位姐姐笑,我就把你的花全買了。”
葉念桐拉着他,“韓教官,不用了……”
小姑娘很機靈,連忙道:“大哥哥,你是不是惹你女朋友生氣了?我教你一個辦法,你女朋友一定會笑的。”
韓沉沒想到這孩子這麼鬼靈精,他蹲下去,誠心討教,“你有什麼辦法?”
小姑娘從包裡拿出一顆糖,貼在韓沉耳邊,小聲說:“大哥哥,你給我一百塊,我給你一顆糖,待會兒你把糖含在嘴裡,問你女朋友想不想吃糖,你女朋友若說想吃,你就親她,她就會開心了。”
韓沉俊臉微紅,很顯然,小姑娘誤會他們的關係了,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他鬼使神差的,真的給了她一百塊,買了一顆水果糖。
葉念桐不知道他們嘀嘀咕咕在說什麼,她感覺得到小姑娘看着她的目光帶着狡黠。不一會兒,韓沉走回到她身邊,“走吧,前面有個公園,我陪你去轉轉。”
他手裡握着一顆水果糖,燙得他掌心都要融化了。他是很想照那小姑娘說的辦法去做,但是他怕她會直接給他一耳光。走到人行天橋上,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將那顆水果糖放進她掌心,“葉念桐,給你。”
葉念桐看着掌心,用彩色包裝紙包好的水果糖,她詫異的望着他。
韓沉笑道:“剛纔那小姑娘說,讓我問你吃不吃糖,然後把糖放在自己嘴裡親你,你就會開心,但是我左思右想,覺得你不僅不會開心,還有可能給我一耳光,所以這顆糖,我還是直接給你。”
葉念桐搖頭失笑,“所以你剛纔給了她一百塊,爲了買這顆糖?”
“你笑了。”韓沉怔怔的看着她的笑靨,這是她今晚第一次笑,“你笑起來很美,應該常笑。”
葉念桐有些尷尬,她突然想起那天在鳳鱗樓,厲御行無端衝她發火的事,她臉上的笑意漸漸隱了下去,她將那顆糖放回他手裡,說:“韓教官,這顆糖你留着,以後你會遇到一個不會給你一耳光的女人。到那時,纔會物超所值。”
韓沉握緊了掌中的糖,他說:“我其實是想哄你笑,但是這方面我不太擅長,又擔心會冒犯到你。看見你笑了,我覺得這顆糖已經發揮了它的價值,糖我留着,也許以後真派得上用場。”
葉念桐微微一笑,跟韓沉在一起,很舒心。他給她的感覺,亦師亦友,總能給她指點迷津,讓她的心豁然開朗起來。其實她的朋友真的很少,除了顧惜,就沒有了,而韓沉,她會把他當成她的朋友。
兩人說說笑笑走下天橋,路邊,停着一輛白色卡宴,車旁,站着一個尊貴的男人,看着他們並肩,朝他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