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色戒
出了醫院,王思宇突然接到趙帆的電話,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趙帆的語氣中竟有種說不出的沉重,讓王思宇隱隱感覺到一絲冷意,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消息,他剛要尋問時,趙帆卻已經將電話掛斷。
王思宇先到了茶樓坐下,要了一壺碧螺春,女服務生微笑着上前沐浴甌杯飛澈甘霖,用茶匙把茶荷中銀白隱翠的碧螺春嫺熟地撥到已衝了水的玻璃杯中去,霎時間杯中銀光爍爍、雪花紛飛,令人眼花繚亂。
茶道講究和靜怡真,一品茶香二品春意三品甘苦人生,但王思宇現在卻是少了那份恬淡心情,他點着一根菸,在火光明滅中陷入沉思,究竟是什麼事情呢?難道是和張倩影吵架了?上次那件事情鬧成那樣,兩人發生些爭執也是很正常的,又或者,他知道了什麼?
不一會兒,西裝革履的趙帆就從外面推門進來,王思宇衝他招招手,趙帆就徑直走了過來,一屁股坐下,苦笑着說:“你倒會選地方,當年我就是和你嫂子在這家茶藝館相遇的。”
王思宇笑笑,見趙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注視良久,摸着手中茶杯輕聲問道:“家裡都還好吧?”
趙帆習慣性地解開襯衫領口的兩粒釦子,端起茶杯輕輕品上一口,閉着眼睛砸吧嘴,用低沉的聲音道:“人生如茶,甘苦自知啊……”
王思宇也端起茶杯,輕輕喝上一口,皺眉道:“那天看你陪着黃雅莉逛商場了,不要再糾纏下去了,你這是在玩火,小心嫂子知道收拾你。”
“晚了……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們已經離婚了,今天剛剛辦好手續!”趙帆表情痛苦地擡起雙手捂住臉,用力地上下搓動了幾下,“我和黃雅莉之間的事情她也已經知道了,她給了我最後一次機會,沒想到那些傢伙會在這當口打上門來,真是雪上添霜啊,再加上……她是鐵了心和我分手……我現在住在黃雅莉那裡,小影不希望這件事情讓別人知道,鬧得滿城風雨,要我保密。”
王思宇聽完當場就愣住了,他沒有想到事情會來得如此突然,他們竟然這樣就離婚了,一時間張大了嘴巴,想要安慰趙帆幾句,卻不知說什麼好,腦子裡亂哄哄的,全是張倩影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
趙帆神色複雜地望了他一眼,隨後黯然道:“經他們這一鬧,報社我也是呆不下去了,我已經辦了辭職,黃雅莉要我和她一起去南方闖一闖,我也想離開青州,趁着年輕多賺點錢,現在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以後你要多照顧小影,她是個好女人,是我對不起她,一次次地傷她的心。”
“打算什麼時候走?”王思宇輕聲問道。
“兩天後就走。”趙帆又喝了杯茶,對着門口的女服務生吹了個口哨,那女孩就抿着嘴怯怯地笑。
王思宇不禁搖頭苦笑,趙帆這廝真是走到哪裡都不會安分,想了想,就把杯子輕輕放在桌面上,點點頭道:“趁着年輕出去闖闖也好,但要注意選好項目,現在不像以前,生意還是很難做的。”
趙帆摸着茶杯發了一會呆,又回到了剛纔那副神不守舍的樣子,過了半晌,才輕聲道:“小宇啊,你要抓緊往上爬啊,以後你要真是做了大官,萬一哪天趙哥在外面混不開,落魄還鄉,你可要幫扶我下。”
王思宇啞然失笑道:“你看得到長遠,那得多少年的功夫,小心不要等白了頭髮。”低頭琢磨了一會,就覺得應該跟趙帆說幾句掏心窩子的話,想了想,就點着一根菸,皺着眉頭抽上幾口,拿手指輕輕敲打着桌面,輕聲說:“趙哥,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你腦子夠用,在外面應該不會吃虧,但有時候太軟,要硬起來纔不會被人家欺負。”
趙帆聽了默然半晌,從衣兜裡摸出一包芙蓉王來,撕開後丟給王思宇一根,自己低頭點上,吸了幾口,才點頭道:“這些年沒少佔你便宜,兄弟,直到這次要出門,我才發現,還真有點捨不得你,也就是你真心把我當朋友看,誒,這就要背景離鄉了,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趙帆握着杯子,竟有些傷感,王思宇心裡也有些感動,再差勁的朋友也是朋友,尤其王思宇原本就沒有幾個朋友,所以趙帆的離別對他來說,也是不小的觸動,此時談起離別的話題,自然也有些傷感,就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擺手道:“過去的事情還提他做什麼。”
趙帆悶着頭把一根菸抽完,捏着菸屁股狠狠地在菸灰缸裡按了按,隨後擺弄着杯子,擡起頭來欲言又止,半晌才輕聲道:“小宇,上次小影過生日那天的事,是黃雅莉乾的。”
王思宇嚇了一跳,皺眉道:“那怎麼可能,沒影的事可別瞎猜。” ωωω•TTkan•c o
趙帆搖頭道:“黃雅莉這人心機太深,我有兩次躲在她家衛生間裡跟春妮聊天,被她聽到了,結果她趁我不注意,偷偷記下了電話號碼,打聽好地址後找到了那個地方,和春妮她爸在一起聊了半個上午,報社和家裡的地址,都是黃雅莉告訴他的,上門的時間也是她安排的,連他們幾個的路費都是黃雅莉給出的,春妮他爸昨晚上喝醉了酒,親口說出來的,春妮就悄悄給我打了電話。”
王思宇聽了倒吸了一口涼氣,暗想早知道這女人不簡單,但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事情來,這要是被張倩影知道,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那你打算怎麼辦?”王思宇彈了彈菸灰,皺着眉頭問道,他也覺得這事有點麻煩。
趙帆把身子向後一仰,失神地望着天花板,有氣無力地道:“我也不知道,黃雅莉這個女人讓我很矛盾,早在我和小影認識的時候,她就已經喜歡我了,壓抑了四年,她說自己都快瘋掉了,每天都在想我,那天晚上.你們都走後,她當着我的面跪在小影面前,淚流滿面地苦苦哀求,求小影把我讓給她,她抱着小影的腿說沒有我她一天都活不下去,哎……”
……..
王思宇不知是怎麼離開茶藝館的,只是覺得心頭有些沉重,就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猛一擡頭,卻發現自己已經來到市委宣傳部的小白樓門前,索性信步走過去,上了二樓,在宣傳科門口,透過透明的大玻璃窗,發現張倩影正揹着身子,坐在電腦盤打文件,王思宇就靜靜地站在那裡,宣傳部的很多人都認出他來,就都朝他微笑着打招呼,張倩影轉過頭來,正和王思宇四目相對,兩個人就這樣隔着玻璃窗子對視着足足有兩三分鐘,張倩影才轉過身,繼續打着材料。
王思宇見僅僅相隔幾天,張倩影就容顏又清減了幾分,俏臉上帶着一絲疲憊,心情就沉重起來,下意識地在右肩上摸了摸,那裡竟有些隱隱作痛。
這時辦公室副主任兼宣傳科科長郝雲平剛好從劉部長的辦公室裡出來,手裡抱着一摞子文件,遠遠地看見王思宇,就趕忙打了個招呼,快步走過來,王思宇也向前迎了幾步,打個哈哈道:“郝主任真夠忙的,在這站了半天都沒等到你。”
郝雲平三十四五歲,長得文質彬彬的,以前在青州第五中學教書,後來因爲經常在日報上發表文章,所以被人看中,被調到區委宣傳部工作,王培生下臺後,幾個手下的親信也都受了牽連,被調離工作崗位,劉部長就把他調過來委以重任。
郝雲平擡手推了推眼鏡,熱情地握手道:“稀客啊,這可是貴客盈門,王科長啊,今兒怎麼想起來到我們宣傳部來指導工作了?”
王思宇笑着調侃道:“郝大主任這是不歡迎啊,那下次我就不來了。”
“哈哈,王科長說笑了。”郝雲平隔着玻璃窗向裡面努努嘴,輕聲道:“不會是也過來看大美人的吧?自從小張調過來以後,我們宣傳科的門檻都快被人踩平了,可惜早就名花有主了,要不然我倒是能幫你牽線搭橋。”
“郝主任說笑了。”王思宇說完,就跟着他進了辦公室,兩人倚在桌邊閒聊一會,這時就到了中午吃飯時間,郝雲平非要拉着王思宇去食堂,王思宇笑着拒絕了,郝雲平瞄了一眼張倩影,見她沒動地方,就感覺裡面有貓膩,忙給王思宇遞了個眼色,招呼着衆人走出去。
見衆人都已經離開,王思宇咳嗽了一聲,就慢慢走過去,站在張倩影的身後,看着她打字,張倩影依舊神情專注地坐在那裡,十指如飛,打字的速度很快,王思宇低下頭,伸出胳膊向屏幕上指了指,輕聲道:“這裡有個錯別字。”
張倩影卻沒有理會,依舊專注地看着身旁的材料,十根纖白如玉的手指靈活地在鍵盤上跳躍,動作優美而嫺熟,彷彿那不是在打字,而是在翩翩起舞。
王思宇把手搭在她肩頭,溫柔地撫摸着,張倩影身子微微一顫,咬着嘴脣沒有說話,打字的速度越來越快,可錯別字卻越來越多,直到最後,屏幕上的文字已經連不成句子了,她終於停下來,輕噓了一口氣,擡手敲出一行字,“你走開,快走開,別來煩我!!!!!”
王思宇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轉身離去,走到門口,回頭望去,卻見張倩影正拿着材料逐行對照,修改着屏幕上的文稿,王思宇輕輕推門出去,大步流星地向下走去。
腳步聲慢慢遠去,張倩影才緩緩擡起頭來,端起電腦桌旁的茶杯,起身走出辦公室,徑直到樓梯口,躲在窗口處,拉開窗前的百葉,卻見王思宇如有感應,竟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向上張望,張倩影慌亂間趕忙鬆開拉繩,銀白色的百葉再次垂下,遮擋住了外面的視線,她轉身靠在角落裡,伸手按在左胸上,那裡仍舊‘撲通撲通’地狂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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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的時候,王思宇才知道方晶那句我會看着你的是什麼意思,牆上貼滿了她的照片,屋子裡也掛了不少裝飾品,就連洗浴間的棚頂都被掛上一串風鈴,他就覺得這小丫頭其實心思挺細膩的。
“小丫頭,要好好學習啊!”王思宇抱着雙肩,對着她的一張照片輕輕說道。
他不知道,遠在玉州的方晶正躺在被窩裡,手裡抱着一臺嶄新的筆記本電腦,打開一個視頻文件,在上面輕輕一點,過了幾分鐘,屏幕上竟然出現了王思宇的客廳,他的一舉一動竟然盡收眼底。
“小宇哥哥,要乖啊,我會看着你的。”方晶笑了笑,猶豫半晌,才關了程序,戀戀不捨地合上電腦,又開始翻起書來,認真地在上面做着筆記。
門口處,方如海和陳雪瀅躡手躡腳地離開,悄悄返回臥室,關好房門,輕聲地商量起來。
此時王思宇正坐在沙發上,擺弄着手機,調出張倩影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卻無人接聽,又接連撥了幾遍,那邊卻已經關機了。